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本就不算太熟,上车后寒暄了几句就没再说话。
路边的大树遮住了大半的太阳,牛车跑动,带起点点清风,很是舒服,才刚吃饱没多久的衙役很快打起来瞌睡,秦洛川也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只有那两位婶子精神得很,甚至扯起了闲话。
“隔壁村这几天住进了一户之前在京城当官的人家,你听说了没?”
“听人说了,说是犯了事,被贬到我们这里的。而且我还听说那家有个小姐,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你儿子不是还没说亲吗,要不找媒婆去提提,说不定还能娶个京城里出来的娇小姐。”
“得了吧,你说的那小姐我在溪边见过,长得好看是好看,可连自己穿的那身衣裳都洗不干净,我们家可供不起这么尊菩萨,”大婶不屑的嗤了一声,接着又叹了口气道:“倒是他们家还有个双儿,长得也是真的俊,我听我当家的说,才来这么几天,就已经学会上山砍柴了,虽不算熟练,但也是有模有样的,只可惜是个双儿。”
另一个大婶笑着道:“人家京城里来的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家呢,你这就嫌弃上人家小姐了?”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点活都不会干的,搁你你愿意?”
“要不是我儿子都成亲了,说不定我还真愿意,倒是你喜欢勤快,那家的双儿不就挺符合的吗?。”
“算了吧,双儿终究是个双儿,再勤快又有什么用……”
秦洛川被迫听了一路的八卦,猜到她们讨论的,应该就是住进他之前看中的那处旧屋的人家,不禁有些同情这家的小姐跟双儿,家里犯了事被贬到这穷乡僻壤就算了,还要遭受村里这些大婶们的挑三拣四。
到村里后,秦洛川也没真让她们摊钱,自己付了铜板后,就跟衙役们就朝溪北那边去了,两个婶子知道他买了地要在这里建房子,刚刚又坐了他的顺风车,自是又说了一番好话。
程家村大部分的村人都住在小溪的南边,溪北边只稀稀落落的几乎人家,很是冷清,但对于之前住在山里的秦洛川他们父子来说,倒也是个清静的地方。
溪边的空地不过百来米宽,再往后就是山脚了,也难怪大家更愿意把房子建在宽阔平坦的溪南边。
考虑到现在并非是丰水期,以后春天到了,小溪的水位肯定还要上涨一些,秦洛川便跟其他住在这边的几户人家一样,选了山脚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后山的植被丰茂,地质也坚硬,即使是下暴雨,也不用担心泥石流的问题。
衙役们开始量地的时候,秦洛川便去帮着拉线,有附近人家的小孩见状跑来看热闹,眼里满是新奇。
量地的绳子是有固定的长度的,也不用计算,三人合力之下,很快便确定好两亩地的大小。之后四个角落敲上木桩,沿线撒上草木灰,被草木灰圈起来的这块地,就属于秦洛川了。
衙役离开的时候,秦洛川又给了他们一人一点谢礼,钱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用红纸包着,一个里面十几文钱,不算多,不过是讨个吉利罢了。
衙役们接过后,又笑着说了一堆吉利的话才离开。
无主的荒地除了茅草便是荆棘,现在地属于秦洛川的了,又是要用来建房子的,看时间还早,秦洛川便去旁边的人家借了柴刀,低头的开始清理杂草。
两亩地不算小,饶是他身体素质比常人要强得多,一直弯着腰就没停下来过,到傍晚的时候,也不过才清理出一小半。
反正今天是清理不完了,等天黑了回去也怕在山里遇到野兽,虽然这几座山里的动物,就算是来一群也奈何不了他,但要是遇上凶狠的终究是个麻烦,秦洛川索性去还了柴刀,拿上之前挂在树下的背篓,快步的往山里走去。
背篓被他挂在树下阴凉通风的地方,但里面只有借的几本书跟莲蓬,排骨早就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被他拿出来,放进空间里了。现在天气实在是热,肉类就这么捂在背篓里,就算不坏,也容易走味,而空间则不同,放在里面的东西,即使时间再久,也会维持刚放进去时的状态,完全不担心会坏。
等走进山里后,秦洛川才借着翻看背篓里莲叶的动作,把买的排骨从空间移动背篓,动作做的极其隐秘,别说现在附近没人,就算是有人在旁边一同走着,都很难察觉。
翻过一座山后,才到秦洛川经常进出山走的那条道。
到了熟悉的道路后,秦洛川自然而然的放快了行走的速度,这会儿山里又没人了,路上只听得到他自己的脚步声,以及裤腿刮到路边杂草的摩擦声。
这条路这两年他走了无数回,每一处草木都早已熟悉。
等翻过山顶后,落日被大山挡住,背阴处的这边比另一边要暗上许多,秦洛川寻思着还是回来得太晚了,不知道能否在完全天黑前赶到家里。
正闷头走路,却隐隐约约听到山坡上有人说话的声音,秦洛川不由停下脚步,蹙眉细听。
能来这山里的,只有可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这季节又正是长蘑菇的时候,前几日下了雨,山里蘑菇长得飞快,村里女人和小孩们都喜欢在早上和下午,太阳没那么晒的时候进山采蘑菇,只是不知道这是哪个村里的人,天都马上就要黑了,还在山里不回去。
秦洛川蹙眉站了片刻,就听林子里脚步声伴随枝叶被拂开的声音愈近,接着他便听到有人问:“请问,到李家村要怎么走?”
