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暮一手握着沉默手臂,另一手指尖一弹,似是有看不见的气劲弹了出去,那小男孩立刻瘫软在地,只能不停眨着眼睛,就连话也说不得了,怀里的小奶狗掉在地上,呜咽着围着小男孩转,一下又一下的舔着小男孩的脸。
凛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可会好好说话?”
男孩惊惧的眨了眨眼睛。
凛暮这才算有点满意,指尖又是一弹,那男孩发现自己能动了,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爬起来跪在地上,和趴在他旁边的小奶狗一起瑟瑟发抖,也不敢吱声。
沉默见他似乎是冷静了一些,但凛暮一直握着他的手臂,他也不能靠近那小男孩,便站在原地问道。
“我问你,你可曾是看见了灭你槐树村之人?”
小男孩点点头,似是想到可怕之处,肩膀紧紧收拢,颤抖不停。
沉默又问:“那人武功高强,你是如何躲过没被发现的?”
小男孩愣了半响,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半响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住的地方很偏僻……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我、我远远听到惨叫,偷偷跑过去看,看到、看到那个人……呕……”
小男孩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蹲到一旁不停干呕,片刻才恢复了些平静继续道:“看到那个人在杀人……见谁杀谁……我害怕、怕死了……就带着团团躲进了地窖……”
凛暮此时慢慢松开沉默的手臂,低头看着那小男孩,眼眸微眯,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沉默听了小男孩的叙述,点点头,看向凛暮:“带他回执法堂?”
凛暮并未反对,小男孩见二人想带他离开,不敢反驳,这半响他已经是冷静许多,积攒了些力气,抱起小奶狗低着头发抖,毕竟对他来说,沉默与凛暮也是陌生人,是不知好坏的人。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二人带着小男孩快速离开了这尸横遍野的槐树村,因多了一人,他们速度慢了许多,待回到执法堂已经是后半夜。
一到执法堂沉默便将常厉叫了起来,把小男孩扔给了他,简单告知了槐树村之事,让他带人去查。
而后沉默就被凛暮勒令赶紧洗漱后去睡觉,今日跑了许多地方,又初次窥得入神之法,沉默定当消耗巨大,需要好好休息。
沉默今日所见所闻、所经历的对他来说太过超纲,洗漱后坐在床上,毫无睡意,他蠢蠢欲动,想要再试一次入神。
凛暮似乎猜到他会这样,洗漱完便来到沉默的卧房,见沉默呆呆的坐在床上,走过去伸手推倒沉默,拽过一旁被子扔在他身上。沉默突然被人推倒蒙上被子,整个人团在被子里磨磨蹭蹭,想要挣扎出来。
凛暮站在床边,看着扭来扭去的被子,叹气一声,翻身压了上去,借着体重将沉默牢牢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凑到被子下应该是沉默耳边的位置轻声说道:“你当卜算是什么?生来便会的简单法门?你可知卜卦推演禁忌最多。”
“我虽不知你是如何跳过基础直接习得最高深的卜算之术,并且你卜卦也从不分地域、时辰,但子时后不占,是卜卦的常识。子时后,两日交接之时,天地混沌未明,卜卦方向易偏,多是不准,甚至走歪,除了占星。”
沉默被凛暮死死压在被子里呼吸不畅,难耐的扭了扭,手探出去,挥来挥去终于触碰到一片温热,他抬手揪着那片温热捏了捏,闷声说道:“放我出去,呼吸好难受。”
头顶上突然一片寂静,随后一只手覆盖在了他的手上,被子也被慢慢拽了下去。
沉默蒙眼的黑纱早就从眼前掉到了脖颈间,此时终于从被子里出来,他深吸口气,又立刻噎住。
只见凛暮握着他的手,两人不同大小的两只手一起覆盖在凛暮的脸颊旁,他刚刚捏的,竟然是凛暮的脸。
此时凛暮面色很沉,没有笑容,不笑时微勾的唇角仿若讥讽,他低头看着沉默,两人靠的极近,沉默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直觉此时的凛暮很危险,可他的身体却又仿佛已经渐渐熟悉了凛暮的靠近。
凛暮看着他,慢慢俯身,两人越来越近,直到距离过近视线失焦,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寂静,长久的寂静。
沉默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凛暮,看他是否真的在生气。
