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两手插在兜里,大夏天的穿这么多却一点看不出狼狈,饶是相隔数米,依旧让人感觉到一种宛如实质的,扑面而来的清冷。
李鱼将藏在被子里的手伸出来,手指划开屏幕翻出通话记录。
正要点触最上面那条,有电话突然插进来。
李鱼看了看楼下,又看了看不敢提醒有来电的手机,莫名的不好意思,磨磨唧唧的在最后一刻接了起来。
听筒对面的人没说话,却已经从路灯下走出来,站在树木的阴影中,仰头看向上方。
李鱼和那眼睛碰上,心跳停滞一瞬后加速了跳动频率,他开口,“你怎么来了?”
盛易明声音淡淡的,说的话很让人脸红,“想亲口告诉你,我很高兴。”
李鱼忍不住想笑,反应过来会被看见,立刻把嘴角压下去,“……哦。”
楼下,盛易明挑了下眉,“下来。”
李鱼脸上矜持,挂了电话就往开始狂奔,在客厅的时候来了急刹车。
丁爸爸正盯着电视看滚动播报的新闻,他抬起一根手指,气势颇强的推了下眼镜。
声音沉沉,自带威严,“大晚上的,风风火火的做什么。”
说完扭头看向青年,尖锐的目光如同一把刮骨刀,一寸寸的切入青年的皮肤,将他看得透彻,“出门?”
李鱼点点头,“下楼一趟,买包烟。”
丁爸爸,“我看你从回家到现在一直没抽过,还以为你已经戒了。”
李鱼对答如流,“正在戒,忍了一下午已经是极限了,这会儿烟瘾犯了特难受。”
“……爸爸。”他舔了舔嘴唇,“我抽烟这么多年了,一时半会儿戒不掉的,得循循渐进着来,您说是吧。”
丁爸爸被“爸爸”两个字惊呆了,比起爸,爸爸显然更加亲昵,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从小儿子十七八岁开始叛逆起,他已经很久没听见过这个称呼了。
丁爸爸再次看过去,青年穿着背心短裤,脚上趿着家居拖鞋,头发松软,表情没有以往面对自己时的桀骜,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石头心,顿时就软了。
他清了下嗓子,大手一挥,“快去快回。”
没想到老爷子还挺好哄,按捺住半夜幽会的兴奋,李鱼丢下一声,“好的。”
转眼就没了人影。
夏天的夜晚总是比冬夜要热闹一些,不远处的凉亭里,有睡得晚的大爷大妈正拿着蒲扇在乘凉,纵横的小区马路上,偶有汽车经过,车灯不偏不倚,正好照过停在某单元门对面的黑色轿车。
轿车前排坐着两个男人,正抱在一起拥吻。
李鱼的脑袋被一只大手扣得紧紧的,阻断他的所有退路,只能被迫承受着热烈的攻势。
没多久,肺部开始缺氧。
盛易明暂时放过青年,声音染上暗哑,“呼吸。”
李鱼被亲得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的脑子恢复了运转,夸张的做了个深呼吸,还没彻底咽下去呢,男人再次将嘴唇压上来。
第231章 我成了夜场领班39
车内的空调似乎不太顶用, 起不了太大的制冷效果,整个车厢内热烘烘的, 燥得很。
青年满身是汗,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被一只大手插入发丝,温柔的用指腹揉按着。
那只手的动作轻柔而强势, 从他的后脑勺移动到后颈,带着冰凉的触感罩在皮肤上。
李鱼被冻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咬合,尝到一丝腥甜。
麻木的嘴唇终于被男人放过,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涌入肺部, 带来一丝清明。
相比于青年懵懂的眼神, 盛易明要清醒太多。
好像不管做任何事, 这个人都能保有十足的清醒。
李鱼缓了会儿神,手指点在男人泛着血丝唇上, “疼不疼啊。”
“疼。”盛易明轻轻啄吻他的唇角, “吹一下就不疼了。”
李鱼的胳膊勾上男人的脖子,敷衍吹了口气,说起见家长的事情,“你今天也算是露过脸,过了瘾,咱以后安分点,你放心,名分我肯定会给的, 但是你得乖点。”
老人家的接受能力有限,多少年的老思想,哪是你说动摇就动摇的。
李鱼已经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
盛易明眼神略深,盯着青年泛着水光的嘴唇问,“还不够乖?我今天够老实了。”
乖个屁,就差没在脑门上插“我是他男盆友”的小旗帜了。
没看出来,大佬退下了高冷的外衣,居然这么能闹。
李鱼撇嘴,正想反驳,两眼突然发直,呆了。
盛易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车外,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男人正站在外面。
