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儿定睛一看,便见地上的残羹里竟有半只滑虫的尸体,顿时呆若木鸡。事情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呕…”一阵呕吐的声音惊醒了王宝儿,只见林道脸色铁青,正扶着墙吐着酸水,地上还有一小堆辩不出模样的饭菜残骸。
缓过一阵后,林道看着始作俑者的王宝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黑心烂肝的贱奴!本侯乃是皇上亲封的永乐侯,你竟敢如此折辱于我!本侯一定要到皇上面前告上一状!”
说完,林道怒气冲冲的冲出门去,王宝儿见林道竟然要去告状,顿时吓得六神无主,连忙跪下抱住林道的腿哀求道:“侯爷,不关小的事啊!小的只是负责布菜,刘五才是管着厨房的,侯爷千万饶恕则个…”
“滚开!”林道大怒之下一脚将他踢翻,毫不停留的就往侯府门口走去。
永乐侯府守门的侍卫听见里面的动静,连忙分出两人进去查看。只见庭院中,王宝儿和刘五一人抱着林道的一条腿,正在痛哭流涕的求饶,林道奋力挣扎,喝骂不止。
“怎么回事?”名叫卫凌的侍卫头领上前询问道,林道见了他,立刻得了救星一般的道:“还请两位军爷做主!这两个贱奴竟想毒害于我!”
“什么?”两人听了这话顿时怒了,永乐侯虽然是前朝皇帝,但若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人害了,哥几个怕也免不了受罚,两人当即就要上来捉拿这俩仆役。
“没有没有!两位误会了!”两个仆役听了这话急忙解释了一通,这俩侍卫这才知道原来是饭菜里不慎落了虫子,不是被下了毒,不由得无语的看向林道。
此时的林道已经从侍卫的反应中知道了这两人不是同谋,于是故意不依不饶道:“军爷有所不知,这两个贱奴如此怠慢于我已经不止一次了…”
林道随即就将这些日子以来受的委屈全都竹筒倒豆子的说了出来,最后义愤填膺道:“本侯是陛下亲封的侯爵,陛下亲口承诺要保我一世荣华富贵,这些捧高踩低的贱奴却如此折辱于我,分明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林道说着更是激动,上前一把揪住了卫凌的衣服:“本侯要面见皇上!本侯乃是陛下亲封,怎能受此羞辱?皇上知道了我的处境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卫凌被林道揪住左右为难,想要推开他又不好伤他,正犹豫间,手中突然被塞入一小块硬物,随即林道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有人要毒害我,还请密报皇上!”
卫凌也很是机警,不动声色的握住那块发黑的碎银子,对林道说道:“还请侯爷稍安勿躁,卑职这便去求见皇上。”
“有劳军爷!”林道这才松了手。
卫凌随即又指着王宝儿二人对同伴道:“看好这两人,我去去就来。”说着便出去了。
王宝儿眼见卫凌真的去找皇上了,顿时吓得面无土色:若是被查到饭菜里有毒,那自己怕是死定了。想到这,王宝儿急忙借口打扫屋子想要开溜,林道哪能让他销毁了证据,只是不允。那侍卫得了卫凌临走时的话,也喝令他老实待着,不许走动。
另一边,卫凌找到离永乐侯府最近的把守宫门的将领,便请他禀报永乐侯想要面见皇上的请求。
也是合该林道倒霉,这名守将正是邬军的心腹部下,清楚上司所有的计划,因此一听说永乐侯想求见皇上,立刻意识到事情有变。这人当即就以陛下身份尊贵,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为由,拒绝了卫凌的请求。
卫凌无奈,为表明事态严重,只好说出了永乐侯遭人下毒的事,那守将得了这个消息,明面上去禀报皇上,暗地里却找到了邬军,将事情和盘托出。
“什么?林道居然没死,还要到皇上面前告状?”邬军得了消息又惊又怒,“那郭沛是怎么办事的,找的人如此没用!”
那心腹急道:“将军,找郭沛算账可以先放放,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这事万一捅到皇上面前去…”
邬军听了这话,目露凶光道:“事到如今,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了!”
“啊?”心腹被上司的胆大包天吓的魂飞魄散,呐呐的道:“可是…可是皇上…”
邬军自己却是镇定的很,沉着冷静道:“这事都有谁知道?”
“除了那个侯府侍卫,就只有卑职了。”心腹急忙回话道。
邬军一听这话更是胸有成竹:“既然如此,让那个侍卫闭嘴就行了!”说完,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心腹一眼。
心腹被他这一眼吓的一抖,连忙表忠心道:“属下的一切都是将军给的,属下绝不敢背叛将军!”
