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此人心思十分缜密,很多事都做得滴水不漏,比如顾舟月的关押地点就是他亲自定的,身边很少有人知道。
弄清了这些缘由,季澄阙立刻在心里整合了这些天摸索到的有用信息,准备去捞人。
顾舟月应该被关在后山一座崎峰之上,不仅很难上去,而且周围警戒很严,哪怕是送饭的人,都是层层递进进行交接,最大程度戒严了能接触到顾舟月的人,从而杜绝了意外情况。
季澄阙顺着远边落下的巨大日暮,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高峰,有湿答答的浓雾在山顶流动。
她收回视线从树上一跃而下。
就是今晚。
☆、25.女皇复国二
今晚月色黯淡, 中天几乎只有一团模糊光晕,四周狂风大作。
是要下雨的兆头。
三面环水,一面被磨成镜面的绝壁之巅, 有两人站在崖头往峰下眺望,暗夜里, 只能看到跟青竹峰隔水相望的竹林绵延起伏,周围只剩暴雨前大风穿梭过树林的鹤唳声。
“都这个点儿了, 看来今天是送不上来了,要不咱回吧, 今天正好打了几只野鸡回来,就咱们十个人, 都烤了一人少分点儿也就够了。”一个稍年轻一些的人迎风搓了搓手, 转头询问身边的人。
年龄稍大一些的显然也有些不太耐烦,又探头朝崖下看了一眼后, 大手一摆, “走,回去再把洞口树上的那窝野雀也掏了, 整日残羹冷饭的不吃也罢, 嘴都快要淡出鸟来了。”
两人说着裹了裹衣裳, 一同从崖顶唯一一条索道口退了下来。
“还得快点儿走, 这雨眼看就下来了……”
两人的身影刚刚离开,一道黑影就从他们刚刚立足的崖壁上翻身而上, 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季澄阙穿着黑色的紧身衣, 走动间没有丝毫声音发出, 几乎快要化进浓重的夜色里,只剩下一双有点弯月形的眼睛露在外面,撩着面前的两人。
她本来就在长久的穿梭中累积过这样的经验,而这具身体的原主也是杀手出身,两人如今微妙叠合,堪称是一条道上的杀人劫货发烧友了。
而且目前看起来,情况比预料中还要好一些,因为戒备心太重,再加上出于对这处绝峰的绝对自信,守卫这里和知道顾舟月存在的人反而出人意料的少。
而听刚才那二人的话,他们落身的地方是一处山洞,这样只要抓好时机,基本不会有人质被挟持的局面出现。
崖顶离洞口还并不近,一路上路过几个山洞两人都目不斜视地路过了,季澄阙暗衬:看来为了绝对安全,他们还狡兔三窟,应该是不定时地还会换地方。
终于小半刻钟后,两人下意识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才拨开一堆垂下的藤蔓植物,进了一处洞口。
因为这处遮挡,季澄阙没法儿直接观察到里面的情况,谨慎一些,更不能贸然就直接进去,只能先在洞口不远处的树上隐了下来。
但是通过洞口周围植物的分布,大概能看出来这不是一个大阔洞,里面应该还有几处分支口和小洞,顾舟月很有可能就关在最里面的洞穴内。
而这种情况,如果只有眼前这一个出口,基本上守卫的人很大可能会选择全部聚在最外围的山洞口,有什么突发情况好第一时间群体响应,有人贴身守着顾舟月的概率会降低很多。
洞内的火光隐隐变亮,季澄阙一动不动在树上听着洞内隐约传出的聊天儿声音,通过音色和距离的判断,耐心数到第十个人时,半阖的眼皮儿撩起。
她刚刚动了一瞬,忽然狂风大起,周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季澄阙一顿,瞬间又化进了夜色中。
下一刻洞口的藤蔓被挑起,一张陌生的脸带着警觉,往四周环顾了好一会儿,又往天上看了一眼后,才迟迟放下手,又退了进去。
而季澄阙整个人已经跟大树融为一体,挂在枝头随风飘。
又安静了一会儿后,她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看四周。随即收回视线,羽毛似得直接从树上轻飘飘荡出,无声落到了洞口,握着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短剑,一闪身就滑了进去。
随着几乎没有间隔传来的几声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洞口矮丛里隐匿的数人,同时从两边冲了进来。
季澄阙没有时间分神,边游鱼一样地对付洞内原本的守卫,边感慨着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黄道吉日,截人都截出默契来了。
洞内的人刚开始看到只有季澄阙一个人,还一起冲了上来,随着这些人接二连三地悉数倒下,最后一个人看清局势,迅速冲向了洞外,大概是试图跑出去给山底下发信号。
季澄阙反手扔出短剑,刚刚射中这人后心的同时,外面的人正好冲进洞内,霎时三方默契地搞了片夹心饼干出来。
互相都短暂顿了一下后,冲进来的人反手给试图冲出去的洞内守卫补了一刀,随即二话不说地举刀朝向了季澄阙。
看来不是什么好说话的文明人,季澄阙叹了口气,迎上去的同时还有心思想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真是霉出了新高度,莫非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个……霉霉体质?