凛暮不断靠近,最后脸颊擦过沉默的脸颊,整个人重重的砸在了沉默身上,耳边传来熟悉的轻笑和带着叹息的话语:“逗你呢。”
沉默长久屏住的呼吸终于重新顺畅起来,随即心脏不可抑制的快速跳动雀跃,他仰躺在床上,透过凛暮肩头看着头上素色的帷幔,为自己紊乱的心跳感到莫名和无措。
似乎他的心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V
第21章
身上压着凛暮的重量, 却让沉默莫名觉得安心,他挣动了几下, 却不见凛暮管他,不一会儿上方便传来凛暮沉稳的呼吸声,隔着被子,似乎连凛暮的心跳声也能听得见,一下又一下, 有力而让人安心。
其实来回奔波,凛暮也早该累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 很快沉默也昏昏欲睡, 眼睛耷拉着,意识开始恍惚,最终沉入了梦乡。
他本该睡的很沉, 却又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在沉睡, 并且知道他即将要做梦。
果不其然,本来还陷在黑暗中的意识突然飘散, 四周景色一变, 从浓重的黑到雾蒙蒙的白, 最后白雾慢慢散开,却是在河边。
而他手里正一下一下的敲打着什么, 沉默凝神, 是在洗衣服。而视线角落, 朴素的罗裙一角, 沉默脑海中电光火石,明白过来,他此时便是入神了,而这一次入神的对象却不是那名为涵儿的小女童,大抵是那酒楼店小二说过的,在河边洗衣却莫名其妙掉进河里的女子。
此时沉默视线不由他自己控制,只得跟着这名女子的动作尽可能观察视野中的一切。
只见这名女子一直专注的捶打手中衣物,身体蹲在河边,视野中只有河边一片河水,随着水流在岸边此起彼伏。
突然女子手中动作一顿,停了下来,目光却没移动,而是死死盯住一点。
沉默凝神看去,河岸边此起彼伏的河水扑起一个稍大的浪花,随着浪花褪去,留下了一个扭曲的手掌印,那掌印不小,约莫是个成年男子的手印。
只是,手印?
这扑腾的河水里,怎会有人印在岸边一个手印?
难道是河水里有人?
有人溺水?
显然这名女子也注意到了,放下手中衣物,往前一步,蹲下仔细查看那印记。
五指分明,当真是一个人的手印,并非错觉。
她立刻抬头,看向那茫茫河水,河面平静,不像会有人藏在里面的样子,就算有人,在河里待这么久,难道不需要呼吸的吗?
这时候又一波水拍过来,一下子扑湿了女子下摆,而这女子同时踉跄一下,摔倒在地,身子随着回落的河水一起,往河中飘去。
沉默感受到了女子传递而来的浓烈的惊慌、恐惧等情绪,视哇哇哇线里全是浑浊的河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沉默有一丝急切,仅仅只是听到和看到似乎并不足够,他还想……还想……
似乎是沉默的需求起了作用,下一刻,沉默就感觉到脚踝处阵阵疼痛,似乎是被什么人用力抓紧。
有人在抓着这妇人的脚踝不停往河水中拽去,随着脚踝上的疼痛,身体被河水浸透的冰凉也逐渐传递而来冰凉而刺骨,沉默的视线随着女子一起低头看去,透过浑浊的河水,脚腕处紧扣着一只宽大的手掌,顺着手掌向下逐渐看去,一名身材健硕的男子隐隐约约显现出来。
那男子眼睛平静的睁着,似乎丝毫不受河水的影响,表情也十分平静,一头黑发在身边飘荡,宛若水鬼,女子此时惊吓加剧,剧烈挣扎间张开了嘴,大口大口的水呛进了胸肺间,窒息感逐渐传递上来。
沉默也感到惊惧不已,那男子却是槐树村曾招待过他们的那名青年!
不待细想,跟女子同感的沉默也觉胸口剧痛,头脑因为缺氧而昏沉刺痛,他想摆脱这可怖的入神之境,却发现身不由已。
女子逐渐停下了挣扎,渐渐向河底沉去,想来是已经陷入昏迷,再过不久就要活活淹死。
“回神了。”
沉默的意识本也随着那下沉入河底的女子一起沉浮,眼中一片浑浊的河水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耳边一声一声的传来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从渺小含糊到清晰入耳。
沉默下意识的跟着那光亮和声音挣扎前行,直到他猛然睁开眼睛,弹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
背后传来一下一下的抚慰,是凛暮,正一下又一下的轻拍他的后背。
见沉默慢慢平稳了呼吸,凛暮才说:“我见你第一次入神很快回神,以为你只是能力不足,入神时间短暂,消耗巨大,却不想你并非能力不足,而是心绪不宁不得专注,没想到这夜里你便能再次入神,不仅如此,还深陷其中,差点随着你所见所听所感而去。”
凛暮的拍抚让沉默渐渐平静,他回想着之前所见到的一切,立刻回身抓住凛暮的手腕说道:“槐树村的那名青年便是将女子拖下河中溺毙的凶手!”
