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凛暮刚刚懂得了情思,不想跟冰冷的帝君触霉头, 脚步一转就想绕到后面的小楼梯上楼。, 却被帝君叫住了。
“我让你走了吗?”
沉默低头看着自己迈出一步的脚尖, 不得不又收了回来, 转身向情绪阴晴不定的帝君看去。
帝君仍旧背对着他,目光牢牢的盯着寒潭一丝波荡也无的潭水,也不知能在里面看出些什么来。
“你去监管学子堂, 保证在放榜前学子堂不再有一人出事,否则,拿你是问。”
沉默此时心心念念只有凛暮,自动过滤了帝君的恐吓,想此事应当不会太难,还未出声应允便又被帝君打断了,“下去吧。”
沉默:“……是”
对喜怒不变的帝君不感兴趣,也不在乎他为何总是在寒潭边罚站,沉默仍旧绕过了帝君从后面的小楼梯上了二楼,想了想,又去了三楼。
此时夜幕降临,三楼光亮没有一二楼那么明亮,颗颗明星点缀在夜空上,沉默拽下了眼前的黑纱,看着这广阔的夜幕,只觉得就连星星仿佛都变成了凛暮的脸,他当真十分思念凛暮。
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沉默闭上眼睛,探了探脑海中的算卦系统。
卜卦之术最难的便是占星,这也是他一直未曾涉猎的领域,如今一想到凛暮便是思虑繁杂,不如找点其他的事情做。
星空之广阔,繁星之无数,星象万变,占星又主要以北斗七星和南斗六星的星象变化为准,以此推演大事走向,能从占星之术里算出来的,多是些国家政变,亦或是能令天下大乱的灾祸。
沉默突然想到了最初为凛暮算下的那一卦,“若为君者,亡国之命”,是说凛暮将来或许会登上王位并因此灭国吗?
一想到会如此,沉默便觉得心脏紧缩阵痛,数家典籍,万载历史,亡国之君从未有人能够苟活下来,就算能够苟活怕是凛暮也不愿。
如果此卦当真如此,沉默不希望凛暮有一天会走上王位,他希望他能阻止这一切,可如今他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又主天下间的七情六欲。”
耳边突然有人说话,声音温柔,是个女子。
沉默立刻转头,看向四周,四周除了昏黄的园林并无二人。
“其七情为喜、怒、哀、乐、爱、恶、欲……”
那声音再次响起来时,沉默发现这个声音是来自于他的脑海。
“你是……算卦系统吗?”
女人的声音并未回答他,只继续说道:“六欲为生、死、耳、目、口、鼻……”
“你且记好这七情六欲,来不及了了……”
沉默追问:“是什么来不及了?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声音如此熟悉?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来不及了?”
“你一定要救他……”
沉默:“他是谁?你要我救谁?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可奈何无论沉默再怎么追问,脑海里的算卦系统都不再发出半点声响。
来不及了到底说的是何事,算卦系统要他救的人又是谁?以及为何他觉得这声音如此熟悉又使人温暖……
莫名的恐慌席卷了沉默的心,这一夜他伫立在窥极殿三楼,看着天上的繁星,直到天光乍亮,繁星消失才离开。
回卧房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沉默便头脑昏沉的爬了起来去了学子堂。
学子堂再一次的热闹了起来,仿佛昨日并未死人,他们之间并未因此有两个人消失,学子们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光明前途的欣喜里,顾不得其他。
学子堂里沉默唯一还算熟悉的只有陈珩之,看着学子堂外的侍卫,沉默便打算去陈珩之那里消磨一下时间,没想到敲开陈珩之的门,便见到了顶着一双红肿的兔子眼来开门的陈珩之。
他似乎一夜未睡,精神萎靡,双眼红肿如核桃,像是痛哭过。
陈珩之见到沉默,呐呐的行礼,让开唯一的座椅,自己垂头站在一边,沉默坐下后,一指卧榻让他坐下后问道:“可是出了何事?”