分神归分神,几招后,季澄阙心里逐渐有了个大概,眼前这四五人显然不是普通的劫徒匪贼,武功招式十分有条理,显然比刚才的十人难对付数倍。
而这么一想,她又突然想起来上个世界问系统什么时候派个人给她打打的事情,顿时梗得心口有点疼。
这么疼着疼着,她反手一模,发现还真不是气出来的,而是后心还没长好的箭伤这么一折腾又裂开了!
心里付出了成吨的泪水,手下快解决完的时候,季澄阙瞥身的瞬间发现,竟然有个个头还没长齐全的小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过了厮打圈儿,趁乱朝里面的洞口飞速摸了进去。
“ !”反手撂下最后一个人,季澄阙连忙追了上去。
这种程度的截胡还要不要脸了!
没来及看清内洞有几人,追上来的季澄阙一个扫腿将身前这个半大不小的小崽子踹了个面贴地,随后二话不说地随手拉了身边的绳子,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小年轻大概是被季澄阙的功夫吓到了,一开口声音就哆嗦成了波浪线,“你……你是什么人?”
“哦,你随便猜吧。”季澄阙显然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心不在焉地朝洞内扫了一遍,问:“你们不是一伙儿的,所以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吗?”
小年轻显然没想到她不仅无视了自己,还把问题复制粘贴了回来,下意识一怒,又立马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不由又羞又愤地焉儿了下来,决定不吭声。
“……”季澄阙暂时也没去心思去详细盘他,而是立即吹亮了个火折子,看向了洞内最里面,紧贴着崖壁的……两个人。
具体来说应该是一个人,系穿着墨绿色的长裙,有点像宫廷的样式,带些庄重感。而怀里,用衣服紧紧搂着……一团人?
不知道,看不太清。
不过这也太小了些,季澄阙心里一咯噔,连忙喊系统:“顾舟月多大了?”
系统:“顾氏灭国十二年,她当年还在襁褓中,满算起来十三吧。”
季澄阙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起来,系统立即又说:“就是因为她还是个婴儿才被救了出来,否则那么大一团人怎么救。”
季澄阙:“……”她竟无言以对。
系统又说:“你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本也不大,十七左右。”
原来只差四岁,这么一大起大落,季澄阙瞬间又有些放松下来,举着折子又往近走了些。接着目光从绿裙妇人的脸上挪开,看向了她怀里。
因为这人虽然长相足够庄重明丽,但显然年龄不小了,不太可能是什么小公主。
绿裙妇人眼里虽仍旧带有戒惧,但显然清楚外面刚刚发生了什么,有些迟疑地开口:“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季澄阙点点头,心思都在她怀里,也没管什么措辞,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团一动不动的,可是……公主?”
绿裙妇人脸上瞬间出现愠怒,不过很快又压制下来,将怀里的人轻柔放下地,自己整了整衣摆站起身,朝季澄阙郑重地行了一个宫礼。
“……”季澄阙心不在焉地想着:这是什么破落贵族最后的倔强。
受了这夭寿的一拜后,季澄阙实在不想再跟她斯文地拉拉扯扯,看着被放下地后仍旧遮在身后,看不清面容的小姑娘,尽量有涵养地问:“能否看看公主?”
绿裙夫人犹豫一下后点点头,往旁边挪了一些,露出了身后完整的顾舟月。
季澄阙拿着火折子,上前弯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糊糊的小脸,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抹了什么东西。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澄澈,很像整个旷谷都落满了白雪,柔软地能让人一眼就沉进去。
季澄阙一言不发地跟她对视了一会儿,接着半阖起眼帘,从怀里取出了一块儿帕子,下意识动作轻柔地擦了擦顾舟月的脸。
绿裙妇人大概看她同样也是女人,并没有阻拦。
一张小脸全部擦干净后,季澄阙轻轻用指腹抚了下顾舟月的脸颊,弯腰问:“我是来救你的,跟我走么?”
