老皇帝死后,皇帝这个平日里人人争抢,此时却唯恐避之不及的职位,就这么由最无权无势的林道坐了。
此时的林道满打满算也才即位二十天,说起来今天下这道投降的命令,还是他第一次行使皇帝的权利。要不是现在朝中投降派占了绝大多数,林道这个命令还不一定执行的下去。
原主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却又郁郁不得志,一朝当上皇帝自然是满心欢喜,想要大干一场,因此对于妨碍自己宏图大业的起义军首领恨之入骨。
原本的故事走向中,原主会在今天叛军兵临城下、城内人心惶惶时趁机夺权,杀光所有主降派,与起义军顽抗到底。
为了守住皇城,原主下令将起义军在城里的所有家属都拉到城头酷刑折磨,以此威胁谢茂退兵。见谢茂不肯退兵,便将家属尽数放入大瓮中烹煮至死,又逼迫城内百姓没日没夜的上城墙扔擂木守城。
城破在即时,原主丧心病狂的下令放火焚城,全城百姓死伤者不计其数,帝都百年积攒的财富尽数被焚毁。谢茂一攻下皇城,暴怒的起义军便将原主凌迟处死,抛尸荒野,让野狗啃食尸体。
谢茂登基后,一开始还兢兢业业的处理朝政,但是因为不懂如何治理国家,常常被弄得焦头烂额,下达的政令总不是那么尽人意。如是几次,皇帝心灰意冷之下干脆也不理朝政了,自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把国事丢给了一帮也是新手的大臣,如此一来国内就更是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了,没几年谢茂便被愤怒的民众赶下皇位。
谢茂逃走后,心中一直对百姓的“恩将仇报”耿耿于怀,于是带着一帮死忠的手下啸聚山林,从此仗着自己的军事才能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成了新成立的王朝最大的毒瘤。
第19章 亡国之君(2)
李明德把林道的话传达下去,又按照吩咐软禁了一群皇室宗亲后便回来复命。看见从小一起长大的皇帝失魂落魄的模样,李明德心中一痛,试探的问道:“皇上,您说咱们投降了,那叛军会放过咱们吗?”
林道不知道李明德是为自己担心,还以为他是怕被叛军杀了,便安慰他道:“放心吧,叛军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做下人的,等新帝登基以后,好生伺候着便是…”林道说完,又苦笑一声道:“只是,他们会如何处置朕,就不好说了……”
李明德一听这话,顿时情绪崩溃,爬到林道身边抱住他的腿哭喊道:“皇上,咱们逃吧?奴婢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保护皇上……”
“不,我不走!”林道这时候才明白李明德的心思,虽然心下感动,仍旧坚定的道:
“朕是天子,就是死也要堂堂正正的死,岂能整日里东躲西藏,苟活于世?——朕要亲眼看一看,即将接替朕坐这个江山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时的城外,起义军首领谢茂正和部下观察着皇城的动向。
谢茂本出身富户,少年时也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家道中落又兼父母早亡,谢茂便投军做了一个小卒,南征北战中渐渐积功当了个裨将。
陈朝前任皇帝林青横征暴敛,荒淫无度,惹得民怨沸腾,各处义军纷纷起来反抗,谢茂也被人簇拥着举起反旗。几年后,谢茂自立为王,随后迅速整合了其他几支最大的义军,统一了所有反抗势力,并一举攻破了帝都。
“城楼上的守军好像都撤下去了…”此时的谢茂手搭凉棚观察了一阵,回身看向身边的一众属下,问道:“你们怎么看?”
众人听了首领的问话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城内的皇帝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众人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不久后便有属下来报,说皇帝派出了使者,表示要出城投降义军。一众将领听了这话俱都大松一口气:虽然改朝换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是能轻而易举的拿下皇城自然更好,毕竟谁也不想死在胜利的前夕。
谢茂的副将耿明忍不住快意道:“那鱼肉百姓、荒淫无度的昏君终于顶不住要投降了!真是天佑我王!”
谢茂却没有露出得意之色,而是沉吟道:“我听说那昏君林青已死,现在坐在皇位上的是他的儿子林道。”
耿明满不在乎的一摆手:“管他儿子老子,总之都是蛇鼠一窝,那暴君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说着又转了话头道:“不过,还算这小子有点眼力见,等咱们进城后,王上可以考虑饶他一命……”
林道在派出使者表明了投降的意图后,很快便带着文武百官出城投降。谢茂只见当先一人自缚双手,身边一人手捧玉玺,一人拖着一副棺材,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大臣。
来到大军马前后,林道带头跪地投降,口称死罪,谢茂立刻下了马,亲手将他扶起,解开捆绑的绳索,随即又接过玉玺,下令烧掉棺材,这便是接受了林道的投降了。
谢茂这时才有空打量了一下这位亡国之君,只见他年不过弱冠,却面如冠玉,姿容绝世,虽是落入敌手却没有丝毫的畏缩怨恨之色。谢茂不由得眼前一亮,心里暗暗点头,对他存了些好感。
林道看着谢茂,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的行礼道:“罪人不自量力,如今尚有一言相赠将军!”
