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认命地拉住齐辉的手,像从前齐辉对他做过的一样,将手贴在了自己胸口上。
一颗如擂鼓打颤的心,隔着皮肤和齐辉靠得那么近。
那瞬间,齐辉也噤声了。
“我是个男人,”白星河已经冷静下来,道出实话,“和你一样的性别。”
他还是不想蒙骗齐辉。
毕竟……
灯亮了,将床榻上的两人照得纤毫毕现。
少年的身体苍白且修长,没有任何地方值得怀疑,的确是同性。
“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但是……”闪躲的双眼被强光刺得流泪,白星河难堪地小声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齐辉松开了他的手。
大概过了几秒钟,也许是一整年,一直沉默的齐辉才说了话。
“我没想到你会骗我。”
这样的口吻仿佛刚刚他摩到的手,太冷了,几乎让人怀疑这是否真实。
灯光摇曳的幻象之下,白星河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似乎又看见了另一个人,在说同样的话。
齐辉也想起许多事。
脚踝、沙发、耳环、裙角……都是假的。
杀了他吗?
齐辉扼住了少年的脖颈,纤细脆弱的一截,略一用力就紧绷起来。
“等等……齐辉!”
少年抓住了他的手,脸涨红了,指甲在他手背上的蛇纹抓下一道道红痕。
鬼王想杀一个人类是轻而易举的。
他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好像又回到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对不起……”
白星河红了眼流泪,看起来可怜兮兮。
可惜齐辉不想再多看一眼了。
“白星河……”
他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慢慢松开手。
脖子上的桎梏骤然消失,像来时一样,齐辉在黑暗之中悄然消失,仿佛他从未来过。
“咳咳!……”
白星河死里逃生,捂着嘴趴在床边大声咳嗽。
手机又响了。
“喂,星河……你没事吧?”
他翻身倒在床上,不停地喘气:“没事……做了噩梦,怎么了?”
打电话的是他的发小孟狄。
“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
“又和你爸吵架了?”孟狄了然,“等下,我去找你。”
他没来得及拒绝,电话已经挂了。
孟狄是他从小混到大的朋友。白孟两家关系一直很好,都是十几年前从小城市跑到首都打拼的家庭,十来年后家境相当,区别只是孟家没有那么多污糟事,所以孟家一家人都很照顾他。白星河记得读大学时孟狄去了国外,后来没再回来过,两人才渐渐疏远了。
镜子里是一张十八岁的脸。
年轻、忧郁,情感丰沛。
有时候白星河会有一种错觉,他只有十八岁,他的人生还有无限可能。
然而这只是个游戏,所以这些可能永远不是真的。
他叹了口气。
为了不让发小发现异样,他换上了领子高的衣服,遮掉脖子上的红痕。
孟狄很快就到家了。
“你弟弟又招惹你啊?”
在孟狄看来,白小弟不是个好东西。
“就拿那件事嘲讽我呗,我爸非常支持他。”白星河心乱如麻,“又搞砸了。”
孟狄认真地提建议:“你上次被你弟弟气哭还是十四岁。我说你还是忍着吧,你越发火,越是把你爸往他们那儿推,不管怎么说,先虚与委蛇、伏小做低从你爸手里抠钱和房子,忍一时为将来打算。”
“我不要了,爱谁谁。”
“怎么,你要和你爹断绝关系?”
“嗯。”
“……牛逼啊兄弟。”
孟狄也不劝了,只是揽着白星河肩膀让他看开点,并与各位狐朋狗友下了幽会通知:“好久没聚聚了,你一跑G省就是快一个月,大家都快习惯你失踪了。咱们过几天吃点好的,把刚才的事儿忘了!”
白星河悲哀地心想:你们马上会习惯我永远失踪了。
好在,这只是个游戏。
第二天一早,白星河发现孟狄偷了家里的法拉利在楼下等他。
“你干嘛?”
“兜风去。”
“滚,我今天有事。”
白星河以异常平静的语气说,他要回家一趟。
孟狄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你悠着点啊,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周末,白家人格外齐全。
父母抱着小女儿摇晃,玩具咿咿呀呀,弟弟牵着狗嚷嚷。见到不速之客白星河进门,白小弟顿时皱了脸,指挥金毛去咬他:“快,过去咬他的腿……”
白星河视而不见。
白罡叫住他:“你回来干什么?”
