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月眨了下眼,这才显出一点半大不小的小孩子模样,“这处绝峰不大,他们肯定在外围设有弓箭手,没有人从外接应的话,怎么出去?”
“那我们自然是不走山路了,直接从这里下去。”季澄阙掀眼指了下洞外,虽然没详细说,但顾舟月看着她刚刚在洞口盘的藤蔓,却好像有些明白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季澄阙当真好像个鸟人一样盘在洞口整日揉搓天然的藤蔓,这些藤蔓大多粗细均匀,长的百米有余,短的也有数十米,只要揉搓弥合的足够长,有武功的人只凭它攀越借力不再话下。
四天后,没有间歇安静过的峰顶终于升起巨大的浓烟,早已干燥下来的山林被一把火点着,迅速包裹了整座山峰。
季澄阙朝着系统感慨:“这要是在我原来的世界,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啊。”
系统:“……”
季澄阙:“古人果然了不起了不起,撤了。”
系统:“……”再不撤还等着被烤焦吗。
季澄阙看了眼顾舟月后,将她和自己固定在了一起。她的手待会儿还要借力,并没法儿空闲出来,而顾舟月别说武功,这些天都没有到过洞口来,季澄阙猜她一准儿别是个恐高的。
两人正好趁周围大起的黑烟,从洞口一跃而下。季澄阙有条不紊,下滑地十分平稳。做了好几天的山顶洞人,现在看株绝壁上的草都觉得眉清目秀起来。
而顾舟月显然并没有她这样的闲情逸致,季澄阙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微微有点缰,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害怕的话别往下看,抱住我。”季澄阙柔声说。
顾舟月安静了一会儿,无声伸手环住了季澄阙的背脊,片刻后又像只小动物似得,几不可闻地将脸颊往她颈窝轻轻贴了贴。
季澄阙心口柔软得不可思议,克制地在她发丝轻轻碰了下,不再欣赏眉清目秀的绝壁小草,加快了下落的速度。
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顾舟月目前所知道的东西基本上全部来自于那个枫夫人,所以这个人很重要。而据顾舟月所说她竟然还会一些医术,这让季澄阙很难不联想起同样曾是皇宫御医的柳大夫。这两个人是否有什么关联?
如果有关联的话,柳大夫那天那番欲言又止的话显然就是故意为之,想要说给季澄阙听的。而他身边又跟着同为宗室血脉的柏古藤,这其中显然有某些千丝万缕,却不为人知的隐秘与古怪关系。
“所以为什么别家系统都是上帝视角,任务者干什么都是微微一笑,不足为惧,胸有成竹,还备受所有主配角的集体喜爱……”季澄阙质问系统,“只有我,一天剧情全靠懵,生活全靠演,对象全靠追,还要付出成吨的泪水?”
系统挣扎道:“……那样,有意思吗?”
季澄阙无情道:“呵呵,小辣鸡。”
系统:“……”
从峰顶下去之后,季澄阙并没有立即带顾舟月离开,而是在以前住过的村子隐匿了下来,而且经过多方打听之后终于确认:枫夫人消失了。
不是不告而别的消失,而像是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出现一般的人间蒸发,不管是活人还是死尸,都没有留下一点踪迹。
季澄阙心知肚明:这反而太干净了,是有人故意留心抹掉了踪迹。
不管是枫夫人本人还是他人所为,至少证明这四周的诡秘比无边暗夜还要浓稠,所以顾舟月,不能再暴露在这四方的觊觎之下了。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季澄阙悄无声息地带顾舟月离开了这处依山傍水的小山村。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蛰伏吧。等到羽翼丰满的时候,再一举而战,不死不休!
