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初确实不想招惹巡防营,天知道会是哪方的势力,一个弄不好可能还要让齐御风也搅和进来。他想到这里,又自嘲的笑笑,齐御风现在怎么会搭理自己呢。
他自信古代大部分的平民都是好人,反正走夜路实在危险,何况他穷得很,也不想住在客栈。
精打细算的张子初当然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跳进狼窝,一开始都还好,只是在宽衣解带准备入睡的时候,那五百两的银票掉了出来。他其实没有看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捡起来,心中纳闷什么时候这东西被齐御风塞回怀里了。
他打量更夫,见他平静得很,便以为他没看到。他心中暗自庆幸,人性都是贪婪的,五百两对更夫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妥妥的巨款。没有看到就好,但这个晚上还是有点提心吊胆。他不敢睡得太死,暗自后悔这么轻易跟着陌生人回家。
然而累了一天,身体的疲倦不受意识控制,张子初最终还是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他被绑在椅子上,眼睛被蒙着,嘴也被堵上,那更夫拿着五百两的银票,眼睛里闪着亮光。
“官老爷,我都想好了,等会儿把你沉在后院的井里。昨天黑灯瞎火的,你定是看不清小人的样貌,回头我回老家,你的鬼魂定也找不到我。”
额,想法挺淳朴的,做法也够狠的。不知道沉井能不能让他回去,张子初觉得这个方法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不过他着实不太喜欢溺水的感觉,只好暗自拼命挣脱绑住手的绳子。
手腕一开始被擦得有点疼,随后就感觉有血流出来,但绳子牢得很,半点没有松动的痕迹。
更夫似乎打算把他连人带椅子背到井边丢下去,毕竟解开绳子重新绑有很大风险。
张子初对于自己为什么睡得像头猪实在非常不解,照理说被绑在椅子上那么大的动静早就该惊醒了。他想了一想,大约是昨天晚上前半夜躺下去满脑子都是齐御风的脸,弄得自己心太累这才倦怠了。
如果真的沉井,应该永远没有人发现他的尸体,运气好被发现的话,也已经认不太出来。到时候那张在水里泡太久,肿胀得比猪头还要大很多倍的脸,应该是齐御风认不出来的样子。
他忽然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样,还在意什么该死的尊严,起码睡一发齐御风这样的人才不算亏。这种条件在现实社会的同志圈里,真的是万里挑一的绝世好对象了。
他宅了那么多年,一直洁身自好,出去约了两次都是见面聊天,想找找恋爱的感觉。可惜对方上来就是开房,最后他就干脆不去尝试。
不知道齐御风抱着他的尸首会是什么心情,想想他对原主的执念,大约会痛苦流泪。刚才明明觉得他认不出他的尸体,现在又希望他为自己伤心,这算什么。
他正想着,忽然听到刀刺入身体的声音,身上没有感觉到疼,那是更夫?
这个地方照理不应该被任何人找到,来人是谁?他来不及多想,身上的绳子就松开了,正当他以为获救的时候,对方出手点了他身上各处大穴,背着他就跑了。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背着他的人用的是轻功,但这人一定不是齐御风。他比齐御风瘦小一些,而且是几个人一起,显然是团伙作案。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张子初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对头,除了和齐御风的事满城风雨,当真没有招惹什么人。也正是因为如此,看他不顺眼的人异乎寻常的多。
到了地方以后,他还是不能动弹,随即被丢到一个浴桶里,本以为对方是想淹死自己,却没想到是有人在为他洗澡。这好像是几个人,而且动作非常熟练,好像专门是做这个的。
再然后对方把他的身体擦干,就丢在一个房间之内,所有人都关门走了。他们丢张子初一个在房内挨饿受冻,穴道还被点中,血液不通的话,有丧命的危险。
他也非常害怕有人进来,现在自己赤条条的躺着,着实很不好看。他正想着,忽然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手脚能动了。
他想要解开蒙住眼睛的东西,但很快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说道:“你放我走,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反正我也没看过你的样子。”
屋里没有人回应,难道这里真的就他一个人吗?
他终于还是大着胆子把蒙住眼睛的布扯下来,却见四下无人,正在恍惚。他一个扭头,就看到自己旁边躺着光着身子的人,到处都是情se痕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最最要紧的是,这个人他认识,是那日在瑞王府撞见的美貌少年。
这种栽赃陷害也太简单粗暴了吧,而且那么老套的桥段为什么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张子初默默叹气 ,接下来不会是齐御风从门口闯进来,看到了这一幕,然后瑞王出现,讨要一个说法吧?
