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劲松的脸一下子就有些红了,不大好意思,“自然是没有的。”
“没有?”赵时煦一副狐疑的表情,“没有你脸怎么红了?”
“有吗?红吗?”长孙劲松摸着自己的脸,认真的问道。
赵时煦想起几年前和他第一次在南境的酒楼里吃饭,那时候三言两语之间他便知道长孙劲松是个稳重,做事顾大局,但脸皮却很薄的人,打趣起来特别有意思。谁知到现在也还是这样。
“你呀,一点都没变。”长孙劲松瞧他挂着揶揄的笑容,微咳了一声。
赵时煦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边倒边问:“劲松兄,你会放我离开南境吗?”
长孙劲松倒是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接,一下子就愣住了;但随即他也释然,赵时煦吸引他的地方一直都是他的直白,遂,他便也答道:“不会,时煦,我是大靖的臣子,我不能。”
赵时煦神色未变,答案是早就知道的,他并不意外,“若我离开了南境,你会派人追捕我吗?”
长孙劲松的心在听他这么一问时,总算是提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时煦...”
赵时煦吐了下舌头,“假设下嘛,反正也无聊。”
长孙劲松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见他表情好似又有些无异,收起疑惑,认真的应道:“我会。”
赵时煦未有多言,只抬起手再给他倒了一杯酒,看着那酒在杯子里荡起一层涟漪。
“干杯。”赵时煦端起自己的酒杯,神色如常的看着他。
长孙劲松被他这种神情弄的极为内疚,想也未有多想便与他碰了一下,而后将酒一饮而尽。
赵时煦看着,也喝下自己杯中的酒,将酒杯放下后,他方才淡然温和的神情便一下子变得严肃冷厉起来,让长孙劲松有些措手不及,“劲松兄,我知道,你是个君子,相信我父王不会死在你手中。”
长孙劲松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赵时煦此话中的意思,便忽觉脑袋一片昏沉,四肢更是虚软无力,连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砰的一下倒趴在了桌上,碰碎了一桌的碟碟碗碗。他睁着眼看着赵时煦,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菜是他亲自命人准备的,酒是他亲自带来的,所有的东西都仔细又仔细的检测过,怎么会?
赵时煦漠然的站起身,而后走到一旁的烛灯前,将灯罩取下,端起里头的蜡烛,一边朝长孙劲松走来,一边淡淡的道:“劲松兄,你大意了。”
大意?长孙劲松不知道自己哪里大意了。
赵时煦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那是方才给长孙劲松倒酒的手,小拇指的指甲内还沾着一点药灰。
长孙劲松瞬间就懂了,他想劝赵时煦不要乱来,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时煦举着蜡烛,看了眼窗外在这深秋里倍显冷清的月色,轻笑道:“今儿真是个好日子。”
话落,他将蜡烛举在床幔之上,看着床幔一点一点的被烧起来,随后走后一旁推开了窗户,让空气能够流通进来,使长孙劲松不至于窒息而死。
“劲松兄,若今夜你身体受到了任何的伤害,他日时煦定双倍奉还。”说着,赵时煦背对着身后越来越旺盛的大火,将蜡烛丢至一旁,而后拱手对长孙劲松行了一礼。
长孙劲松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激烈的动了起来,但其实只是小幅度的挪了挪,他看着赵时煦从摇篮中抱起孩子再从窗户飞跃出去,无声的闭了闭眼。
其实,他想对赵时煦说一句:保重,在我恢复之前,走得更远一点。
*
赵时煦离开不久,整个屋子便顷刻间被大火吞噬,意料之中的救火声在王府乍然响起。
所有人都知道那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一个是皇上的意中人,一个是皇上的儿子,若有什么损失谁都担当不起。
遂,王府内几千禁军的目光都在这间着火的屋子上,救火之势滔天动地。
幸好这屋子外不远处便有一荷花池,池中蓄水充足,再加上人手足够,火势发现的较早,救火大队已经率先冲了进去。瞧见了躺在桌子上动弹不得的长孙劲松,再要逡巡,却见屋子内再无旁人....