谢茂连忙道:“请讲。”
林道轻叹一声,郑重道:“君王如舟,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万望将军以罪人为前车之鉴,善待百姓,莫要重蹈我的覆辙!”话音刚落,便是大礼拜下。
谢茂听得此言,连忙正色道:“谨受教。”说完,也是郑重一礼。
建武二十三年,陈朝灭亡,义军领袖谢茂登基称帝,改国号为兴,年号永寿。陈朝末代皇帝林道因禅位有功,受封永乐侯,赐居皇城。
此时新鲜出炉的兴朝开国皇帝谢茂,正百无聊赖的托腮端坐在龙椅上,他约摸而立年纪,面容硬朗端正,身躯凛凛,器宇不凡。
谢茂面上一副专注的表情,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堂下的一众臣属谁也没有注意到皇帝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仍在争论不休。
“那伪朝的皇帝就不应该留他活口,皇上还封他做什么永乐侯,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就是!林道小儿,便是献城有功也不该留他狗命,我看…把斩首改成绞刑就算是格外开恩了…”
“都给我住口!皇上已经下旨封林道为永乐侯了,你们还争什么!难道要皇上收回成命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君无戏言?”
“且不说陛下已经下了明旨,不可更改;便是那永乐侯,如此恭敬顺从的出城投降,让我等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皇城——倘若如此还不能留得性命,天下人会怎么看陛下?你们想让陛下背上暴戾的骂名吗?”
“周大人所言极是!此时天命在我大兴,那永乐侯孤身一人,便是意图谋反又能成什么事?养着他,也不过费些钱粮,还能为陛下赢得一个宽宏大量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堂下的文武百官都是刚刚走马上任的,之前大多都是些粗鄙无文的武夫,在军中的时候谢茂从来不摆架子,让他们养成了说话直来直去的习惯。此时虽然各人的身份变了,这些人一时间也转变不了做派,竟在朝堂上犹如市井之徒一样吵闹。
不同于这些心思各异的大臣们,谢茂对于林道并无丝毫的恶感:刚刚即位才二十多天的皇帝,就算再是残暴,天天抓紧时间祸害人,又能祸害几个?至于横征暴敛、鱼肉百姓,这些事情都是前任皇帝做下的,更是怪不到他头上——就算谢茂想要降罪于他,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况且,这人又是如此的识时务,既没有以家眷要挟,也没有负隅顽抗,更何况,还是如此的一个妙人…谢茂想到那日城门口林道的风采气度,不由得生出点惋惜——若不是囿于身份,谢茂还真想让他入朝为官辅佐自己。
想到这里,谢茂再看这些将林道犹如奴仆一般毫无尊重的谈论,甚至不依不饶的想取他性命的大臣,就很有些不顺眼了。
“好了!”眼见众人闹得越发不像话了,谢茂不耐烦的一拍镇山河:“永乐侯之事朕已下了明旨,诛杀林道的话不许再提!”说罢,谢茂扫视了一眼众臣,略带警告道:“永乐侯赐居皇城,今后除非有朕的命令,否则谁也不许去惊扰他!”
谢茂说完这话,便不悦的拂袖而去,把一众文武百官撂在当场。众人噤若寒蝉的相互看了看,便陆陆续续的往门外走去。
镇国大将军邬军回到住处后,便气急败坏的对心腹属下说道:“皇上才刚刚登基,就听不进忠言了!也不想想这个天下是谁替他打下来的,居然为个前朝余孽训斥于我!”
“将军慎言!当心祸从口出啊!”心腹听了他的话吓了一跳,连忙小声提醒他道。
“怕什么?那谢茂当初还不是和老子一样,是个穷当兵的,如今当了皇帝,就要翻脸不认兄弟了?”邬军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心腹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叫苦,今天这话要是传出去了,自己少不得也要被牵连。可是顶头上司说话,自己也不能不听着,此时借口要走,说不定反倒被将军疑心要去告首,只好咬牙继续听着。
摔了几件东西后,邬军勉强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气,也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遂补救道:“陛下岂是那等不念旧情之人,定是受了那林道蛊惑,这厮真真是个祸国殃民的祸害!”
