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隔壁城里的人,被家里老人要求来这里吊唁亲人的!”
“什么亲人?又为何来祠堂!”
“我少时离家游历,今年才回来,第一次来这里,走错了地方,不知这里是祠堂。我叫苏木,我的亲人是这里当年被大火烧死的一家人,我还有个堂弟,叫,”长发下的眼珠一转,颤声道,“他叫苏泠!”
徐盏星脸色一寒,他走上前去,挥袖拂开男子面前的长发,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
“什么苏泠!”
“就,就是苏泠啊。今年大概二十岁了。”苏木双手抱头,很畏惧颈上搭着的利剑,“当年我父母去官府为苏家收尸时,只看到我叔父叔母的尸体,便猜测苏泠幸存下来逃命去了。”
徐盏星握紧了参商剑。
“你撒谎。”穆烺寒声言,他往前递剑,剑锋轻轻划破苏木的脖颈,鲜血流了下来。
“仙人救我!”苏木脸色惨白,往一旁歪倒。
徐盏星执起参商一挑,隔开了穆烺的逐夜。
穆烺看出徐盏星脸上的不虞来,连爬到墙角的苏木也顾不上,握住徐盏星的手腕:“星哥你信我,当年我真的亲眼看见毒妖剥开了苏泠的尸体!”
徐盏星微敛着下颌,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遮住了他的神情。他轻轻拂开穆烺的手,轻笑:“比起陌生人,我自然信你多一分。急什么。”
徐盏星转身向苏木走去,穆烺看着徐盏星的背影,奈何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他视线一撇看向苏木,眼里是看死人的神情。
徐盏星用剑鞘挑起苏木的下巴,和他黑沉沉的双眼对视,幽幽出口:“我对你说的那些没兴趣。我问你,刚才祠堂发生了什么,会有那么强的灵压?”
苏木对上徐盏星的双眼,心里一紧,他忙垂下眼睛,嘴角勉强一笑:“我,我哪知道什么。只是,刚才发现自己走错了地方,正想离开,却听满桌的牌位一动,齐齐裂开,吓了我一跳。”
经苏木这么一说,徐盏星才把眼光发到桌上的牌位们上。果然如苏木所言,牌位都一一裂开,倒在桌上。
穆烺也注意到了,他上前查看。
桌上苏木刚放的新香还在燃着,缕缕香烟被吸进穆烺鼻腔,他脑中一沉,陷入了黑暗之中。
徐盏星是亲眼看着穆烺突然倒下的。
一切看似平静,穆烺却突然倒下,若不是看他胸膛起伏正常,便真和死人无异了。
穆烺尚且没有死亡危险,徐盏星一脚踢在苏木胸口,而后抽出参商对准苏木咽喉:“说,你都做了什么!”
苏木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我什么都没做……”
徐盏星眉间闪过杀意,他剑锋一撇,挑断了苏木左脚脚筋。
“你说不说?”
若刚才徐盏星只是怀疑苏木的身份,现在更是怀疑他的来意了。
“你说是来吊唁,除了桌上那一炷香,其余都没有东西,连纸钱也未带。再者,惨案发生已是十五年前,苏泠当年还是七岁小儿,你却不说他父母,只言明苏泠……”
“——你根本不是苏家的亲人,甚至也不是‘苏木\'吧。还有,那柱香到底有什么问题!”
苏木低垂着头,脚筋被生生挑断的痛楚并不好受,他脸色惨白,左手却偷偷摸向身后。
“啊!”
身后突然传来穆烺的痛喊,徐盏星扭回头见穆烺一脸痛楚仍未醒来,情急之下,他剑尖指着苏木,退回穆烺身边。
徐盏星双眼盯着苏木,空着的右手欲为穆烺输些灵力,哪知刚碰到穆烺,他便如穆烺一般脑中一沉,晕了过去。
看到两人先后晕倒后,“苏木”冷冷一笑,左手在背后揭去了什么东西,体内被压制的魔气顿时涌现出来,脸上面貌也换了一副苍白邪魅的模样。
他忍着左脚的疼痛,跛着脚走到两人身前。
他手中拿着一把魔气四溢的利剑,却不急着杀人,他剑锋拍了拍徐盏星的左脚,又比向穆烺胸膛,最后把剑放下了。他轻笑两声,喃喃自语:
“我压制魔气变作人身,本是想取银杏山庄的宝物。这下你俩先我一步,看来天意如此,我只需等着穆烺抽身醒来之时,杀人夺宝便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我又回来了!
