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笙重新挪回伞,掏出纸在脸上擦了擦,问顾皎白,“你找谁啊,根据概率学原理,在这儿能看到的概率过低,成本过高,不太划算。这边的建议是,您让校园广播帮您放首点名小情歌呢。”
同样是仰头看了半天,顾皎白就很有技术性,脸上一丝雨都没飘到,她收回视线看着芦笙笑了声,“好了不看了,走吧。”
芦笙平日里性格温吞缓和,吐槽都格外喜感,顾皎白则一直是个外表高冷的假正经,时常被她冷不丁的笑点砸中,两个人在一块儿十分沙雕鬼畜。以至于大一刚来的时候,许多追顾皎白追半年,都没得到她一个笑脸的学长每次请吃饭都要强行请上芦笙,以沾她冷面笑匠的光。
而一大早就过来了的季澄阙这会儿其实在最顶层,作为建筑系的一狗,她对专业的课程和资料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倒是额外偏爱于设计绘图一些。所以之前半学期并不怎么热衷于光顾图书馆,今天一大早过来,其实是带了点避这个表白日的意思。
她在每层都转了一圈后,在顶层找了个靠窗的独立小桌子。这层基本放的都是科幻类的小说和书籍,来的人也不多。现在迷“成功的一百条小方法”的人要比迷科幻的多太多了,而剩下那些少部分科幻迷,也大多只是喜欢视觉盛宴的电影和电视剧,迷恋小说的寥寥无几。
在弧形书架里转了一圈后,季澄阙抬手随便抽了本科普科幻。刚准备翻一翻,就用余光看见了刚刚上来的顾皎白和芦笙。
芦笙尚还一脸冷漠地沉浸在陪顾皎白转完这最后一层就下去学习的学霸情结中。季澄阙看了她们一眼,准备开口喊人。
顾皎白却忽然弯眼,抬手在季澄阙嘴边轻轻一挨,用气声说:“图书馆,别说话。”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芦笙一言难尽地转头看了顾皎白好几眼,但她震惊的不是顾皎白可能会喜欢女孩子,而是震惊于她竟然会这么主动。
顾皎白很快自然地收回手,视线下挪,看了眼季澄阙拿着的什么“解密平行宇宙”,笑了声,小声问:“你坐哪儿?”
季澄阙不经意地在顾皎白的手上扫了一眼,当先转头带路,然而回到桌子跟前的时候,她发现桌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支玫瑰花和一盒巧克力,底下还压着一封滚了碎花印的小清新信封。
季澄阙:“……”
饶是毫无干系的芦笙也笑出了声,打量了两眼季澄阙的反应。在她的印象里,这个漂亮学妹最近半年确实风头很盛,在顾皎白出国的这一个学期,学校论坛里把她们放在一起对比的帖子不少,作为顾皎白的室友,她也是额外注意过的。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以后要是真的在一起了,那些年曾追过她们的直男会不会疯。
顾皎白眨眨眼,眼皮儿似笑非笑地一垂,坐在了季澄阙对面,芦笙紧接着在她旁边坐下。
季澄阙没看她们两个,径自把这些东西往旁边拨了拨,想了想,看着顾皎白轻声问:“学姐今天怎么会来图书馆?”
顾皎白指了指芦笙:“陪她爱学习。”
芦笙适时地从书包拿出书和笔,充分展现了一个优秀助攻的专业素养。
季澄阙却皱了下眉,好像在思考什么,顾皎白看着她这副样子,眉头忽然挑了挑,从芦笙那儿撸了一根笔和一张纸,低眼写了一行什么字,然后嘴角含笑地推给了对面的季澄阙。
芦笙看了眼她的蜜汁微笑,对这套操作叹为观止。她以前一直觉着顾皎白这个人很可能只爱自己,是个独身主义者,要不是今天亲眼所见……她都不知道自己以前错得有多厉害。
季澄阙还是第一次见顾皎白的字,非常大气,一点儿都不清秀,却很好看,纸上写着:“认出我来了?”
她抬眼看了一眼顾皎白嘴边的笑,将她跟几年前在小湖边慢慢踱步的身影联系在一起,忽然有一种很窝心的感觉轻轻涌出,就好像是你意识到自己,跟面前这个人有一些特殊的缘分。
季澄阙眼里也泛出了一线笑意,冲顾皎白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握起笔,顿了半天,只是写了句:“你今天,不去看顾阿姨吗?”