赵时煦趁着这混乱的短暂空档,带着全淼和单于还有球球已从王府逃了出去。
讲真,他不是第一次逃出赵王府,但以前都是为了吃喝玩乐,如今这一次倒还是动的真格的,不过所幸有以前无数次做铺垫,如今倒算是十分熟练了。
“小王爷,咱们直接出城吗?”全淼拉着单于,追随着赵时煦,边跑边问。两个人,一个已是年过花甲的老者,一个被废了武功,底子虚弱,基本不能算作战斗力。而赵时煦自己,虽然比起他们好了很多,但怀里抱着个不足一月的婴儿,也甚是恼火。
“咱们拿到了令牌,乔装一下,出城也没什么大问题。”全淼见赵时煦不应,以为他是默认了,幸好马车什么的,他早秘密准备好了。
可赵时煦仍旧没有应他,只是带着他们俩往城内跑去,还跑的七拐八拐的。
全淼不解为何赵时煦往城里跑,但这七拐八拐的路线他倒是很熟悉。这路线的尽头是....南境最著名的烟花之地‘国色天香’楼。
他记得,当初他家小王爷就是因为偷偷溜到‘国色天香’楼和水云姑娘“你侬我侬”被他家王爷闯进来逮了个正着,然后才罚小王爷自个儿拿钱巩筑鹊桥,以至于小王爷去视察鹊桥,然后桥塌了,他掉了下去,最后阴差阳错的救了楚轻。
想起这么多事的发生,说起来,这‘国色天香’楼倒还算是个□□,只是现在来这儿做什么?
全淼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他们三人已经到了‘国色天香’楼大门口。
赵时煦定住,看了一眼后便急速拐道去了后门,全淼拽着单于赶紧跟上。
子时之前,该是‘国色天香’楼生意正好的时候,但如今南境情况特殊,虽然里头依然歌舞升平,但生意明显比从前差了许多,以至于头牌水云姑娘都能抽的开身。
“小王爷...”
国色天香楼的后门正站在一个妙龄芳华的女子,容貌生的甚是美丽,一对柳叶眉,一张樱桃嘴,外加一张巴掌小脸,十足的美人坯子,且眉梢眼角间还含着一抹似有还无的风情,让男人看了心痒难耐。
不过此时这位女子的表情十分凝重,见赵时煦来了,赶紧迎了上来。
“水云。”赵时煦唤了她一声。
水云握着手中丝巾,担忧的看了眼赵时煦,继而又埋头看着他怀中的孩子,面上表情瞬间柔和不已,“这就是您的孩子,生的真俊。”
赵时煦未有多加寒暄,只将球球交给了她,“水云,球球暂时拜托你了。”
水云心口一揪,瞧着怀中的孩子,面上尽是不忍与怜爱之色,“您放心,整个‘国色天香’楼都会护着小主子,也绝对不会有人想到他在我们这儿。”
赵时煦放心的笑了下,“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
水云一双明眸里蓄满了泪珠,“小王爷...您也要保重,水云...还有南境子民都等着您。”
赵时煦轻勾了下唇角,继而抬头看了眼这烟花之地。
他才穿进这本书的时候,本着男人的本性,第一时间都是想看看这种时代的妓院是什么样的。哪知乔装打扮来瞧,正好碰见一个不愿卖身的姑娘被人追到街上毒打。所以,为了逆转口碑,他便顺手做了个好事。
遂,他来南境后做的第一件好事,整改的第一个地方便是这儿,惩治了人牙子和逼良为娼者,令择良人打理,且只准卖艺。水云便是被他救下的那个姑娘,如今琴棋书画卓绝,已是头牌当家,在整个南境,甚至魏国和大靖也十分有名。
“孩子...好好照顾他。”赵时煦回过神来,用拜托的语气对水云说道。
水云频频点头。
赵时煦笑了下,而后抬手抚摸着球球软软的脸蛋,最后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深深的吻,末了,带着不舍与歉疚,温声道:“儿子,爹走了...”