昨天断更很抱歉,又被臭男人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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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怜
徐盏星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棵银杏树下。银杏叶尚青,透过叶间缝隙的阳光温暖宜人。
徐盏星心里觉得怪异,他走了几步,转到大树另一面,看到树下躺着一个翘着二郎腿振臂瞌睡的男孩。
男孩身穿灰扑扑的打补丁的衣服,衣服极不合身,皱巴巴地吊在身上,露出细瘦苍白的手腕和脚踝。他那用起毛边儿的布条拧成的腰带勒得极紧,似乎这样勒着便感觉不到饥饿,却更显瘦骨嶙峋。
徐盏星走上前去想喊醒男孩。还没等自己出声,男孩突然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看着西边快要隐去的夕阳,捞起身旁的竹筐背在身上便跑走了。
徐盏星挑眉,自己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却没被发现吗?
他觉得哪里不对,便跟在男孩后面,不多时便来到一个地方。
两根石柱洁白无瑕,上面雕刻的图案生动有神,其上四字牌匾不见风雨侵袭的痕迹,赫然是“银杏山庄”四个字。
徐盏星眉间一跳,反应过来。
这是……十五年前的银杏山庄?
徐盏星脚步一顿,而后稳稳跟在男孩身后。
十五年的银杏山庄一片祥和热闹,两旁民户生息平乐。他们看不到徐盏星自是正常,却也像没看到男孩似的,连眼角余光都不给他,自干自的事情。就连路上的小孩看见他也会远远避开,大概男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也没有什么反应,跑到一间略显破旧的小屋前,推门走了进去。
看来这是他的家了。
徐盏星跟着男孩进去。
其实他的心里并不多么平静。他在这个幻境中醒来,那现实中的自己八成已昏倒,穆烺也是昏迷不醒。身边还有一个不知来意的陌生人,说不定会趁他二人昏迷在他们身上捅上几刀。
身处危险之中,徐盏星想的是怎么尽快脱离幻境清醒过来。可是这一路走过来,他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利的气息,更没有探测到魔气和杀气,看来拉他入幻境的人并不是为害他。这一点,让徐盏星多少松了口气。
幻境自然都有破幻的阵眼,徐盏星只好压下心里的怀疑和不安,弄清楚这个幻境是怎么回事,破掉阵眼。
另外,徐盏星还猜测穆烺也陷入这个幻境中,只是他身在何处,徐盏星不得而知。
徐盏星想着的这一阵,男孩把竹筐里的野菜放在打好水的木盆里泡着,把竹筐放进草棚,拾起和他胳膊一般长的斧头把墙角的木柴劈成更小的细条状。
“怎么回来晚了?”
一道沙哑柔弱的声音传进耳边,徐盏星循声看过去。
一名面容疲惫身量消瘦的妇人扶门出来,她穿着一条早已洗得脱色的紫色长裙,长发被一只木钗松松挽住,发尾泛黄。
她瞧了一眼男孩堪堪握着斧头的小手,抬脚慢慢走向草棚。
“娘……”男孩双脚并在一起,低下头打了声招呼。
原来是母子啊。看着妇人不咸不淡的表情,徐盏星还以为这小男孩是妇人买来的小仆呢。不过也是,这么穷的人家,怎么会买小仆呢。
男孩没有说自己为何回来晚了,妇人也没有再问。男孩身上没有打斗的痕迹,想必也是一时贪睡。妇人进草棚没一会儿,便有炊烟起来。
男孩慌忙把泡在木盆里的野菜霍霍两下,便倒掉水,双手拢住野菜甩了几把,看水甩得差不多了便拿着跑到草棚里。
男孩看着不过七八岁,做起家务来却手脚利落,看来是吃惯苦的。
徐盏星对母子是怎么做饭的不感兴趣,他打量着这间小小的院落。
也没什么好打量的,统共不过一间草棚,一间小屋和一间更小的小屋。徐盏星走进稍大点的小屋里。
屋里面也简陋得很,一张方桌,两只矮凳,还有一大一小两张竹床,除此之外只还有一个贴着墙角而放的衣柜。
这时母子俩已端着做好的饭菜走进去,徐盏星搭眼一看便食欲不大。两碗清可见底的汤水,上面漂着几棵野菜,一盘清凌凌的清炒野菜,一点油花也没有,一个碟子上放着两个小小的黑乎乎的馒头。瞧着小孩啊呜咬下一口,在嘴里嚼了好一会儿才咽下去,徐盏星便知这馒头做出来估计很多天了。
母子俩吃饭时都不言语,偶尔有筷箸碗碟相碰的声音。
“阿烺,我去我爹家一趟,你收拾完睡觉便好。”
阿烺?
