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收回手,一口鲜血突出,左胸处的箭伤溃烂发白,血水混着浓水将他胸前衣襟染湿了一片。
他却顾不得这些,只看了眼他怀中晕死过去的赵时煦,急切的问单于,“怎么样?”
单于的表情实在说不上好还是不好,把脉了半天也只道:“若三天之内不血崩,无异样,庄主便算是过了这一劫。”
楚轻的一口气实在不敢吐出,只呆呆的看着赵时煦,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似乎跨越了许多的时间与界限,令他再次抱着赵时煦时,有一种真切的失而复得的感觉。
这么一瞬间,他似乎觉的赵时煦对他的重要性好似大过了某些东西。
孩子的啼哭声拉回他的思绪,丫头已经将孩子包了起来抱过来给他看。
早产的孩子小小的,连哭声都弱了些,但好在还算康健。
他接过丫头手中的孩子,抱在怀里,想起在云州时他和赵时煦一起为他取的那个名字,有些忍俊不禁,轻唤了一声他的乳名,“球球~”
孩子睁着眼睛看着他,片刻后却瘪起了嘴,就像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把他爹弄得极为不开心的那个人一般。
楚轻看着,愣了一瞬,“抱歉,父皇害你差点未能出世。”
说着,楚轻垂首亲了亲孩子的额头。
单于站在一旁,正松一口气时却见楚轻的身上发生了变化,惊诧道:“皇上,您的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3章 成王败寇
赵时煦昏迷了两天才悠悠转醒, 可把单于高兴坏了, 说他当真是有神明庇佑, 躲过了一劫。只是, 日后的身体怕是会落下病根,不过好好调理也是能调理回来的。
赵时煦听着单于噼里啪啦的一阵述说,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直到全淼端着药进来,他的眼珠才动了一下, 张开嘴,沙哑的唤了他一声,“三水~”
全淼一听赵时煦沙哑的嗓子, 心里头揪了一把,忙端着药碗三两步走过来,“小王爷, 属下在。”
赵时煦瞧着他, 略笑了笑,“瘦了。”
全淼鼻子一酸,心里可劲儿的难受,抿着唇憋出一句,“小王爷, 您吓死我了。”
赵时煦淡淡的, 好似并没有觉得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只是觉的自己身上的重量轻了许多,肚子也扁了下去, 但他却没有问孩子的怎么样了,只道:“父王如何了?南境现在是什么情况?”
全淼刚要开口,却被单于打断:“先喝药。”
全淼点着头,把药端过去喂他。
赵时煦瞧着那黑乎乎的药,倒是非常配合的喝了下去,待喝完后便盯着全淼,等着答案。
全淼避开他的眼神,垂着脑袋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赵时煦瞧着,心里竟出奇的平静,好像一个局外人等着人跟他说故事的结局一样。
“王府现下都是大靖的人,咱们的府兵全被换了。”全淼轻声的开口,生怕声音大了会惊着赵时煦一般,“王爷...王爷性命无虞,城中百姓也毫发无伤,只是...只是赵王府兵权没了,并且大靖已经派大军入驻南境,日后,这就是大靖的地方了。”
赵时煦听着,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个什么反应才是。
全淼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忙道:“小王爷,属下抱过小主子了,他又康健又可爱,跟您长的可像了。”
赵时煦木楞的看了他一眼,好似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生了个孩子似的,只是,他却一直没有提孩子,只道:“楚轻呢?”
全淼见转移注意力失败,抿了下唇,“在书房和一些大将议事,他们要从南境出兵梁国。”
赵时煦揪着床单的手一紧,一直淡淡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原来他是这么打算的。”
全淼一头雾水。
赵时煦自言自语的道:“他带领百万大军攻打南境,几乎让京都成了一个空巢,给梁国留下一个可乘之机;但其实这个可乘之机只是个假象,他早知道他会拿下南境,再以南境为根据地,囊括南境五十万大军,便可以从南境出兵梁国,而我,又帮了他。”
全淼看着赵时煦,这会儿有些明白了。
因为楚轻攻打南境,京都便是个空巢,所以他认定梁国会偷袭京都,趁此入驻大靖,派人与梁国联络,甚至将赵臻也派了过去,只为让梁国早日出兵京都。
这一切的部署在逻辑上都是通的,然而他却低估了楚轻的脑子,楚轻应该是早就料到自己会这么做,等梁国真的出兵京都时,他从南境杀过去,当真是给了人一个合理的措手不及。
赵时煦发现,他能斗得过萧阮,斗得过宣家,却唯独在楚轻面前一次次的失利,仿佛他能想到的,楚轻都能早他一步想到。
全淼也有些反应过来了,反正总结一下就是,楚轻利用了小王爷,而且这利用还是小王爷自己上赶着去的,从小王爷最初从京都回来,在城门遇上魏国攻打南境那次开始,这利用就没有停过。
“小王爷...”全淼心疼的唤了他一声。
赵时煦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摇着头露出一个苦笑,“他是我的劫数吗?”
