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吗?”他又挤上沙发,抱着靠枕。
“对。”
白星河咬牙切齿。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齐辉继续转向电视屏幕,主持人正在推销足力X老人鞋——人间热销,火爆全球。
他不满意:“为什么?”
齐辉:“方便控制。”
把白星河留在鬼界,最初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
否则天知道严婆还能做出来什么。
齐辉当时的想法是让她在鬼界魂飞魄散比较好,不给其他人模棱两可的机会。
只是,现在他又不确定了。
“可是我想回去了。”
齐辉侧过脸。
白星河托腮,无聊的表情,她完全放弃了。
剩下的时间,用来与家人相伴……合情合理。
他沉默一阵,却又听白星河说:
“我请个假,过两天就回来。”
请假?
齐辉不解道:“你回来干什么?”
每一个从鬼界逃走的人类新娘,都巴不得再也不踏进这里。总不能白星河真的把自己定位为鬼王宠物……
白星河适时解答疑问:“方便你给我送终。”
“……”
见他不语,白星河皱眉说:“你不会不准我回去吧……不是呀,就是嫁到鬼界的人类,也有回门的时候吧。何况我和你又没结婚,是自由人。”
“去多久?”齐辉总算出声了。
“两天……就两天吧。”
这两天他得想个办法,总之,得和一起齐辉步入婚姻登记处才行。
骗人不好。
但是……
白星河说自己为难,并不是假话。
扪心自问,齐辉对他还不错,这样做太不公平了。
“你要回家了啊,”连姨正清点桌上的账本数目,“也是,挺久没回去了。”
鬼界和人间有看不见的隔阂,相似难相通,因而人间通灵者在一些时代能赚得盆满钵满,在鬼界,也有一样职务的角色。
连姨说,她可以送他回去。
“谢谢。”
“不客气,反正……”连姨笑了,“早点回来。”
将一个活人从阴间送回人界,需要不小的阵仗。当初外婆将他塞进鬼界,似乎先点燃了成百上千的蜡烛,在连姨这里,她只捂住了白星河的双眼。
“你不算活人,也不算死人,两边都把你当异类,”连姨喃喃说,“我的建议,还是留在这边比较好。”
他没有来得及回答,身体倏忽一轻,像骨骼中空的鸟,有飘起来的错觉。视野旋入漩涡,他眼中太阳融化,怪异的只有齐辉,他只站在门框里,倚着门,所有东西都融化了,只有齐辉还是完整的,在原地默然凝望他,眼睛像冬天的湖泊。
白星河疑惑地一眨眼,场景突然变了。
山洞……
眉山的山洞。
从冰冷石板上跳下去,离开山洞,他飞快地往山下走。
此时已经是夜晚了,Y镇街头照常人烟稀疏,只有几个老人坐在家门口谈天说地。
家中,外婆正在灯下绣手帕。
“外婆,”白星河走上前,拿走了她的手帕,“晚上不要绣了,伤眼睛。”
“你……他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吗?”外婆往他身后看,失望道,“没有。”
白星河欲言又止:“齐辉以为我是女孩子……”
外婆的态度变了,她向来温和,却突然冷酷起来:“之前是我不对,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星河。剩下的决定,你自己选吧。”
话已至此,白星河也再无法多说一句。
难道要责怪外婆吗,他做不到。
晚上他坐在床边,越想越心烦意乱。
他找到了自己的人间的手机,很久没开机了,一按电源键,叽里咕噜一大串信息冒了出来。
微信有几百条未读信息,他的发小们和同学都在问他怎么突然消失,为什么不接电话回信息,群里还有他们找B市X市警察报警的记录。
白星河哑然失笑,连忙挑了几个对话框回过去说明自己还活着,手机骤然响了。
[来电:白罡]
在见到这个姓名的刹那,他好起来的心情熄灭了。
“有事?”他接了电话,“我在外边。”
白罡:“后天是我生日,怎么给你发短信不回?马上回来,你在外边都待多久了?”
他不说话,白罡愈发恼火:“怎么,难道你不想回来?”