来人似乎走得急了,说话时还带着未平复的呼吸声,声音却如同泉水撞击山石,很是好听。
话音刚落,一青年拨开树枝从林中走出,即使天光微暗,也能看出这人皮肤白皙,长相俊美,最让秦洛川惊叹的还是这人的气质,只浅笑望过来,就让人感觉如同清风明月入怀般舒适。
秦洛川在这里住了两年,知道附近村子不可能有这么号人物,紧接着便想到下午才听到的那出八卦,猜到这人大概就是被贬到李家村的那户人家家里的,不然就附近农家,还真没见过如此气质的。
惊讶不过是一瞬,秦洛川也没有表现出来,见那人还等着回答,便指着自己身后的路道:“循着这条道往上走,翻过这座山后,你绕着小道朝右边走一小段,然后再绕着中间那座山的山腰往右边翻,穿过那一大片松树林到山脚下,就能看到李家村了。”
说完之后,秦洛川明显看到那人眼底仍是一片迷茫。
这里的山虽然不算太高,却是一座连一座,并且山路又杂,若非熟悉的人,很难绕得出去。
秦洛川本想再指一遍路,却见那人只犹豫了一瞬,就道谢道:“多谢。”
说完便绕过秦洛川,往他刚走来的路上走去。
秦洛川转头看他,这才看到他脑后那特殊的发髻绑法,心道原来是个双儿。
又想到即使这人完全不走错路,到那片松树林的时候,天估计也快要完全黑了,林子又深,肯定看不见脚下的路,也不知道这人能否走的出去,便鬼使神差的喊道:“等等,我送你回去吧。”
第三章 是个双儿?
话说完,秦洛川看到那人身体不甚明显的震了下,脚步也慢了下来,却没有完全停下,估计在猜测他说这话的目的。
说了送他回去之后,秦洛川反而松了口气,总比回去之后还要担心这人会不会继续迷路要好,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送村里的人回去了,以前遇到有小孩在山里玩野了,天又要黑了的情况,他也会送一段路。
于是他几步走到那人的前头道:“快点走吧,再晚就看不见了。”
青年没再说话,只默默的跟在秦洛川的身后。
秦洛川明显要比青年走得快得多,青年却什么也没有说,快要跟不上的时候,就小跑几步,听着身后人因运动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声,秦洛川既没回头看,脚步也没放慢。
两人紧赶慢赶,走到那片松树林的时候,天好歹还有些光亮,只是等进了林子后,就已经看不见脚下的路了。
秦洛川平日是走熟了的,不需要看脚下的路,只需看到旁边的树干,就知道该在何处下脚,又要怎样才能最快的走出林子。
担心青年跟不上来,秦洛川便折了个树枝,一端自己拿着,一端递给青年道:“你握着树枝跟我走,等下别走丢了。”
青年看了眼递过来的树枝,又看了眼身前一片漆黑的树林,只犹疑了一瞬,便接过了秦洛川递过去的树枝。
怕对方不小心踩空,进入林子后,秦洛川不再是一言不发,而是不时的提醒青年,什么地方该往左踩一点,什么地方又有个小坑,青年也都一一应下。
即使只一两个音节,也能察觉到说话人的大致情绪,秦洛川不禁感叹这人也真是沉稳,被自己这个陌生人带着在山里行走,居然毫不害怕。
却不知树枝的另一端都已经被对方手心的汗浸湿了,而且只要他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对方空出来的那只手,立马就能对他发起攻击。
走出林子后,昏暗中尚能看到路上有牵着牛往回走的小孩,以及刚从田间劳作完的村民,青年一直缩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才伸出来。
秦洛川并未察觉,只回头道:“到了。”
青年颇为复杂的看了眼秦洛川,最终所有情绪全都化作感激,“多谢。”
林子边缘比里面稍微要亮一点点,秦洛川就没再往外走,看着青年背着背篓走出林子,跟着放牛回来的小孩,走上回村的道路后,才折回去往家里赶。
一路上脚下没停,到家时也已经是看不到一丝日光,反倒是天上月亮开始散发出浅浅的光辉。
秦言就拿着把蒲扇坐在门口,听到脚步声,便道:“你今天回来晚了。”
秦洛川放下背篓后,又把屋里的油灯挑亮,才道:“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
“什么事?”要是放在平时,秦言是懒得问的,只是今天秦洛川是去弄地基的事,怕他遇上什么麻烦,因此才发问。
秦洛川随口答道:“回来的时候遇到个人在山里迷路了,就把他送了出去。”
秦言闻言眼珠子一转,问道:“是个双儿?”