永乐侯府,林道忐忑不安的等着皇帝派人过来。只要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今天这个好便算是卖出去了:事情完全没有传出去,不论皇帝怎么做都有了最大的主动权。
可是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发展。
半个时辰后,侯府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不等林道细想,一员身材魁梧的将领大摇大摆的闯了进来。这人一来到林道面前,便伸手一指看守仆役的那名侍卫道:“拿下!”
邬军话音刚落,身后便走出两名手下,上前擒住了那名侍卫。那侍卫见此情景大惊失色,连忙呼喊道:“邬将军是要干什么…”不等他说完,已被堵住嘴捆了起来。
林道见此情景心里一凉,这人怎么也不像是皇帝派来的,倒像是幕后黑手要狗急跳墙,为什么会这样…不及深想,林道勉强笑道:“将军所为何来?”
邬军趾高气昂的用鼻孔看了看林道,阴阳怪气的道:“永乐侯,本将想请你喝一杯酒!”
说完便向后一示意,立刻有两人上前把林道架起来,另有一人拿着一只酒壶走上前来。
林道此时哪里不知道他是要杀人灭口,立刻奋力挣扎起来,嘴里绝望的喊道:“我是陛下亲封的永乐侯,陛下并未下旨杀我,将军如此自行其是,岂是人臣所为?不怕陛下怪罪吗?”
听了林道的话,邬军手下顿时有一人犹豫着上前劝说道:“将军,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陛下并未下旨赐死永乐侯……”
邬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哪里知道这小子的阴险狡诈?想到这里,邬军顿时一挥手,胸有成竹道:“陛下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这才暂且留他一命,心里必定是想斩草除根的——我们身为臣子,就要及时体察圣意,为君分忧!”
眼见邬军不肯善罢甘休,林道仍不肯放弃任何一线生机,继续规劝道:“将军三思!林道死不足惜,只怕要连累将军被陛下猜疑!将军若肯饶我一命,今日之事必当守口如瓶…”
邬军轻蔑的看着林道:“本将是否会被陛下猜忌,就不劳永乐侯操心了!”说着,一使眼色,手下立刻捏着林道的下巴,强行将毒酒给他灌了下去。
毒酒一入腹,林道立刻觉得腹中刀绞一般的剧痛,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奄奄一息的委顿在地。
邬军自给林道灌下毒酒,便已将他看成了死人,随即对在场之人命令道:“等他死了,报一个暴毙的消息给陛下,谁若是敢走漏消息…”
接触到邬军威胁的眼神,侯府众仆役纷纷指天画地,表示今日之事决不敢外传一个字。
邬军随即得意洋洋的走出侯府,对着被拿住的卫凌等人道:“今天的事,你们几个也脱不了干系!倘若如实上报,陛下未必会把本将军怎样,你们却一定会被革职查办!”
邬军打完一棒,随即又给了颗甜枣,拍拍卫凌的肩膀道:“若是听我吩咐,老老实实报一个暴毙的消息上去,便是陛下要寻你的错处,本将军也会在陛下面前为你分辩!”
卫凌听得这话脸色铁青,还是艰难道:“将军放心,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
听了卫凌的话,邬军当即下令放开他们,随即趾高气昂的哈哈大笑着走了,他心里已经认定绝不会有人敢违逆自己的意思。
邬军走后,众侍卫将卫凌围在中间,有人耐不住期期艾艾的问道:“卫头,咱们现在怎么办?”
卫凌面沉如水的站着,脸上表情变幻莫测,久久没有回应。
第21章 亡国之君(4)
侯府内,林道一瞥见邬军的身影消失,立刻忍着剧痛,颤抖着把手伸进喉咙催吐。吐过一阵后,眼见旁边就是锦鲤池,林道手脚并用艰难的挣扎着爬过去,把头伸进池水中拼命喝水,然后再接着催吐。
一众仆人呆呆的看着林道的动作,站在一旁不知该怎么办。
王宝儿率先清醒过来,在场之人只有他清楚的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见林道积极自救,他生怕那鸩酒毒不死他,立刻招呼道:“还不快阻止他!这人今日若死不了,邬将军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王宝儿说完便忍着心中惊惧上前拉起林道,众人听了这声招呼,立刻下意识的上前,七手八脚的架起了林道。
林道忍着身体的痛苦,断断续续艰难的说道:“你们以为…我死了…那邬将军…便不会杀你们灭口……免得消息走漏吗……便是他不杀人……陛下为保全他名声……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又是一阵不知所措,王宝儿也忍不住松开了林道,心里惊疑不定的胡思乱想起来。
林道见镇住他们,当机立断的下令道:“去!弄点生姜红糖水…蜂蜜…文豆汤,不拘什么,有的都弄来给我!”