他正想着,果然听到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齐御风。
“啧啧,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身为朝廷命官,居然留宿烟花柳巷,不但□□还敢杀人。”
“你等等,烟花柳巷?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上来就给我扣帽子?你到底是谁?”
他本以为这必然是瑞王府,然而对方却道:“张大人,你连自己什么时候到了醉红楼都不记得了吗?”
这里是醉红楼?张子初大惊失色,还没顾上穿衣,外面一群人就要上前把他捆了。
“喂,你到底什么人?这样乱扣帽子真的好吗?”
“在下乃刑部六扇门的捕快威猛,来人,把他带走!”
此时的齐御风正在忍着全身高热,端坐在瑞王府等着姗姗来迟的瑞王现身。他喝了最后一口茶,就看到初七从外面飞奔而来,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手里的茶杯顿时掉落在地,碎成几片。
第26章
齐御风的要求很简单,要单独见张子初一面,哪怕他现在背着人命官司,但以风将军的身份,见他不难。
刑部很是无奈的表示,张子初虽然进了刑部,但已经被大理寺提走了。这并不符合一般规矩,而刑部给的理由是一具尸首。那是更夫的尸首,齐御风当然见过。
“那又如何,他分明不会武功,这个人被一刀毙命,任谁都看得出是一个练家子所为。他这种文弱书生,如何能够做得到?”
威猛在旁听他的话,正要上前回复,却被旁边一人拉过。那人正是刑部侍郎王贤礼,他恭谨的说道:“回将军,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一刀毙命的?你在何时何处见过他?”
“他不是永安乡的那名更夫吗?我亲眼所见,他被人杀死在后院。”
“将军,永安乡的更夫活得好好的,我们刚问完他的口供。”
齐御风惊讶不已,问道:“那死的是谁?”
“死者非是我朝人士,而是鹘族派遣我朝的先行官。他死在醉红楼之内,当时张子初正与他同榻而眠。”
“你说什么?”齐御风。
“根据嫌犯交代,他昨日与您分开以后,不慎跌了更夫的灯笼,又逢宵禁,故而借住一宿。不想更夫谋财害命,欲将他投井。但我等据他所言的,前往寻找,却见更夫完好无损,昨晚也不曾见过嫌犯。嫌犯所言自己被劫持,醒来就在醉红楼的房间,但我们查过昨日他被您带走之后,他的马车就往醉红楼而去,并且是光明正大的停在门口。有人认出这辆马车,来刑部状告官员嫖宿,下官这才令威猛严查。何况车夫和下人都已经坦言,昨日他与将军分开以后,就上了马车直奔醉红楼。”
“你们可有对他用刑?”他印象里张子初不是那么老实的人,没有见到自己之前,不会把话说得那么明白。
“这……”
“用了什么刑!”齐御风焦急异常,眼中冒火,似乎怒极。
“杖刑二十。将军明鉴,实在是嫌犯狡诈,一直不肯坦白昨日去过那里,见过什么人。”
齐御风再也忍耐不住,揪起王贤礼的领子道:“不管指使你的人是谁,叫他等着吧,我定要他十倍奉还。”
他松开人,转身就往大理寺走,也不坐门口的马车,飞身上了屋檐,却见初三和初七正站在上面。
“再跟着我就杀了你们,听到了吗?给我立刻消失,永远也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两人连忙跪在原地:“将军恕罪,这次都是我们的错,落入别人的圈套。但我们愿意尽力帮您查出此事,救张大人出来。”
“不要你们尽力,你们不过嘴皮子一动,他就这样了。你们再尽力,他岂不是要尸骨无存?我告诉你们,以后月织没有初三和初七了。”
“将军,就算你要打要杀,也起码要等初五初六来接我们的班才好。你现在发着高热,还强行运功飞檐走壁,怕是很快就体力不支了。这样一来,反而延缓了张大人的事。”
“初七,你去联络初九打听一下宫里的消息。初三,你通知初五带上了了去大理寺接应我,叫初六把更夫寻来带到将军府。传完话你们自己去找十一娘领罚,若是有一分钟耽搁,我定不饶你们!”