“拿东西。”他不耐烦。
白小弟哈哈大笑:“别找了,全都扔了!”
他心里一紧,推开二楼房间,果然里边都空了。
他气得发抖,冲下楼质问白罡:“你凭什么把我的东西扔掉?”
“我那天说了,你要是敢走出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怎么,我扔你东西有什么不对?”白罡说得头头是道。
“妈妈放在我那里的东西,你也扔了?”
“都扔了。”
他看着白罡好一会儿,一度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可白罡就是这种人啊,在白罡看来这没什么不对。
“还真是你干得出来的事情,”白星河冷笑,“你就那么恨她吗?”
白罡脸色一变:“你又要怪我了?是你自己做错事,每次都拿你妈来做挡箭牌,她就是活着,也不会同意你和一个男人谈恋爱,我们家没这种同性恋基因!我体谅你没了妈,但这不是你不学好的理由,你看看你干的是什么事?别的不说,我是不对,但这跟你弟弟有什么关系?孩子是无辜的,你却打他欺负他……”
“都是你们的错!”白星河冷笑,“他十几岁就知道怎么背着你骂我了,那些话不就是从他妈那儿学的吗?你以为他俩是什么乖巧好人吗?我妈妈陪你白手起家没过几年好日子,他妈凭什么可以领着私生子进门穿金戴银啊?她是个婊/子,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不学好。”
白罡难以置信,指着他说:“你说什么?你……”
弟弟冲过来尖声叫道:“我没有这么做过,是哥哥骗人!爸爸,他撒谎!”
菟丝花一样的女人脸色惨白,她双眼含着泪,宛如电影明星般楚楚可怜:“星河,是我不对,破坏了你的家庭,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怨恨你爸爸……”
白星河闭上眼,又睁开,眼前吵嚷一片:婴儿大声哭泣,父母手忙脚乱地安慰彼此,弟弟冲他大吼大叫。
和从前一样。
有谁在乎他呢?大概只有万万吧,可万万是一条狗。
“都闭嘴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他心力交瘁,“我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我不要你一分钱。你也不要再联系我。”
“你想断绝父子关系?!”白罡惊问。
“对啊,你真恶心,我受不了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好像被抽空了力气,疲惫不堪,却还得推开他们往外逃走。白星河第二次与父亲决裂,第二次和家里道别,每一次都只有痛苦失落,并没有摆脱烦恼的快乐。
他打电话给孟狄:“我回G省了。”
“啊……难道你真的和……”
“嗯,我先回G省一趟。”
“也好,你跟外婆说说吧,别难受,以后会好的。”
“我知道,会好的。”
他挂了电话。
在这个虚假世界,只有白星河知道未来的走向——不会好,生活愈来愈一团糟,是他把自己拉入泥沼。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做了和现实一样的决定。如果不是实在糟糕透顶不堪忍受,谁愿意做个废物呢?
Y镇的外婆还在绣手帕。
荷花和鸳鸯的样式,寓意夫妻恩爱和睦。
“送我去鬼界吧。”白星河拾起手帕,又放下了。
外婆茫然地问:“齐辉答应了?”
如果就这么结束,白星河不愿意也不甘心。
既然做了错事,当然要偿还。
又看了眼鸳鸯,他摇头:“没有,所以我要去追他。”
第12章 鬼王x男新娘12
鬼王x男新娘12
他做了很坏的事。
向来对他冷淡的齐辉,出于某种感情愿意娶他。
白星河应当感谢感恩,可他骗人了,从相遇就是一场谎话。简直就是直播在公屏嘲讽愿意和解的敌人noob,而且打成nooooooooob并刷屏,这是前所未有的hard模式。
白星河坐在中央地府大楼的接待室里。
房间空无一人,只有他和茶杯。
透过落地窗可以瞧见外边车水马龙的世界,其实地狱和人间没有什么区别,就连这些死而复生的鬼魂,也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情感。
助理再度出现,并婉转地告诉他,齐先生不见客人。
“哦,”白星河也不失望,这是早就预料的结果,“能不能托你带给他几句话?”