从体态看,来人身材不弱,直挺挺的立在外面,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胸口,看不见脸。
倒是能从对方不断起伏的腹部看出,这人此时的情绪正处于爆发边缘。
李鱼后背起了一层密集的冷汗,干涩的喊了一声,“爸爸……”
盛易明,“……”
推开车门下车,神情泰然自若,没喊伯父刺激人,而是喊了声,“丁先生。”
丁爸爸狠狠瞪他一眼,弯腰看向副驾驶的人,“滚下来。”
盛易明皱了下眉,紧跟着就见青年兔子似的夹着尾巴下来,还眨了眨眼示意他一定要稳住。
刚刚车里那声老爹没听见,下车后李鱼连忙又喊了一声爸爸。
丁爸爸冷眉冷眼,恨不得逮住小兔崽子的耳朵拧一圈,“跟我回去。”
说完转身就走。
李鱼冲盛易明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小跑着的跟上。
父子俩前后走入电梯,气氛凝固,窄小的电梯里只有一重一轻两道呼吸声。
随着快要抵达顶楼,凝固的空气有所松动,如同万年冰川突然爆开裂缝,一旦垮塌,后果惊人。
“买烟?” 丁爸爸嘴角是僵硬的冷笑,眼睛能喷火。
李鱼低头,“对不起爸爸,我错了爸爸,我再也不敢骗您了爸爸。”
丁爸爸被“爸爸三连击”搞得措手不及,想发脾气却又莫名其妙的说不出狠话。
手指头一动,终究是没忍住,一把揪住了儿子的耳朵。
李鱼虽然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但也不是吃素的,跟人干过架,骂过街,从来没输过。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揪耳朵。
说实话,有点疼,但是很新鲜,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小学外看到的老爹教训儿子的场景。
带着体罚的意味,却又始终控制着手里的力道,这样的教训他当时也想要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揪得你很舒服是吧!”丁爸爸的声音赫然想起,又怒又气。
李鱼,“……”
丁爸爸愤怒的丢开手,把人拉去安全通道的楼梯口。
考虑到丁爸爸是个傲娇且脾气有点火爆的人,李鱼打算主动坦白错误,争取宽大处理。
“事情就是您看到的那样,我和他在谈恋爱,今天中午没介绍是因为我怕您生气又揍我。”
“我揍你干什……”后面的话老爷子没说出来,他想起自己几个月前扇出去的那一巴掌。
他当时是气急了,手上忘了轻重,打完以后看见儿子当场红肿的脸,立刻就后悔了。
李鱼低头看着脚尖,可怜巴巴的, “我改不了的,也治不了,更何况同性恋根本不是什么精神疾病,哪怕您不接受,不理解也行,但我希望您能别拆散我们,爸爸,我稀里糊涂了二十几年,找个喜欢的人不容易。”
低落的话语停顿一秒,再响起时带着一股很浓的悲伤和落寞,声音带着颤抖,“您不知道,我们这个圈子,能找到真爱很不容易,我,我……”
看这儿子痛苦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丁爸爸心里不是没有想法的。
儿子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他也想过很多,甚至去咨询过精神科医生,那医生也是够可以的,说他儿子没病就算了,反而还说他心态不好,硬是拉着他说不了不少。
思想上有了想要接受的苗头,心理上仍旧不能彻底过关。
丁爸爸在心里叹了口气,还需要时间去接受,否则他怕儿子一旦把那个男人领进家门,自己会忍不住把人从楼上扔下去。
父子俩面对面的站了不知道多久,丁爸爸迟疑的抬起手,按了下儿子的肩膀,“先进去吧。”
李鱼如获大赦,屁颠屁颠的跟在父亲身后进了家门。
电视新闻还放着,主播标准的普通的话填满了空荡的客厅,缓解了心里的紧张和尴尬。
一走出玄关范围,青年就脚底抹油似的,溜得比谁都快。
但是看那背影,丁爸爸就知道他心里有多心虚,脸上有多臊。
想起之前从挡风玻璃上看到的情景,刚熄灭一点的怒火又爬上来了。
就他儿子被人亲得两手挣扎的样子,不用猜都知道是在交往中吃亏的那个。
丁爸爸被这个念头折磨得差点崩溃,明明自家儿子也是牛高马大的,小学还得过投铅球的冠军呢。
“想什么呢,你和小幺刚刚去哪儿了?”丁妈妈不知何时站到了丁爸爸身后,似乎有话要说。
丁爸爸抬头看她一眼,“说吧,我不生气。”
他现在的确满肚子火气,却无力发泄,尤其是想到儿子离家几个月后再回来,居然变乖了不少。
自己的儿子丁爸爸最了解,娇生惯养,吃不了苦,没有意志力,从小大小对任何事情的都坚持不了三分钟。
但听他之前的一番话,他感觉儿子似乎有所成长,成熟不少,有那么一瞬间,竟然觉得放他跟野男人混一混,谈谈恋爱好像也不错?