话音才刚落,襁褓中原本不哭不闹的球球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加班一整天,都忘记说端午安康了,迟来的节日祝福,么么么哒~~
第108章 十四王爷
深夜, 几十辆马车同时冲向城门,令守城将士措手不及,一面守着城门,一面查探追赶马车上的人,然而还没有等他们乱七八糟的查探个什么出来时, 城门却已经被人打开了。那几十辆马车便撒欢似的朝前冲去。
将士们奋力阻拦,领头之人高呼关城门,一片混乱之中, 所有马车基本都被拦在了外头,方才打开的城门也立刻关闭,然而饶是如此, 也仍旧有一辆马车冲了出去。
领头之人瞧见,一阵大骇, 只因被拦下的这些马车里面,只有马和车,并没有人, 且这些马都被人喂了受惊粉,整个城门处都是一片狂野的嘶叫声,令人听的顿起鸡皮疙瘩。
“快, 立刻着人去追那辆马车,派人禀报侯爷!”领头之人大惊之色,声音都被吓的变了调,王府失火,没有找到赵时煦和孩子本就令所有人的神经绷在一处, 消息才刚刚传来,命加派人手守着城门,他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就来了这么一出,真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消息传到长孙劲松耳里时,他的身体才慢慢恢复,比起禀报之人的慌张,他显然淡定许多,“小王爷离开了南境,我们若派大军去追,难免会动摇军心,这样,你派人给江湖上那个陆青传个消息,让他派天山的人去追。小王爷在江湖时曾和天山的人有过交集,他们都认识他,整个江湖也都认识他,追起来比我们容易许多。”
长孙劲松的语气淡然的好似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那禀报之人听着,半晌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可是大事中的大事,若皇上知道了,不止他们,连侯爷说不定都得脑袋搬家,他竟还能如此淡然自若?
“还不去?”长孙劲松偏头看了那人一眼。
“是。”
待人退下后,长孙劲松才扶着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坐在椅子上,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赵时煦了,早知道他不会这么乖乖的什么都不做,只是没想到他如此迅速,皇上才走两日,他便按捺不住了。
“时煦会怎么做呢?”长孙劲松喃喃道,只可惜他爷爷不在身边,不然他们爷孙俩还能讨论讨论,如今只剩他一人猜想。
不过,也没什么好猜想的,赵时煦一定是去梁国,如果梁国能击退大靖,直接将皇上逼回京都,我们这些守在南境的残将,也折腾不起来了。并且爷爷还说,十四王爷和赵王有交情,这么一来,他定会帮时煦,到时候,南境脱离大靖自立一国,也就顺理成章了。
“时煦要的是这个吗?”长孙劲松叹息道。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陆青是天山现如今的管理人,也是楚轻的人,但天山前任教主可是段涯啊,是段涯授意他们听命楚轻的。
段涯和宣珏的事长孙劲松也听他爷爷提起过,半年前楚轻和赵时煦在江湖上的事他也知晓,那如果这个段涯能出现调解调解,皇上和时煦是否不会两败俱伤?
长孙劲松蹭的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但段涯不能让朝廷中的人去找,不然消息肯定很快就会传到楚轻耳里。所幸他早年游历江湖,在江湖上也有那么几个人脉,帮个忙定是能的。
想着,长孙劲松立刻冲向书桌,思考了一瞬之后便提笔写来。只是他如此兴奋却忽略了一个问题,楚轻和赵时煦,大靖和南境的事情早已轰动各国,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段涯只要没待在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又怎会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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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单大夫已经出去了,不会有事吧。”全淼亲眼见单于驾着马车冲出了城门,这才回到小巷禀报赵时煦。
赵时煦点点头,“不会的,单大夫有脱身之计,我们到时会和就行。”
“幸好那守城将士中有咱们当初在京都提点过的人,不然可真棘手—小王爷,咱们现在怎么办?为何我们不和单大夫一起走,要等着?”
赵时煦凛目看着已撕破天幕逐渐亮起来的天际,沉声道:“你觉的,是走在敌人前面被敌人追着好,还是走在敌人后面,看着敌人头也不回的往前冲好?”
全淼愣了一下,智商在线,“自然是走在敌人后面,看他们自个儿瞎跑好了。”
赵时煦笑了下,“天快亮了,我们也快出城吧。”
全淼点点头,而后将放在地上的几个牛皮桶提了起来,跟着赵时煦往渭河的方向走去。
渭河是条贯穿南境城内外的河,水性好的,直接游都能游出去。好在他和赵时煦都会游泳,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牛皮桶得带上,全当个小船了。
如果不是他家小王爷先让单大夫声东击西,否则,那些人发现他不见了,定会立刻派人封住渭河,到时候还真是插翅难逃了。不过瞧着在夜色下有些湍急的河流,全淼还是有些担心,“小王爷...”
赵时煦冲他露出个放心的眼神,而后二人便顺着牛皮桶,一起跃入河中。
等他二人从河里出城时,太阳已经高挂在了天边,城外的山林间透出星星点点的日光,通过树梢的缝隙再折射到河中,映在赵时煦脸上,将他苍白的脸色照的红润了一些。
全淼上岸后将赵时煦拉了起来,迅速往树林内走去,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又是在深秋的夜里,要不是这日光明媚,他们俩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但饶是如此,赵时煦的嘴唇也白到了一定程度,浑身止不住的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