☆、28.女皇复国五
阳春三月, 北都郊外,灿金的日光从木叶间点点洒落,一片鸟语花香的煦暖。
短短两年时间, 柏古藤已经着手收复了所有自立山头的势力,正式恢复后燕国号, 以凤凰江为界,和姜松的大周隔江对质。
光天化日之下, 季澄阙又把自己挂在了树头随风飘,一副愁得落不了地的样子。
系统提醒她:“柏古藤现在的威望日益高涨, 若是当真统一了南北两都,到时哪怕是顾舟月的身份公诸于世, 也难以再撼动她了。”
“我说, 就让柏古藤复国了又怎么样,反正都是流着她们顾氏的血, 有什么不一样的嘛?”季澄阙懒懒掀了下眼皮儿。
系统:“……你是我见过最颓的任务者, 没有之一。”
季澄阙破罐子摔破烂:“谢谢,你也是我见过的最辣鸡的系统, 阿弥陀福么么哒。”
系统:“……”气死了。
但是虽然嘴上这么犹豫, 但这两年该对顾舟月的教养季澄阙一样都没有落下。毕竟就算不当皇帝, 生活还是要积极向上的。
忽然一阵风丝拂来, 季澄阙心里刚一咯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从枝头轻飘飘掀了下去, 片刻后, 斜壁下传来一道悦耳的扑通声。
刚刚用来挂季澄阙的歪脖子树枝已经换了一个人, 顾舟月穿着白色裙子,双手撑在两侧,俯身往下看,嘴边挂着一丝浅浅的笑。她身下几十米是一汪山涧清潭,潭水像一块倒扣的翡翠,碧色丝缕绵延。
自从她们搬来这里,季澄阙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被不打招呼地扫进水里了,头顶那个小王八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养成了这个恶趣味,整天变着花样儿地使坏。
刚按着气到梗塞的心口浮出水,面前溅起了一朵巨大的浪花。
“……”季澄阙憋着快气炸的肺又抹了抹脸后,顾舟月好像花瓣一样的小脸从水面钻出来,眉目噙着弯月,笑吟吟看着季澄阙,“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啊啊啊,气死了,她就不该在这小王八蛋面前皮,被她学会了之后,气人程度翻倍增。
系统现在想爽基本靠沾光,但这不影响它浑身舒适。
见季澄阙不说话,顾舟月又故意往她面前凑了些,“我不听话,你要打我么?”
季澄阙:“……”我杀我自己。
“打我还不能消气?”顾舟月又点头说:“那就罚我把昨天蒸多的馒头都吃了吧。”
“……你想的美!”季澄阙瞪了她一眼,还是气不过地撩水掀了她一脸,“再有下次就罚你……”竟然没什么舍得罚的,心口更疼了,“罚你只准做不准吃。”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弱气,想起一人之下……心口更梗了。
顾舟月唔了一声,很是装模作样地认真思考了一下,颔首:“有点怕,不敢了。”
……
季澄阙瞧着她明明一点都不怕的样子,心梗得无以复加。她觉着再这样下去自己下次得从水底飘不上来了,连忙深吸了一口气聊以平复,随即转身上了岸。
小王八蛋把东西都准备的很齐全,等季澄阙裹好风裘后,顾舟月也噙着笑缓缓上了岸,并不顾忌季澄阙,在她面前擦了擦头发后,才拿起大石头上剩下的一张风裘也裹上身。
季澄阙安静地看着她,顾舟月这两年不管是五官还是身子都有些长开了,不再像两年前的小豆芽菜,举手投足间……反而越来越没有了一个公主的气质,像个小王八羔子!
想想这都是自己作的孽,季澄阙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她悲伤地吸了吸鼻子,簇了下拥在脖颈的绵软绒毛,准备转身下山。
这处后山背靠她们落身的村郊,距离并不远,这两年季澄阙一直带顾舟月来这里练一些基本的武功,原主会的一身杀手的功夫却没有教过她。
“等一下,”顾舟月的手很自然地按上季澄阙肩膀,她的个子已经和季澄阙差不了多少了,“头发还滴水呢,擦一下再走。”
她说着就揉上了季澄阙的脑袋,熟稔又亲昵。
季澄阙安安静静任由她揉着头,阖了下眼,忽然说:“柏古藤已经恢复了后燕的国号,如果顺利的话,最多三年就能拿下姜松,彻底结束乱世,重复顾氏荣光。”
“所以你想好了,真的要复国么?”
顾舟月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也没有说话,又揉了好一会儿后才轻轻挑了下季澄阙耳边的发丝。她的指侧不经意间碰到了季澄阙耳廓,有点凉。
“我父皇在城破之时仍旧亲率群臣镇守宫门,所以头骨至今仍被挂在城墙之上警醒万民。我母后在遭受凌/辱前的最后一刻咬舌自尽,现在仍被丢在被封的后宫无人管顾。”
“他们的尸骨至今都无人敢收。”
季澄阙忽然转身,顾舟月声音仍旧低低浅浅,“柏古藤自称是我六皇叔的后裔,可我六皇叔自十四岁那年随军出征后就身负隐疾,没有生育子嗣的能力。”
季澄阙轻轻抿了下唇,“我不知道……”
“嗯,”顾舟月淡淡笑了下,在她仍旧湿漉漉的脑袋上揉了揉,“这是皇室秘辛,并不会流出民间,你不知道是正常的。”
“所以我哪怕宁愿复国之后再禅位,也没法儿任由她利用顾氏的名头欺世盗名。”顾舟月淡淡说完,一拉季澄阙的手,很自然地牵起她,“走吧。”
季澄阙垂眼:“……”话题结束太快也像龙卷风。
顺着小路走了一会儿,能看到山下的小院时,季澄阙忽然开口:“既然这样,那过两天就进京吧,姜松那边……基本都布置好了。”
顾舟月顿了一下,握了握她的手,“好。”
季澄阙开始问系统:“所以柏古藤到底是不是顾氏的血脉?”