“后天回。”
电话这才挂了。
他暗想:不妙啊。
与现实世界接轨,必然带来这位存在感极强的角色——父亲。
如果不回家,白罡一定会闹事,然后碍事。
他很忙的,两天后还得赶回鬼界和齐辉商议终身大事,哪有空陪白罡鸡飞狗跳。
白星河心里冒出一堆抱怨的话,只有打了几盘农药血虐小学生泄愤。
“才看到你信息,你回来了?”
第三天,刚下飞机,白星河就接到了发小孟狄的电话。
“嗯,我爸生日。”
“别吵架。”孟狄熟练地劝告。
“知道,晚点一起吃饭。”他说。
被一通电话叫回北边的白星河乘车到了小区门口,他转悠了两圈,想起来很多不快的过去。如此一想,越发觉得白罡可恨之极。
他按了门铃:“是我。”
家政阿姨开了门,温言道:“你来了?进来吧,家里人都在等你。”
白家几口人正围在桌边吃饭。
父母,儿子,还有新出生的婴儿,其乐融融。
他眉头一皱。
白罡一见他这样,也有发疯迹象:“怎么不叫人?”
白星河弄不清,为什么白罡一定坚持让他回来,大家一起不痛快。
“爸。”
他在桌边坐下了。身旁是个浑身名牌、拿苹果手机的陌生少年,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白星河仔细一想,哦,异母弟弟。
弟弟尖笑了一声:“你看我干什么?”
白星河没理他,低头回发小信息。
“爸,你看他这样——”弟弟指着他,嘲弄道,“啧,还穿裙子,不是变态吧。”
白罡也说:“你怎么还穿女装?”
弟弟继续叫:“不知道和哪个男人聊骚呢,爸,你可得好好管他,我上星期去补习班,还有人问我认不认识他,说他是三中有名的同性恋,和男同学谈过恋爱……真丢脸。”
白星河放下手机,烦道:“关你什么事。”
“怎么和弟弟说话的?”白罡说,“把衣服换了,做祷告再吃饭。我从来就不爱看你穿这样,也就是你妈妈那边乐意!……”
继母宽慰道:“他是小孩子,长大就懂事了。”
白星河听得恼火,也不肯祷告。
白家父母各有各的信仰,他作为无神论者,常常两头不是人,从前那是甜蜜烦恼,现在就是多余废品了。
“不吃了。”
他放下筷子。
“你要去哪?”白罡问。
“不关你的事。”
如果是十八岁的白星河,他可能又和白罡大吵大闹,遂了继母和弟弟的心意。现在,他完全不想理会这一家人了,爱谁谁,他还得继续玩攻略齐辉的游戏,没空。
还没走出几步,身后的白罡已经冷声道:“你什么态度,难道你弟弟说的不是真的?你自己都认了,你什么德行这里谁不知道!家里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我还认你,你就该感恩戴德,今天要是踏出这里一步,我就当没了你这儿子。”
白星河早就听过一样的说辞,心情非常麻木。于他而言家人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死的人死了,活着的不爱他。
他假作听不进去,加快了脚步,身后又传来白罡的声音:“这糟心样跟他妈妈一个样子,被教坏了,没法救了,趁早赶出去吧!”
他总算跑出家了,站在楼下,白星河停了一会儿,听见脚步声又转过头。
追出来的只有一条金毛犬。
他失望地笑了一下,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万万,怎么出来了?”
金毛温润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能看懂人类的心事。
很小的时候,家里还不富裕,一家三口挤在出租屋里,为了周末去游乐园省吃俭用,因为白星河喜欢旋转木马……
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自己也不明白。
“你回去吧,别惹小弟生气。”他说。
白星河在市里有一套房子。
也许是母亲死前终于意识到什么,决定把名下的房子写给他,让他有一个栖身之所。
白星河觉得恍若重生,这游戏太过真实引起不适,他不想当免费水军了。
没错,这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他的角色濒死,急需一场盛大婚事。
可是齐辉不愿意娶他。
白星河想不出办法。
除非是鬼迷心窍,否则一个不爱他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娶他?
鬼界。
“第三天了,白星河没回来么?”