陈珩之垂下的袖口微动,一双手捏紧泛白,闭口不言。
沉默环视了一圈不算大的厢房,看到地上有一处被撕碎的纸屑,纸屑上布满了墨色的字迹,想来是封书信,陈珩之的变化应当就是因为这一封书信。
沉默试图放缓语气,开口道:“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我……如若可以,我会为你做主。”
陈珩之面色犹豫,半响还是摇了摇头,哑声说道:“……珩之无事,谢大人关心。”
沉默无奈,便不打扰他,起身离开。
学子堂院内,宿源欢正靠在一颗树上打哈欠。
他见到沉默,立刻招了招手,沉默想到昨日之事,抬脚想转身离开,刚转身,便被宿源欢扑过来,拽了回去。
宿源欢说话之前先打了个哈欠,才道:“小瞎子,你跑什么?昨天玩的可好?”
沉默使力挣脱开宿源欢的双手,却不想往日里力道十足的宿源欢这一次轻易便被沉默挣脱开来,身体晃荡了一下靠在了树旁,“你是害羞了吗?小瞎子,此乃人之常情,有什么害羞的?”
沉默看着靠在树边的宿源欢,这才发现这人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无,靠在树干上似乎浑身无力,双手虚软的垂在身侧。
沉默走近他,问道:“你怎么了?”
宿源欢冲沉默笑的没心没肺:“我没怎么,倒是你,我很好奇你昨天……在长欢楼最后如何了?”
他说着伸头凑近沉默耳边,似乎是怕他害羞,特意在他耳边小声说着。
沉默轻轻咬牙:“自是什么也不会发生,到叫你白白破费一番。”
宿源欢叹气:“是吗?你也十六了,怎么还是如此的……不解风情……”
宿源欢话语越来越轻,到最后一个字说完,整个人突然软倒,额头重重的砸在了沉默的肩膀,沉默被宿源欢砸的趔趄,伸手好不容易扶着他稳住,二人一起坐在了地上。
“宿源欢,你干什么!”
沉默拿手拍他,却发现他一动不动,沉默心下一惊,想到了什么,低头去看宿源欢的脸,只见他双眼紧闭,嘴唇灰白。
沉默伸手试探宿源欢的鼻息,鼻前空气平稳,一丝波动也无,他不敢置信的又去按压宿源欢的胸口,查看宿源欢的脉搏,他竟是连心跳、脉搏也没有了,就在这一瞬间,上一刻还跟他谈笑的人,下一刻就死了?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沉默想到了曾意外在执法堂撞到的那一幕,那时的宿源欢也是如今这般,如同一个死人,这次他也会突然又活过来吗?
看着眼前死尸一般的人,沉默不敢拿别人的命来赌博,当下喊来侍卫,让他们抬着宿源欢回执法堂,并命令人去正罡阁叫医师也去执法堂,侍卫还不知道他们的堂主发生了什么事,但沉默黑令在手,并不敢多言。
一路快速的回了执法堂,沉默焦急的又让侍卫去看看正罡阁的医师到了哪里,此时屋内只有他和躺在床上毫无声息的宿源欢,沉默不信邪的又去探了探宿源欢的鼻息和心跳,还是一丝也无,他又去摸宿源欢的手,已经开始渐渐冰凉下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怎么会死了又活,并毫无预兆的再次死去?
此时他正背对着外面,不曾注意到有一浑身黑衣不露面目之人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抬手刀,沉默便软倒在一旁,那黑衣人伸手轻轻抚了抚宿源欢已经彻底冰冷下来的脸颊,随即弯腰抱起宿源欢,转身消失在了房内。
而等正罡阁的医师和侍卫赶到时,只看到倒在地上的沉默,和空荡荡的床铺。
沉默再次醒来时,只觉后脖颈疼痛不已,他竟在执法堂内被人偷袭昏倒。
一清醒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此时屋内昏暗一片并无旁人,他竟昏睡了这么久。
冲出卧房,门口有两个侍卫把门,见他醒来,纷纷行礼,叫道:“国师大人。”
沉默抓住一人问道:“宿源欢呢?他怎么样了?”