丁爸爸打了个哆嗦,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别抓了。”丁妈妈嘴角一抽,逮住丈夫抓头发的手,叹了口气坐到旁边。
“同样的话我之前已经说过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劝你。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当父母的能干涉他一时,还能干涉他一辈子吗?倒不如放开手,让他去寻找自己的生活。能把日子过得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见丈夫没有反应,她抬手碰了下旁边的膝盖,“你到底怎么想的,说句话啊。”
三楼的房间里,李鱼正蹲在床上看实况,越看越感动,同时又迫切的想知道丁爸爸最后的答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丁爸爸粗声粗气的开口,“小幺他就是被你们一个个给惯坏的!”
丁妈妈笑而不语,知道这是说通了。
但紧跟着就听丁爸爸说,“家规不能坏,我要好好考察,要是人品不过关,对咱们儿子不好,姓盛的永远别想进在咱们家的门!”
丁妈妈,“我看小盛很不错。”
光屏前,李鱼忙不迭点头,直夸丁妈妈有眼光,有品位。
扭身钻进被子里,脸埋在枕头上蹭了蹭,嘴角翘得老高。
丁爸爸的保护欲让他有感觉,好像只要有爸爸在,即便受了委屈也不用怕,因为会有人给他撑腰,将他护入羽翼之下。
这一刻,李鱼深切的体会到,父爱和母爱是不同的。
母爱是柔软的,润物无声。父爱则是刚硬的,直接的,粗犷的,看似冷硬得让人想要后退,甚至偶尔会带着攻击性,实则是一种强硬的维护。
只有回过头来仔细品味,才能体会到其中情感。
李鱼深深吸了口气,心里被塞满了东西,温暖,饱满。
不知不觉间,眼睛缓缓闭上,思绪和心情尽数沉淀,陷入沉睡。
在青年的呼吸随着深度睡眠变得轻缓后,紧闭的窗户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开,带着凉意的空气沿着缝隙滑进屋内。
迷迷糊糊中,李鱼感觉有点冷,下意识蜷起双腿,抓紧了被子。
那股凉意带着强势闯入了薄被中,随即就感觉到对方狠狠打了个哆嗦。
人影懊恼的叹了口气,不甘心的爬出被窝,隔着柔软的被子把人牢牢困在怀里。
李鱼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知,正沉浸在梦里。
他梦见自己真的成了一条鱼,而周围的水却不是水。
透明的液体带着可怕的攻势,将他弄得遍体鳞伤,告饶也没用。
以至于他早上醒来,浑身酸痛,活像是跟人狠狠打了一架。
李鱼按着后颈走入卫生间,经过镜子时脚下迟疑,又倒退了回去,呆滞的望着镜子里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身上的背心松松垮垮,锁骨和肩头上有明显的奇怪痕迹,脖子上就更别提了,痕迹比其他地方都要大块,像一个恨不得能被所有人看见的印章。
李鱼揉了揉额角,怎么办,大夏天的穿高领毛衣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丁妈妈的声音穿过厚实的门板,模糊的钻进来,“儿子啊,起来没有,再不起就要吃中饭了。”
李鱼问系统,“现在几点?”
“十点半了。”1551说,“你大哥二哥都不在,你爸爸坐在客厅看报纸。”
李鱼手忙脚乱的刷牙洗脸,冲进了衣帽间,好不容易找到一件半高领的短袖T恤,据说是某品牌的服装设计师亲自操刀设计,并且亲手缝纫的,全世界只此一件。
原主当时买这衣服花了大价钱的,回到家就被丁爸爸指着刷卡信息臭骂了一顿,后来他负气将衣服闲置,一次也没穿过。
李鱼把衣服抖开,沉压太久,有一股淡淡的樟脑味。
他套上衣服后,给自己搭了一条卡其色的五分裤,穿着拖鞋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