众人正六神无主间,听了林道的话,立刻就有两人下意识的听命去办了,其他人也转变了态度,殷勤的把自家主子扶到亭子里坐着。
另一边,卫凌在门口踌躇了一阵,便一言不发的往里走。走到庭院中时,一眼看见侯府的仆役竟在对林道施救,卫凌脑子一懵,下意识的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就要拔刀上前。
林道此时头发散乱,满身狼狈,见了卫凌的模样,不由得惨笑一声道:“将军也要学邬将军,行那欺君罔上之事,背叛皇上吗?”
卫凌一听这话,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那邬军再是权势滔天,能大的过皇上吗?自己毕竟是皇上的臣子啊!
自己今日若是做下这等不智之事,上了他的贼船,此后怕是要被他要挟一辈子。这人行事如此莽撞跋扈,早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到时自己免不了受他牵连。
想自己大好的前程,在皇上面前也是挂了名的,何必要和这等混人搅和在一起?
想到这里,卫凌当即放开了握刀的手,叫来一个手下吩咐道:“你去找个大夫来给侯爷看看。”
卫凌说完话,目送那属下离开,便转过来看着林道试探道:“侯爷,今日之事…”
林道立刻会意道:“将军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来日陛下面前,在下绝不会说对将军不利的话!”
卫凌听了这话一点头,便干脆的出去了,这人若救的活,只要不是太糊涂,就绝不会乱说话,为自己树一个不必要的敌人;若是最终救不活……卧病在床几日,自己再按照邬军的意思报一个病死,也显得更合理不是吗?
眼见卫凌也站到了林道这边,众仆役对林道更是殷勤,王宝儿也谄媚的凑到林道面前陪笑道:“侯爷见谅!小的对您可是一向忠心耿耿的,都是那邬将军逼迫小人,才一时糊涂铸下大错——万一陛下问起来,您可得给咱美言几句啊!”
此时的王宝儿还不知道他下毒的事暴露了,满以为可以修复和林道的关系,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纷纷表忠心,有机灵的还有意无意的警告了句:“您就是把这事捅出来,我们自然倒霉,您在陛下面前怕也讨不了好吧?”
林道冷眼旁观众人的惺惺作态,闻听这话一脸平静道:“放心吧,今天的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邬将军是何等身份,我能在他手下捡一条命就知足了,岂敢得罪他?”
说完,又意有所指的说道:“你们今天的恩情,我也绝不会忘的!我一个前朝之人,往后还要多仰仗你们照顾呢!”
不同于对卫凌的保证,对这些趋炎附势的仆役,林道只说不会忘记“恩情”,并没有说要报答,这些人此时却一个也没察觉,虚情假意的连道“不敢”,转眼又是一副眉开眼笑的小人得志模样。
林道强撑着应付完一群人,不久便毒性发作陷入昏沉,大夫来了,煎了几服药灌下,也不见多少起色,最后只说要听天由命了。
林道从此便缠绵病榻,几乎去了半条命。
卫凌在林道病倒后便将永乐侯生病的消息报了上去,不出意外没有得到丝毫回复,他随即便回到永乐侯府,静静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另一边的邬军自给林道灌了毒酒后便将他抛在了脑后,在他心里也实在没把林道当回事。在他看来,林道死不死的不过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便是陛下知道了问起来,当庭认个错,这事估计也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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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茂这一个月可算是忙的晕头转向。新朝刚立,前朝的大部分官员都被他杀的杀贬的贬,文武百官都是赶鸭子上架的门外汉…谢茂的焦头烂额就可想而知了,他此时只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使,至于旁的事情更是分不出丝毫的关心。
这一日,谢茂忙完了一阵后突然有了点空闲,想起了受封永乐侯的林道:前几日听说他病了,谢茂以为不过是一点小恙,随口吩咐好生照料便没有再过问,如今也不知道他病好了没有。
想到这里,谢茂立刻吩咐备车,带了一队侍卫便低调的往永乐侯府去了。
侯府守门的侍卫眼见一辆马车朝门口驶来,正要上去盘问,便见车夫停下马车,从里面请出一位气度不凡的贵人。
卫凌没想到皇帝居然亲自来了,惊的目瞪口呆,连忙上前参见道:“微臣参见陛下。”其他侍卫见此情景,知道是皇帝亲临,也立刻诚惶诚恐的上前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