全淼沉默着。
赵时煦也顾不得其他,只想起了什么一般,撑着身子坐起来问道:“臻兄可有传消息回来?”
赵臻从离开到现在不过才三日的时间,以南境到梁国的距离,坐火车倒是能赶上一个来回,但快马加鞭的话,估计他这会儿还没有到梁国。
但赵时煦总觉的他去了很久,这才恍惚过来,这三日他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小王爷,您好好养身子吧,咱们已经是...”全淼想说黔驴技穷,但看着赵时煦苍白的脸色却始终没把这词儿说出来,只垂下了头。
赵时煦看着全淼,还没有说什么,便听外头传来脚步声,心口顿时一紧。
“叩见皇上。”外头的侍卫跪了一地。
全淼从床畔站起来,转身刚好看到楚轻走进来,未有行礼,只拦在赵时煦面前不让楚轻看他。
楚轻的视线却直接越过了他,还不等他发号施令,便有人上前将他和单于都‘请’了出去。
“你做什么,放开我!”全淼嚷嚷着,但人已经极快的被拉出去了。
楚轻脸色红润,衣着无异的走过来坐在床畔看着赵时煦,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待他的神色如同往常一般,“时煦...孩子被乳母抱去喂奶了,待会儿便抱过来给你瞧。”
“你居然没死。”赵时煦看着他,冷冷的开口,仿佛一瞬之间,他便从骨子里冷漠了起来。
楚轻看着他,抬手抚了下自己受伤的左胸,“你的箭...并不深,只是皮肉伤。”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赵时煦声音淡淡的。
“你很恨我?”
赵时煦表情依然平静,“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如今南境皆在皇上手中,赵王府上下的性命也都在皇上手中,如何处置都看您的心情。”
楚轻盯着他,忽然倾着身子想要抱抱他,却被赵时煦冰凉的眼神斥退,半晌才道:“你为何总是觉得朕会把南境逼入死地?”
赵时煦不言。
楚轻坐在他的床畔,想要握他的手,但知道他不肯,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触到他的手背上,低声道:“我说过,我只要皇权,并不会伤南境一分一毫,即便我曾经的确是想将赵王府上下全部斩草除根,但因为你,我不会。”
赵时煦轻轻的别过眼,眼眶控制不住的有些发红。
楚轻仍旧自顾自的道:“时煦,我是个冷血怪物,是因为遇到了你才有了一些温度。”
赵时煦对他的话不甚感冒,只带着些讽刺道:“所以你利用我替你清理了不少障碍。”
楚轻顿了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对不起。”
赵时煦未有多言。
楚轻看着他,将怀里那颗红豆拿出来放到他掌心上,未有抬眸,只看着他的掌心道:“时煦,我爱皇权,因为我是楚轻;我也爱你,因为你是赵时煦。”
赵时煦听着他的声音,一直未有说话。
楚轻像哄他似的,声音一直十分温柔,“等天下安定,你想要的我一定给你。”
“我父王呢?”