他也懒得理睬二人,自行飞奔而去,前往皇城最为阴森可怖之地。
这里的酷刑具体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是已经受过杖刑的张子初是万万不能承受的。他发了疯一样的赶路,很快就到了大理寺,直奔大牢。
他深知如果与大理寺的人理论,恐怕等到他见到张子初,那人只剩下一把骨头。
大理寺守在牢房的狱卒并不认得他,见有人擅闯,众人一拥而上。齐御风心中着急,也不解释,出手狠准快,一下子就制服了众人。他直奔牢房而去,但见到处都是囚犯,刚才竟一时忘记抓一个狱卒问张子初关在何处。
忽然身后有人,他不及转身,伸手就将那人的手腕握住,但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风,你快松手!”
他转身看来,不知为何,乔东脸上依稀闪过一丝恼意,与平常嬉笑模样大不相同。两人未及再说,乔东不等齐御风反应,就拉着他的手往里面的牢房走去。
外面狱卒早已冲杀进来,乔东喝道:“你们连风将军都不认得了吗?还不快退下!”
两人慢慢走到最里面的牢房,但见一人趴在草席上,身上盖着锦被,旁边有一精致食盒。
锦被挡住了他的囚衣,看不出血迹,齐御风有些着急,正要上前,却被拉住了。
“你不要着急,他的伤势虽重,但我刚才运功护住他的心脉,又带人给他敷了药,应该无碍。你们这次是怎么了?我问他什么,他也不肯说,只嚷着要等你来。过一会儿又改主意,说万一你赶不及,他又断了气,就让我带话给你。”乔东有些犹疑的看着他,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他让你带什么话,你直说就是。”齐御风暗恨自己来迟一步,竟连乔东也比不上。
“他说他从来也不喜欢你,也不在意陈三月,若他不巧死了,应该能马上投个好胎,让你不要想太多。他还说……”乔东话说得很慢,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
“说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齐御风因为高热和担心张子初,精神高度紧张,此时更是焦躁不安。
“他让你小心皇后,还说不要相信你手下那个叫孙名实的人,另外还叫你永远别入锁仙林。”
“你确定他说的是孙名实?”齐御风一边问,心中却是非常惊愕,前面两条倒也罢了,锁仙林是个什么地方,他怎么从未听过。
“对。还有就是,他说从来也不喜欢你的时候,眼睛没敢看我,我觉得这不是真心话。”乔东默默补了一句 。
“我知道了,你去应付大理寺那些狗官,我先在这里等他醒了,把话当面说清楚。”
“小风,你的高热还没退,他一时也醒不来,不如先去服药。你若一直这样,又怎么有力气还他清白?”
“你别说了,等下初五来定会带着那些药,我吃了就是。”
“我刚才找大夫给他的时候,已经和大夫要了药丸,你先服下吧。”
齐御风点了点头,接过药丸,便独自进来牢房。他坐在旁边的草席上,伸手去探他的脉息,但见十分微弱,心中不免有些后怕。想起昨日还和他大吵了一架,而这个人满嘴胡话,也就自己这个棒槌会当真。如果他真是那种为了利益可以出卖身体的人,又怎么会和自己坦白,不是更应该抱紧他这根粗大腿的吗?人在冲动的时候,果然会犯蠢,连那种话也信。
他俯身把脸贴在地上,对趴着的张子初持平,但见他脸色惨白,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眉宇间带着一丝丝愁苦不安之色。他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头,但见眉头顿时平整下去。他小心揭起锦被 ,但见背上囚衣带血,有些破破烂烂,漏出里面裹着伤药的白色布巾。
忙碌了一天,他本已疲惫至极,此时见到张子初的伤口,顿时全身血液沸腾,半分睡意也无。他不自觉的散发出骇人的杀气,很快就吵醒了睡着的病人。
张子初睁开眼,但见齐御风平躺在旁边的茅草堆里,也是趴着,正看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吗?”他说着闭上眼,然后猛然睁开,入眼的还是一脸铁青的齐御风。
他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你还要生我的气,那也不必到我面前给我看啊。反正我也要死了,你就不能发发善心不要这样甩脸色给我。我不想死之前,见你的最后一面,就是你气得好像一只爆炸的河豚。”
“张子初,是哪个王八蛋说你要死了?”齐御风尽可能收敛神色,但眉宇间的戾气却显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