凛暮一手被沉默抓住,便用另一手去继续拍抚沉默的后背,此时沉默后背早已汗湿,一身寝衣湿漉漉的贴在后背上,凛暮甚至伸手拽起衣服一点,将布料从沉默的皮肤上抖开,让他不至于太难受。但是对沉默所说的话,凛暮却是丝毫不显惊讶。
“他已经死了。”
沉默点头,想到被屠杀的槐树村,想到那容貌精华绝艳的杀人狂徒,“他既已身死,便是死无对证了吗?这么说那神秘人当真与那十五人死亡的事件无关?”
凛暮拍抚沉默的动作停了下来,一手仍旧被沉默紧紧抓着,一手抬起搭在沉默肩头,低头凑近沉默大睁的眼睛,看着里面还沾染着的水光道:“你为什么越来越笨了?刚遇到你的时候,不是很聪明吗?”
沉默因凛暮的靠近不自觉挺直脊背向后微仰,又因凛暮的话语僵直脊背。
凛暮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他瞬间清醒。
的确,自从与凛暮熟识以来,他似乎越来越不愿意思考,什么事告诉凛暮就好,凛暮正是揭穿了他这一点,才让沉默觉得心间一凉。
“你仔细想一想?你看见了的。”
凛暮的话贴着耳边响起,沉默却再也无法去注意凛暮的靠近,他沉下心思细想,脑海中如同过电影一般闪过了他所看见的一切画面。
首次前去安静的槐树村……
突然出现的一大群村民……
明明发现了凛暮和沉默却并不出手的神秘人……
在水下拉女子下河溺死的青年……
不对,处处都透着诡异。
沉默蓦地抬眼,与凛暮对视道:“那名青年,在水下待的时间太长了,普通人怎么可能那么久一直在水下待着?”
的确,从女子发现河边的手印,到他拉着女子拖下河,一直到女子昏迷,这中间的时间太长,就算是再擅长泅水之人,也不可能在水中待这么久。
凛暮笑而不语,只看着沉默,似乎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难道……难道那青年从一开始,便是个死人?可死人又怎可能如活人一般行动自如?”
凛暮终于说话了,他目光看着沉默,却似乎是在看着其他什么,黑沉沉的目光里,隐隐透出丝丝压抑,“这天下奇人异士无数,不过是让死人行动的粗鄙方法,多得是。”
沉默握紧手中凛暮手臂,透过凛暮黑沉的目光,他感到凛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而那却并非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你见过?”
凛暮点头,并不瞒他,“见过。”
却不待沉默再问,门外传来急促而连贯的敲门声。
此时天光渐明,从沉默醒来的清晨,到现在,两人在交谈中已经不知不觉过去许久。
凛暮动了一下,沉默立刻松开抓着凛暮手臂的手,随即凛暮翻身而起,稍作整理便去开门。
门外等候的便是常厉一干人等。
沉默也立刻爬了起来,抓起红纱围在眼前系好,看着面色铁青的常厉,想来此时常厉已经知晓了槐树村的事情。倒是没想到那名为水生的小男孩动作这么快,也不知他是如何与常厉说的。
“两位大人起了?打扰到两位大人了,只是常厉内心急切,在此等候多时也不见两位大人起身,事出有因,不得不前来打扰,还望两位大人海涵。”常厉开口先是一句不阴不阳的话,又摆出恭敬的姿态请罪,将凛暮二人可能带来的怨气压了回去,却对千机殿殿主从国师大人房内出来之事无甚多感想。
其实便是常厉多虑,沉默自是不会拿身份压人之人,他还学不会这等龌龊之事,而凛暮却是不在意,他向来自我惯了,却也不是随意拿别人出气之人,更何况常厉虽然苛责了些,却是为了案件焦急,为了泽水城的百姓着想,算是位尽职尽责的堂主。
“今日凌晨执法堂门口发现一昏睡男童,执法堂弟子见他可怜,将他叫醒给了些吃食,却不想那男童是有意等在门口,为了报案,事关,槐树村一夜之间惨遭屠村之事。”
常厉说完偷偷打量两位大人,却发现两个人无论大的小的,都没有他想象中的任何反应中的一种,反而是很平静,这不禁令他心中揣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