徐盏星一讶,难道是穆烺?
有了这个想法,徐盏星瞅着男孩,越看越像。
原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幻境,而是穆烺的记忆。那么如若想从记忆中抽身,只能看穆烺何时能发现这一场梦了。
徐盏星对妇人并没有兴趣,只守在穆烺身边思索方法。却见穆烺在妇人出门不久,也悄悄跟了上去。
哦?
徐盏星感叹穆烺小小年纪便这么多心窍,也跟过去。
到了穆烺外公家,徐盏星才知道只有他母子俩穷罢了,他外公家倒是有钱得很,门修得高大方正。
小穆烺似乎做惯了这种事,两眼一撇便矮着小身子往里钻,猫到堂屋外面的灌木丛里听里面的对话。
徐盏星就不同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堂屋,坐在一把椅子上,挽着胳膊拄着脑袋听妇人和她爹说话。
“你污了我穆家家族,我早在八年前已把你驱除族谱,和你断绝了父女关系,你还来干什么?”
妇人似乎是听多了这话,脸上平静得很:“我来只是想让爹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老人勃然大怒:“我养你二十年,还没找你要回报呢,你哪里有什么东西值得我拿!”
“爹当真不知?”
老人脸色通红:“那是你当初给我的。那蛇妖的东西,一个摇不响的狗屁铃铛,你当老子稀罕?”
“那便还我。”
老人双手一甩背在身后:“没了!都好多年的事了,我随手扔哪去了,早忘了。”
“那我改日再来,也许爹便想起来了。”妇人看了他一眼,然后朝他身旁的老妇人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老人气冲冲地颤着手指着妇人的背,对身旁暗自垂泪的老妻喊道:“下次不能给她开门,她早不是我老穆家的人,以后都不许她进来!”
老妇人哭得双眼红肿:“她是我们的女儿啊,当年,当年她也是被那该死的蛇妖侵犯……”
“如果不是她不知检点,蛇妖会单单找上她?”
徐盏星双眼发冷,朝老男人甩了一巴掌,可惜如空气般滑过。徐盏星一甩衣袖,几步便离开了这里,临走瞥了一眼灌木丛,里面的小孩早不在了。
徐盏星飞身回到小穆烺家里的时候,两人都还没回来。不一会儿,响起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
徐盏星笑,穆烺人小鬼大,最后还不是被他娘抓到了。
两人近来,小穆烺点燃煤油灯放在方桌上,他守在坐下来的妇人身边,左脚右脚来回踩了一会儿,还是憋不住问出口:“娘,你找那蛇妖的铃铛干什么?”
妇人瞥了穆烺一眼,“这不是小孩该问的。”
“娘,”穆烺尚且年幼,哪怕故作老成,声音也是奶声奶气的,“我虽然小,但是我已经能照顾你了。娘,只有我能照顾你了。”
不知穆烺哪句话戳到了妇人,妇人脸色一变,一巴掌把小穆烺扇歪在桌子边上,她眼中是浓浓的恨意,哪里是看孩子的眼神,分明是看把自己变成如今这幅鬼模样的仇人。
“不要用你这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我!他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我如今这个样子,被蛇妖玷污,还登门入室地求娶,生下你这个孽畜怪物,我恨不得亲手杀他千次万次!”
妇人神情激动间,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晕红,她的左手撑在桌子上,佝偻着腰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她指着穆烺的右手打着抖,说出的话也打着抖全是狠意:“我有时恨不得一手掐死你,我便再无牵挂,早早死了解脱!”
穆烺歪在桌上低头听母亲打骂,即便听到这番死言仍是面无表情,一滴泪也没有。
徐盏星看看妇人,又看向穆烺。他叹了一声,怪不得在祠堂里穆烺满脸痛苦,这样的记忆对他而言……实乃剧毒之痛。
他走上去,伸手附上小穆烺被一巴掌打肿的脸颊,本以为还会摸个一空,手上却传来了真实柔软的肌肤触感。徐盏星一喜,在看到小穆烺没什么反应后,又平静下来。
最后,妇人捂着胸口上了大些的竹床,小穆烺吹熄煤油灯也上了自己的小竹床。
记忆里是跟随记忆的主人穆烺而往前走的,因此小穆烺踏踏实实睡了一觉,于徐盏星而言却是一个眨眼便到了第二日早上。
许是前一天动气伤了身体,妇人还在昏睡,小穆烺轻手轻脚起来,跑到草棚里,用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灶台做了一顿勉强入口的早饭,自己喝了一碗,留一碗在灶台里温着,便提起草棚里竹筐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