“就说,之前是我做错了,请他原谅我……然后……”
然后也没下文了。
他绞尽脑汁,没能想出来接下去的话。
助理屏气凝神,一直到这个“然后”彻底烟消云散才领命离开。
此时此刻,地府八卦群疯狂震动,接待室墙边也贴满了各色听墙角的鬼魂。
-地府APP-
[留言板]
[出大事了!!他们分手了!]
[不对啊……问题是为什么鬼王未婚妻好像是个……男的?]
[????是那位的双胞胎弟弟吗]
[emmmmmmmm可是他自称白星河啊]
[我混乱了,这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记者宛如嗅到腐肉的秃鹫,趋之若鹜朝事故现场聚中,潜伏在地府大楼附近。
白星河还坐在待客室里,但很快就被礼貌地请走了。
前台遗憾地告诉他,抱歉,先生不能进来。
门板上写着血红提示——闲杂人等,非请勿入。
白星河怔了怔,没想到当初的玩笑竟一语成谶。现在齐辉不愿意见他,他连地府大楼的门口都别想踏进一步了。
他只好站在地府大楼对面,远远地凝望22楼窗户,太远了,什么也看不见。
记者兴奋地找到他:“你是白……白先生吗?”
他当然知道这群记者想干什么,摇头不想接受采访,记者热情不减,他推诿不下,干脆跑了。
尽管如此,记者紧追不放,闪光灯晃得他眼睛发痛也不肯停。
“你是男的?”
“为什么你作为男性和齐辉有婚约?”
“所以鬼王是同性恋?”
“你被鬼王赶出来了,是离婚了吗?”
白星河夺路而逃钻进出租车里,司机问询去处,他却答不上来。
之前和连姨一起住的地方,肯定是进不去了,他还能去哪儿呢?于是只好找了一处酒店歇脚。
傍晚五点之前,他蒙着大口罩和帽子又溜到了地府大楼门口。
路边大屏幕上投影着新鲜出炉的即时新闻:
《震惊!嫁给鬼王的竟然是他……》
《鬼王性向成谜,恐已婚变》
《豪门梦碎!鬼王新婚妻子白星河竟被扫地出门》
《鬼城第一基佬齐辉离婚了》
白星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什么神奇标题?
路边看报纸的男士说:“哎呀,这结婚没几天就离了?啧啧,人鬼殊途啊。”
他不解:“你们怎么这么关心……齐辉的婚事啊?”
“几百年没有新娘嫁鬼王了,能不关心么。”
“写这种花边新闻真的没关系吗?”
“他不管的啦。”
说的也是……之前白星河搜索时就发现关于齐辉的诋毁恶意新闻满天飞,可见齐辉也不是个很在意外边看法的人。
齐辉终于下班了。
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容冷淡宛如冰雪,好像当初第一次见面那样,飒飒拒人于千里之外。
“齐辉!”
他跑了过去。
在见到横穿马路飞奔而来的白星河时,齐辉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远处驶来一辆黑车,静静停在齐辉面前,保镖拉开车门,白星河已经追到了车边,气喘吁吁,被另一个人拦下,有扭送派出所的架势。
齐辉制止他们,说:“过来。”
齐辉看向他——眼前立着一个穿白衣长裤的年轻人,气质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苍白的脸,尖下颌……猫似的美貌。
他一再道歉:“齐辉,我知道错了。”
所有人煞有其事地看着这个人,齐辉也是。
齐辉不意外能在这里见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他说:“你回人间吧。”
“可是……”白星河欲言又止。
“我对你仁尽义至,”齐辉说,“以后也不会再见你。”
夕阳余晖在他脸上渡上一道光,多么没有生气、疏离冷漠的面孔。白星河心都碎了,如果好感度有数值,齐辉现在对他应该是负数了。
说完这些话,齐辉停顿了几秒,见他无话可说,便弯腰进了车。白星河情急之下追到了车门口,大叫:“你别走!”
“你到底想干什么?”
齐辉渐渐露出烦恼的神情。
“我想……”
白星河嗫嚅几下,终究没说出口。
我想和你结婚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