她写完,也学顾皎白刚才的样子推了过去。
芦笙并不知道她们在写什么,只知道非礼勿视。好在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很快就无视环境和周边,专注投入到了知识的海洋……
顾皎白看完后有些意外地垂眼顿了一会儿,随即深深看了季澄阙一眼,抬笔写道:“上午会避一下家里那边的人,我下午再去。”她写完忽然又添了一句,“今天能不能陪我一起?”
季澄阙其实并不很清楚她家里的那些事情和前因后果,但她看明白了顾皎白每年都是独自一人去看望过世的妈妈的。她很快低头,毫不犹豫地回复:“可以的。”
默默将这一幕看进眼里的云朵不由感慨了一句……真好骗。
这个时候的季澄阙虽然同样聪明,但还很心软,会轻易对喜欢的人有柔软和疼惜的情绪。但实际上,顾母当年过世,顾皎白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而且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她其实并没有会很难过的情绪。
所以今天这一出,不如说是顾皎白套路了季澄阙去微妙地见家长。
果然顾皎白看完她的回复,忽然猝不及防地抬手摸了下季澄阙的脑袋,又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笑着低头写了句:“好乖。”旁边还画了个很可爱的小头像。
季澄阙轻轻抿了抿唇,后知后觉到自己好像是被套路了,而对面这个人,显然也并不人如其表,而应该是憋着一肚子坏水那种。
顾皎白也知道她感觉到了,但是光明正大地敛着笑,低头继续写了句:“谢谢。”
季澄阙看完,想了想,摇了摇头,示意:“不客气。”
“不是谢这个,是谢你以前帮忙照顾我妈妈,还帮我很多次。”
这句话说完,顾皎白便没有再进行这个话题的意思,手中的笔转了半圈,指了下被季澄阙拨到一边的信封,“不看看?”
云朵笑得要死,怀疑她是不是要开始自绿了。
果然,季澄阙并不走寻常路地看了看顾皎白,忽然点头,“那就看看吧。”
“……”顾皎白嘴边从容的笑微妙起来,见季澄阙果然拆开了信后,彻底笑不出来地哽了好一会儿,随即无奈地低头,揉了揉眉心。
一旁情智双高的芦笙都快不忍心看了,抬头拯救道:“这种情人节偷偷表白的套路,一般送东西的人就会留在附近,等着看你的反应。你要是拆了这封信,他便会觉着有希望,你之后可能就有的好躲了。”
季澄阙果然手一顿,芦笙继续说:“还有那巧克力,你要是带回去了或者吃了,就更说不清了。”
顾皎白已经抬起了头,见芦笙继续诱导道:“当然也不能扔,这样会浪费。”
“……”季澄阙还以为她要说这样会践踏别人的心意。
芦笙说:“每年给皎白送花和东西的人也很多,吃的一般都是我们吃了,花我们就用来泡脚了。”她说完推了下眼镜,“你不如也给我吧。”
……
她这番话说的可谓是“一波三折”,十分有深意,季澄阙望了望四周,见一个戴着眼镜个子很高的清秀男孩子果然在留意着这边,不由手一松,接着又乖乖把巧克力递给了芦笙。
“……”高个清秀男孩子并听不到这边小声说话的声音,但看到季澄阙的举动后,一脸失恋地起身离开了。
芦笙又推了一下眼镜,为自己的洞察力和助攻力点了个赞。
季澄阙则是在信了芦笙的邪后得出一个结论……她果然很邪。
果然很邪的芦笙在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就收拾了东西,面不改色地跟并不存在的男朋友约会去了,十分理所当然且顺理成章地将顾皎白丢给了季澄阙。
顾皎白心里笑了好一会儿,笑纳了她今天分外出色的各种助攻,等到十二点的时候,看了眼时间,抬头:“走吧,去吃饭。”
季澄阙点头,收拾了东西,两个人一起下了楼。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气还只是阴沉,并没有下雨,所以没有带伞。
顾皎白撑了伞看着她笑:“还不过来。”
季澄阙挪进了伞底下,顾皎白又说:“离近一点儿。”
季澄阙顿了顿,跟顾皎白的大衣边角挨在了一起。顾皎白却弯唇笑了下,“再近,你肩膀还在外面。”
季澄阙抬头睨了眼她故意把伞往后偏了偏的动作,无奈抿着笑,“你也是真会欺负人啊。”
顾皎白短促轻笑了一声,把伞打直,“不欺负了,你也真的离近一些。”她说着,低眼牵住季澄阙的手把她往身边拉了拉,并没有松手地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会拘谨反而是因为距离远,所以为什么不考虑把距离变得近一些呢。”
季澄阙忽然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思,有些下意识地蜷了一下手指。
顾皎白却立刻放开了她,同时有些歉疚地退开了一些,把伞朝季澄阙那边倾斜了几分,“抱歉,吓到你了。”
“没有。”季澄阙摇摇头,却没说什么,四下环顾了一眼,走向不远处的花坛,顺口问:“要给阿姨买花吗?”