“你放心,我不会要他性命,只是你暂时不能见他。”
赵时煦冷冷的扬了下嘴角,闭上了眼睛。
此时,乳母刚好抱了孩子过来,楚轻赶紧起身接过,命乳母下去后便把孩子抱给他看,“你瞧他,长的多像你我。”
赵时煦瞥了眼襁褓中小小的婴儿,有些不敢相信他是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现在回忆起那种感觉他都觉的不真实,一开始连他自己都以为要一尸两命了,只知道楚轻闯了进来抱着他,他便觉身体里好像有一股什么力量推动着他,否则,他当时根本没有力气生孩子,只是那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孩子到底是怎么顺利生出来的,他依然有些木然。
“这孩子是早产,比寻常婴儿瘦弱些,得好好养,将来也能成大器。”楚轻说着,孩子却在对上他的双眸时,嘴巴一瘪,一下就大哭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这两日,这孩子见谁都不哭不闹,但只要见到楚轻总会又哭又闹,令楚轻十分无奈。
孩子一哭,赵时煦这才露出了些无措的表情,堪堪看着他,而后不甚熟练的从楚轻手里接过了他。
他一抱孩子,孩子立马不哭了,且还对他笑了起来。
赵时煦瞧着,心口一酸,这孩子在他身体里,跟他一起经历了不少喜怒哀乐,大概这世上最了解他心情的,只有这孩子了。
“他只要一见到我就会啼哭不止。”楚轻略有些苦涩的说道,“想来也是怪我这个父皇让他吃了太多的苦。”
赵时煦没有应声,他实在已经无话对楚轻说了。
然而楚轻却十分坐得住,只在一旁陪着他父子,看他有些笨拙的逗着孩子,抛开一切杂念不想,这画面是十分和谐的。
“我要见我父王。”赵时煦哄睡着了球球,头也未抬的说道。
“暂时不能。”
“什么时候能?”
“待我解决一切阻碍。”
“你的阻碍是什么?”
楚轻看着他,赵时煦抬起了头,“你知道我父王和十四王爷交情匪浅,所以,你想利用我父王对付十四王爷?看来你的障碍不是梁国,是那位十四王爷。”
楚轻伸手勾了一下他的长发,“时煦,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
“这天下在你眼里,魏国弱小已不足为惧,南境也随时可吞,唯一对你构成威胁的是梁国,所以南境只是你成功路上的垫脚石。”赵时煦一针见血的说道。
楚轻不置可否。
赵时煦盯着他,盯着盯着,却忽然在他的黑发之中瞧见了几缕银丝,他有些疑惑,然而楚轻略抬手动了下头发,那几屡银丝便不见了,赵时煦只当自己眼花。
“你好生歇息,你放心,朕不会动南境和赵王府任何一个人,所有人都如往常一样。你出去瞧瞧就知道,百姓们一点也没有受波及。”
楚轻放柔了声音说道,赵时煦其实知道楚轻因为他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只是站在他的角度,南境始终是阶下囚般的存在。
其实,他原不是纠结这种情节的人,按照他的性子,南境和赵王府都好,也算是逆了原书的结局,只不过,他心里有一道楚轻扎在他心上的,过不去的坎儿,无法释怀。
“你别想着从我父王那儿知道什么,他不会答应的。”
楚轻未言,起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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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顾国公传来消息说,梁国那边已经点齐兵马,立刻就要攻打京都了,领兵之人是萧阮。”
林墨见楚轻出来,忙不迭的上来禀报。
楚轻点点头,没有多说,心里却已经有了考量。
“皇上,您的伤该换药了。”林墨提醒他。
楚轻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火烧火燎的痛,“无妨,先去看看赵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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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赵王被锁住手脚关在一间收拾的极为体面的牢房里,见了楚轻,问的第一句话是:“时煦怎么样,醒了吗?”
楚轻点点头,“已经醒了。”
赵王松了口气,唇角还露出个笑来,要不是地方场景不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丈人在跟女婿说话呢。
“他身子如何了?”
“会落下病根,但单于说好好调养,也能痊愈。”楚轻有一答一,语气平静,一点针锋相对的意思都没有。
赵王听了这话,笑容放大,“我孙子呢,胖不胖?”
楚轻点了下头。
“那就好了。”
话落,两人都静默了一瞬,等再对视起来时,气氛忽然就剑拔弩张了起来,好似方才短暂的和平只是错觉一般。
“所以,你来此是来解决本王的?”
楚轻在他面前撩衣坐下,“你知道朕不会杀你。”
“放虎归山不是你的作风。”赵王并不领情。
楚轻淡笑一下,“确实,但关键你已经不是‘虎’了。”
赵王眯起眼看着他。
“朕无数次想杀了你,以绝后患,但想着让你活着,且一直受朕压制不得翻身,才是对你最好的方式,这样才能体现出朕的能耐,不是吗?”
“你是不敢杀吧。”赵王并不吃他那一套,直接了当的说道,“你还需要我跟十四王爷通个气,或者说,你想知道如今梁国到底是谁当家做主,不弄清楚,你不敢贸然出手,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