“……不确定,她有一些特殊。”系统的声音有些迟疑,听起来竟然还有些呲呲啦啦的,活像要掉线的前兆,“我正在……联系……”
季澄阙:“?”
“你是不是又要坏了!”季澄阙震惊:“你能不能争点气!”
系统扭曲:“没有,只是闪了一下。”
季澄阙:“哦,差点儿以为要失去你了,好难过。”
系统:“……”它会相信吗?妈的戏精。
“所以顾氏到底还有没有后人,”季澄阙说:“要是真的只有顾舟月一个了,那哪怕之后我帮她用力复国了,顾氏还是不会有子嗣了,顾舟月到时候要传位给谁?”
系统:“……顾氏传国四百多年,子孙繁茂,要真想找到几个有远古血脉关系的后人还是有可能的,我试一下。”
季澄阙却不在意地嗨了一声,“顾舟月现在还是个破落的前朝公主,复国这事儿说着说着却好像就要立马变成真的了一样,我好感动。”
系统无言以对,只好安静了一会儿说:“我最近要做一次跃迁升级,之后可能会上线新功能。”
季澄阙对这种大家纷纷觉得会回收弃用的废统并不报额外期待,直接耳朵一聋,连佯装的惊喜都没有展现一分。
系统:“……”人间不值得。
两个人下了山,没走几步就到了落脚的地方。小院子不大,四下啷哐,但院内也算勉强凑齐了岁寒三友,有些文人雅居的风骨。
两年前,季澄阙专门选了北都京郊这处不显眼的小村庄隐匿下来,一是暂时可以离如日中天的柏古藤远一些,二是方便她前期针对姜松铺设暗桩,复国第一步还是要从姜松这里动手。
所以尽管不是养不起,但她们这两年生活中的一切吃穿用度还是尽量做到了不扎眼。让季澄阙深深体会了一把劳动人民的艰与难,辛与酸。
两人刚进院子,顾舟月就拐去小厨房烧了热水,试好温度后转头嘱咐季澄阙,“先泡一会儿吧,我去做饭。”
“别。”季澄阙连忙摆手往外走,“你先洗吧,我做。”
她边走边心里暗衬:这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对自己的做饭水准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季澄阙虽然平时并不让她进厨房,可她往往还是喜欢偷偷露上惊人的两手。比如昨天蒸馒头,好家伙,和面和不到一块儿去,面多了加水,水又多了再加面,最后愣是弄出了好大一堆来……
两人刚刚吃完饭,隔壁热情洋溢的大娘又准时到访,而且还十分自来熟地推门进了小院子,季澄阙刚想要装作不在家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翻了个白眼儿起身迎了出去。
这个老大娘其实哪里都好,人也一团和气。就是做了一辈子的媒婆,实在有个爱给人说亲的爱好,颇有些职业病的意思。自从季澄阙搬到这里没两天就熟悉起来后,就没有停止过帮她拉郎配。
而季澄阙这个古代的实锤大龄女青年也实在并没有什么给古人做先进思想工作的雅兴,一般都是拉东扯西地和和稀泥就过去了。
顾舟月并不显眼地背过身,不动声色地收拾了果盘,再盖起瓜子,最后扫到茶壶里刚刚倒好的半壶茶水后,也悄无声息地清空了。
季澄阙并没有看见她这些小动作,倚在门口跟这位李大娘东拉西扯了好一会儿,在大娘终于说出“我今天不是来帮你说亲的”时候,才松口将人请了进来。
谁知李大娘刚乐呵呵地坐下身,就摇着蒲扇看向了顾舟月,嘴里却是对季澄阙说:“我老婆子这两年也是看出来了,你是个心气儿高的,看不上我们村里的小伙子也罢。但是你看人过日子啊,家里这些粗重活计还是有个男人能使唤的方便些,我瞧你这小妹今年也刚满十五了吧……”
季澄阙:“……”
顾舟月:“……”
季澄阙浑身的逆毛瞬间炸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掀眼捞过了墙角的扫把。
☆、29.女皇复国六
李大娘一呆, 手上扇子都摇不来了, 连忙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