顾皎白低头看着季澄阙把手中玫瑰插到泥土里的动作,笑着说:“我妈不怎么喜欢别的花,还挺喜欢玫瑰。”
季澄阙弯着腰抬头,就见顾皎白把她刚插到土里的玫瑰抽了出来,“插这儿也活不了,不用浪费了,就这支吧。”
季澄阙:“……”这会不会也太随便了。
顾皎白好像能看出她在想什么,遮住眼底的浅笑,“不随便,走吧。”
于是两小时后,这支来路清奇的玫瑰就躺在了顾母的墓碑前。它在被卖出前,一定预想不到自己这曲折的命运。
墓碑前果然还有别的鲜花和一些祭品,都被雨水侵蚀的失去了原本的面目。倒是这支“来路不当”的玫瑰,被雨水浸润的愈发鲜艳。
季澄阙眼中忽然浮现出顾母当年的样子,温婉又知性。跟玫瑰这种炽烈并不符合,她想。
顾皎白静静打着伞,站在墓碑前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也没有留多久,就带着季澄阙离开了。季澄阙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还在难过。
因为下大雨,天色暗的很早,明天就要正式开课了,今天还是要早些休息的。所以两个人并没有在外面多留,又径直回了学校。
在学校门口下车时,顾皎白往四周环顾了一圈,忽然拽了下季澄阙的袖子,“来。”
季澄阙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还以为她是要买水果,跟上脚步。
顾皎白却在卖玫瑰花的小竹笼前停了下来,不多不少地低头巡梭着挑了一支后,笑着递给了季澄阙:“来,赔你那支。”
季澄阙:“……”
云朵:“……”
什么都别说了,心机狗赛高。
84.回到最初六
顾皎白一靠近这片占地辽阔的疗养院, 就开始心悸。如果季澄阙也一起来了, 她会发现这片疗养院, 正是几年前顾夫人和她妈妈一起待过的地方。
“不舒服就不要上去了, ”顾青锋有些忧虑地看了顾皎白一眼, “我让人把他推出来。”
顾皎白静静坐在车里,抬眼往楼上巡视了一圈, 不知怎么的,又不经意扫了一眼旁边生满灌木的荒弃小花园,才拉开车门下车, “不用,走吧。”
几年前的疗养院风景如故,连门口一颗半人高的海棠也开得正当时,自从顾夫人去世, 顾皎白就没有再来过这里了。
但她之前,其实也没有真正进来过。
东门的小面馆人挺多, 崔思荚找了个偏僻不太拥挤的小角落,拉着季澄阙坐了下来。
“我想起来一件事情。”她捞出一包湿纸巾,擦了擦桌子说。
季澄阙果然在神游九天,并没把她的话灌进耳朵里。崔思荚就静静看着她这副样子, 也没出声往回拽。
终于在点的面都上来的时候,季澄阙才神魂回还般地转了一下筷子,无缝衔接道:“什么?”
“……”崔思荚已经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好了, 没脾气地拌着面翻了个白眼儿, “我想起了陆姨去世那一年, 曾经给你留了一条琥珀吊坠。”
季澄阙还没反应过来:“嗯?”
崔思荚吃了一口面,抬眼说:“我刚才看到,学姐好像也戴了一条同款啊。”
季澄阙的筷子顿了下来,眼睛也看向了崔思荚。崔思荚却兴奋地说:“这说明你们有很特别的缘分啊!”
季澄阙:“……”
说得好有道理。
但实际上,怎么说,这款吊坠是一家百年珠宝商发行的甲子纪念款,一批有666条,她真的不觉着有什么特殊,更别提什么特别的缘分。因为除了她妈那条,她家里一共还有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