邬军说到这里,立刻就认定罪魁祸首就是那林道,这人性情莽撞,居然真的开始思考起除掉林道的办法了。
第20章 亡国之君(3)
几天后的一天,已经从陈朝皇帝变为兴朝永乐侯的林道,敏锐的发现自己今日的饭菜似乎有些不对。这一点,从侯府伺候他起居的仆役的表情也能看出来——这些人平日对自己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今天却很有些掩盖不住的紧张,甚至态度也恭敬了起来。
自从林道进了这座侯府后,仆役们初时还对他勉强有两分尊重,及至看到几天来并无一人来侯府拜访,确定了林道的落魄处境后,便越发的放肆起来。
每日洗漱的水都是凉的,饭菜也随便敷衍了事,有时前一餐吃剩的菜,直接就端来给他,态度十分随意,只勉强保证他不饿死……林道在宫里也过过这样的日子,倒是不觉得怎么难熬。只是如此下去,这些下人早晚会胆大包天到开始折辱林道。
想要改变这样的处境,势必要抱紧新帝的大腿。只是自己一个前朝皇帝,身份敏感,目前还处在观察期,若是贸然去求见皇帝,且不说皇帝会不会屈尊见自己,若是被看不顺眼的人扣一个居心叵测,意图谋反的罪名,弄不好小命难保。
这几日林道正在凝神思索如何破局,不料今天却有了这样的变故——难道这些人这么快就要开始对自己下手了?
想着,林道开口让仆人退下,那仆役原本就心虚,又是第一次杀人心情十分害怕,见林道赶他走立刻忙不迭的退下了。
那仆役走后,林道见四下无人,便悄悄从衣服的夹缝里抠出一小粒碎银子,扔进了饭食里。眼见碎银子很快变的乌黑,林道的心情也沉了下去。
饭菜里下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不是□□,基本可以排除皇帝的嫌疑。如果是皇帝要杀他,直接赐鸩酒就行了,这样的偷偷摸摸,说明是下面的人要杀他。
确定了下手之人不是皇帝,林道内心稍宽,随即又沉重起来。常言道:疏不间亲。自己若直接捅出此事,查出凶手后,必会陷皇帝于两难,且不管他如何处理此事,自己被皇帝记恨那是一定的。
便是皇帝不予怪罪,此举也必定会得罪新朝的大臣们,只要每日见缝插针的5" 主角他超凶[快穿]0 ">首页7 页, 进两句谗言,皇帝早晚会对自己心生杀意。
想着,林道又往门外看了看:目前情报有限,尚不知是只那仆役被买通杀人,还是其他仆役也参与其中,自己若此时声张出去,保不齐他们会狗急跳墙痛下杀手,然后再掩盖痕迹,报一个暴毙的消息上去。
该怎么办呢?林道眉头紧锁,望着侯府门口站岗的卫兵:这些卫兵会不会也参与其中呢?想到这里,林道不由苦笑一声:倘若连他们也被人收买了,那自己今日恐怕是断无生理了。
不管了,赌一把吧!到时候事情捅出来,自己就咬死了是仆役对自己不满下毒杀人,这样一来皇帝也不会为难;那幕后之人若是再想故技重演,有前车之鉴在前,这些下人知道出了事不会有人保他,怕也不会再听他吩咐了。
王宝儿在给林道布完菜后,便出了门,悄悄躲在窗户底下,等着里面的人毒发身亡。王宝儿也知道杀人不对,可是他实在太想离开永乐侯府这个鬼地方了:整日里一点油水都捞不着不说,还要陪着永乐侯在这巴掌大的侯府里坐牢,连出去透个气都要被人监视着。
况且,吩咐自己做这事的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堂堂的镇国大将军邬军,那是自己能拒绝的人物吗?更不用说王宝儿还一点不想拒绝他——这样的大人物,自己平日就是想巴结也巴结不着呢!
想到这里,王宝儿竭力稳住呼吸,拼命安慰自己做完这事以后就前途无量,至于无辜的永乐侯……反正他继续活着也是受罪,自己早日帮他解脱了,来世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
正如王宝儿所料,里面很快就传来杯盘掉在地上打碎的声音,王宝儿心脏狂跳,正要迈步进去,里面竟又传来了林道愤怒的声音:“来人哪!都给我滚进来,你们给本侯吃的是什么鬼东西?”
这反应不像是中了毒啊?王宝儿一头雾水的走了进去,便见林道怒不可遏的指着地上的残羹剩饭道:“你这贱奴!竟敢给本侯的饭菜里下这种东西,这是要谋害本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