连姨奇怪道。
齐辉颦眉,说:“我不知道,他说是两天。”
“啊,不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吧。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能在人间鬼界来回畅通无阻的,只有阎王本人。
……
-地府APP-
[留言板]
[老大又请假了?]
[蜜月期,业务繁忙。(狗头)]
……
白星河在屋子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期间还接了两个白罡的电话,除了骂他就是威胁要断他生活费。
“你别想花着我的钱做这种丢人的事!有本事就别用我的钱……”
不仅连一个NPC都驾驭不了,哪里都是一团糟。
坐在床边,他忽然流了几行眼泪。
本来不想哭的,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
是他太笨了,游戏里外都输得糊涂,什么都赌光了。
直到他发觉窗外停了一只鸟。
不告而来的鸟雀,黑红羽翅,明亮鲜艳的颜色,像一抹红影。
他眼泪朦胧,隔着窗户与一只鸟对视。
“要进来吗?”
窗户开了,鸟飞进房间,停在他肩头。
白星河的眼泪滴在它翅膀上。
“把你弄湿了啊……站这里吧。”
他捧着鸟,放到了桌子灯架上。
灯下,它墨玉的眼珠流出酷似人类的疑惑。
为什么哭?
白星河此刻心情沉重,仿佛丧家之犬,喃喃与一只鸟诉说悲哀心事:“到底怎么才能泡到齐辉啊……”
第11章 鬼王x男新娘11
鬼王x男新娘11
美人落泪,是为了心上人而哭。
灯灭了,红鸟站在灯具上,无声飞往空中,翩跹化作了人形。
他依然悄无声息,静静凝视床上入睡的人。
眼角泪痕干涸,呼吸很轻,一只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虚虚捏着拳。
齐辉幻想一种诡秘的蛇类爬过了心室,以至于他此刻无法安宁。
他犹疑过许久,直到现在做了决定。
“白星河。”
齐辉上前,唤醒了睡梦中的祭品。
这只摘取了所有饰品、苍白瘦弱滚烫如火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
……这是唯独属于他的,不受任何人束缚的祭品。
有个声音在低语:为什么不留下呢。
白星河眉睫一颤,从昏睡中睁开了眼睛,也见到了黑夜里的人。
齐辉:“我们回鬼界吧。”
“庚辰日将至,”他说,“以后的事情……慢慢来。”
白星河梦魇似的坐了起来:“你是齐辉?”
“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可是……”
他一副大难临头的惶恐模样,好像对方说的是斩立决。
齐辉素来冷漠的脸孔,忽然有了阴霾。
“难道你不愿意履行婚约么,”他的声音很轻,有蛊惑的味道,“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你不满意?”
褪去了以往的沉静之后,他终于露出偏执的本质,就像他身体上沉睡的种种怪物。
白星河低下头,目光躲闪,试图拽回自己的手,没有成功。
那条蛇正在胡乱响尾,心烦意乱。
齐辉攥紧了白星河渐渐发冷的手,语气又冷下去:“为什么?”
白星河不懂齐辉怎么突然半夜下凡,还来了疯劲想娶他,这架势隐隐浮现歇斯底里的征兆。他连忙解释说:“你别冲动,再好好考虑。”
“你需要我考虑什么?”
齐辉上了床,将他压在身下。白星河再次涨红了脸,像之前被迫看齐辉宽衣解带那样叫起来:“你干什么?”
“你真麻烦,现在又不愿意了?”
分明刚才还在为他流泪……
齐辉俯下身亲吻他湿润的眼角,还想得到一个拥抱。
黑暗中,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
白星河推搡他,两人赤.裸的皮肤摩挲时,仿佛被火舌舔过,齐辉的感官里被留下一道发疯的爪痕。
他眼神阴郁,却耐下心安抚白星河:“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发觉,祭品身上有竹叶的气味,像刚从山里钻出来、提着篮子的小孩。
齐辉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怀有死前的短暂回忆:山林、巫医、草药……戴金耳环采药的小孩,从很远的地方逃走了。
白星河总算安静了,声音闷闷的:“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