“你怎么知道?”秦洛川从背篓里拿东西的手一顿,转头疑惑的看向秦言。
“我不仅知道是个双儿,还知道肯定不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人。”秦言把蒲扇竖起来,一下一下的击着掌心,得意的朝看向自己的秦洛川扬了扬眉,说出自己的推断,“若是谁家小孩的话,你肯定会直接说名字。而且附近村子里的人,不可能会迷路,那就只能是谁家的亲戚,或者是又有人搬到这附近来住了。
“不熟悉此地的人,是不会让女人或者孩子单独进山里的,若是男子的话,在不是太晚的情况下,以你的性格,也就是指下路罢了,不会专门去送一程,所以只能是双儿了。”
听完秦言的分析,秦洛川觉得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他决定送那人出山,确实是在知道对方是双儿之后。
不过他也并没怎么在意,这就跟前世的绅士礼仪一样,双儿虽然外表看起来跟男子无异,但终究存在性别上的差异,且身体素质确实要比正常男子差一些,被多照顾一些也正常。
秦言既然问到了附近是不是又有人搬来住,秦洛川就顺势把买的地基在程家村,李家村那块地已经给了从京城来的一户人家的事说了。
秦洛川心知秦言跟自己一样,对于住哪里并没有什么执念。
果然,秦言听完之后,只应付似的应了句,“行,知道了。”
接着就转过头,看着点点星河发起了呆,连一直拿在手里的蒲扇都忘了摇。
父子俩关系虽然亲近,但都知道对方有自己的小秘密,看秦言这样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心事,秦洛川也没多问,只把买回来的莲蓬放到桌上,就拿着排骨去了灶房。
直到灶房响起洗菜的水声,秦言才回过神来,叹息般的说了句,“京城来的啊……”
饭秦言早就煮好了,要吃的小菜也已经摘回来清洗干净,柴火炒菜又快,秦洛川很快就炒好了晚饭要吃的菜。
端着菜出来的时候,秦言已经在剥莲子吃了,之前的走神仿佛是秦洛川的错觉一般。
饭后秦言去洗碗,秦洛川则找了纸笔出来,思考着刚买的那块地要怎么规划。
两亩地不算小,但也不算太大,他跟秦言只两个人,房子也不需要建得太大,再修个鸡圈,到时候养几只鸡,猪牛这些大的牲畜就算了,两人都不想养。剩下的地可以圈起来做菜园子。
大致规划好后,就是画房子的草图,这是秦洛川早就想好了的,一共建四间房,中间一个堂屋,堂屋后面是正屋,东西再各建一间厢房,房子呈品字形分布,刚好围出一个院子。
秦言出来的时候,秦洛川已经把草图画好了,就连堂屋旁边的小灶房都没落下。
图画得虽然简陋,却清晰明了,就连大小比例都能看得出来。
只看了一眼,秦言就指着堂屋后面的正屋道:“这间屋子再建大一点。”
因为要跟前面堂屋宽度一致的缘故,其实正屋的面积已经要比两个厢房面积宽上许多。而且前面堂屋挡了,无法采光,若是再增加进深,只怕屋内会更加昏暗,秦洛川很是不解,“有这么大够用了吧,再大就太空了,冬天也容易冷。”
秦言瞥了他一眼,“你现在一个人住自然觉得够了,等成亲后两个人东西也会多上不少,以后有了孩子呢,前几年肯定会跟你们住在一起,到时候就嫌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