顾舟月柔柔静静地看着她,开口问:“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季澄阙眼里不动声色聚起点笑意,瞥了眼旁边的绿裙女人,故意说:“因为你是公主啊。”
顾舟月表情并没有改变,仍旧静静看着季澄阙,声音却像温泉在流动,“外面的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关我在这里,所以我若换成跟你走,又和在这里有何区别?”
“……”季澄阙一时间竟然还有点无言以对,只好干巴巴地说:“区别大概是……我不会关你,还会给你买好吃的?”
绿裙女人:“……”
顾舟月则一时没有说话,在季澄阙又要开口的时候,忽然说:“我不用你给我买好吃的。”她静静看着季澄阙的眼睛,微微动身,将脸颊轻轻往她手心贴了贴,“不过我相信你。”
季澄阙瞬间一顿,绿裙妇人则是有些讶然地看向顾舟月。
但不管怎么样,眼下显然并不是长久闲聊的好时机,季澄阙直起腰,看向绿裙女人,“你若相信我的话,就跟我走,若不信的话,”她顿了一下,十分理直气壮,指着顾舟月,“我就带她走。”
绿裙女人:“……”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
季澄阙得到满意的答案,这才去看刚刚捆起来了的那个小崽子,她转身收起剑,指了指地上的人,“这愣头青你们认识吗?”
绿裙女人犹豫了一下,点头,“是之前我们在山下村子隐居时,隔壁家屠户的孩子,叫林榭。”
林榭则是差点儿被季澄阙的话气得背过气,他本身是来当孤胆英雄的,竟然被人就这么指认成了愣头青,真是岂有此理?!
所以在季澄阙听完绿裙女人的话,点点头准备给他解绳子的时候,林榭维持着蜈蚣的样子,不大情愿地拧了两下。
这世上还有比半大不小的男人的面子更重要的东西吗?林榭反正觉得没有。
季澄阙则是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古代青少年都是这么莫名其妙,神神叨叨的吗?
然而没等林榭别扭上几下,季澄阙忽然抬头,随即手下闪电般短剑出手,不由分说划断了林榭身上的绳子。
没等还尚处发懵中的林榭反应过来,季澄阙整个人已经冲了出去,同时大声喊道:“快走!有人来了!”
外面如潮水般的脚步声骤然清晰起来,绿裙女人脸色一变,刚准备抱起顾舟月。已经冲到洞口的季澄阙忽然止步,回头看了一眼后,疾步返回,将顾舟月轻柔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26.女皇复国三
轰然一声炸响, 暴雨随着炸雷应声而下。
隐匿在狂风呼啸中的响动也不再扭捏,大批刀剑齐全的人在铺天盖地的暴雨中齐唰唰冲了上来。季澄阙在洞口顿住脚步,反身飞快扫起几根烧到一半的干柴, 将已经最先冲进洞口的几人打了出去。
洞口垂遮而下的翠色藤蔓几受摧残,稀稀拉拉地只剩下几根焉头耷脑地垂着, 完全遮不住外面暗夜中如潮的涌动。
来不及了。
因为早有猜测,所以亲眼看到柏古藤从分开两侧的人群中走出来时, 季澄阙并不意外,只是淡淡撩眼看着她。
今晚狂风大作, 暴雨交加,大概是个黄道吉日, 适合再次篡位谋反。如果她没有猜错, 峰下那个屁股还没坐热的二当家大概也在不久前魂飞九天了,所以今晚才没有人给峰顶上的山洞守卫固定送饭。
而柏古藤在收复山下势力的同时, 派了一支小队提前来这里劫顾舟月, 只是因为兵分两路,所以人手不多。而她们大概是在山下得手之后, 就立即赶了上来。
柏古藤手里握着一把缠了紫络的长弓, 看到季澄阙和她怀里抱着的人时也沉默了一下, 低声开口问:“你为什么要救她?”
季澄阙此人不要脸惯了, 从来不讲究什么先来后到的礼仪道德,而是反问:“你那天为什么救我?”
柏古藤又静了片刻, 忽地笑了声, 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早知道你不仅不会为我作所用, 还会与我为敌,我那箭会再往那你的脑袋上挪一点。”
季澄阙:“……”这人怎么这么不客气。
不过她听懂了,柏古藤是利用重生预知的能力,想要收拢这具身体的原主为她所用,不过她大概没想到,自己救得不大巧,原本的壳子里已经换了个跳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