侍卫跪在沉默面前,十分不解道:“禀大人,我们带着医师赶到时,室内只有倒在地上的大人一人,并不见堂主,可是堂主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侍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恰巧来的也不是正罡阁有名望的医师,沉默又因昨夜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一脸疲惫,医师便以为他是过度疲惫累到了,给沉默开了些补药就离开了。
而宿源欢,他们又不知道宿源欢死了,自是以为他们的堂主大人自己离开了,毕竟在执法堂里,谁不知道宿源欢一半的时间在睡觉,另外一半的时间总是行踪不定。“
沉默松开此人,倒退一步,口中喃喃:“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5章
沉默浑浑噩噩的离开了执法堂, 宿源欢的事情匪夷所思,他却不知该告诉谁, 该找谁商量此事, 是禀告当今帝君吗?
可帝君与他非亲非故,是敌是友不知, 这并不妥贴,并且为君者心思叵测, 除了帝君, 在这个时代,他唯一熟悉、信任的只有凛暮了。
他又该去哪里找凛暮?
许是心有灵犀,沉默一回窥极殿, 便发现凛暮正待在三楼园林旁逗弄一池胖乎乎的锦鲤。
沉默立刻上前一步:“凛暮!”
凛暮听到他的声音, 并没有动,只是手指拨弄着水花, 说道:“这锦鲤养的越来越好了。”
沉默走到凛暮身侧, 皱了皱眉, 说道:“凛暮,宿源欢……出事了。”
凛暮终于收回了拨弄水花的手指, 起身回头看着他, 嘴角笑意浅淡, “是吗。”
沉默便一股脑的将宿源欢当着他的面突然倒下失去呼吸脉搏, 后又在执法堂内消失的事一一告知,可凛暮似乎毫不在乎,转身擦过沉默走到观星台边, 手握栏杆,看着远处的白云飞鸟,轻声说道:“要开始了。”
“凛暮?”
此时的凛暮淡淡看向远处的神情不变,眼中却仿佛酝酿了风暴一般,让沉默不自觉的又上前了一步,想要看清楚。
半响,凛暮才转过身,视线终于落到了沉默身上,笑容也柔软下来,“不用担心,宿源欢不会出事,能当上执法堂的堂主,自然不会是什么废物。”
沉默眉头微皱:“可是他在我面前没了气息……这并不是第一次……”
凛暮仍旧看着他,唇角笑容依旧,目光却渐渐淡了下去,似乎不愿多谈,让沉默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追问。
凛暮并没有呆多久,临走时伸手轻轻摸了摸沉默的头顶,像是安慰一般说道:“宿源欢,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沉默看着凛暮离开的背影,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什么奇怪的、重要的事情要开始了,但他下意识的觉得那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原来忧愁入心的感觉是这般的难受,他更有些怀念曾经的自己,封闭而冷漠的沉默。
宿源欢一事无果,他的生死似乎没有人关心,沉默独自出了帝宫,整个人晃荡在了九重街市的街头,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那条烟花巷。
他看着日光下十分平静的烟花巷,想了想,慢慢走了进去。
大多数的青楼楚馆都还关着门,只有一间楼正半开着门,一身红衣的念安坐在门口,正摊在椅子上晒着太阳。
念安远远的就看到了沉默,笑道:“呦,又是你啊。”
沉默停下脚步,看着眼前一直笑眯眯的红衣少年,想了想,走了进去。
念安立刻起身跟在他后面,出声调笑他:“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怎么总白天来这种地方?怎么?这次是一个人来的,不是那个人逼的?”
听到红衣少年提到宿源欢,沉默停住脚步,锁紧的眉头已经许久不见松开。
念安伸手推了推沉默,将他一路推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说道:“今天来这里想干点什么?说真的,不太过分的我都能配合你,保准你爽翻天!”
沉默摇了摇头,坐到了雕花桌案边上,目光又盯着眼前的牡丹茶杯不动了。
念安嗤笑一声,坐到沉默对面:“你这个人偏喜欢来我这长欢楼发呆不成?说真的,我见过很多人,来放纵的,来买醉的,来抱怨的,还真没见过你这种专门来发呆的人。”
念安手撑在下巴边上,凑近沉默,突然问道:“喂,假瞎子,你几岁了?”
沉默目光不转,仍旧盯着茶杯,“十六。”
念安咧嘴笑了,“那你比我还小啊,我十八,你得叫我声哥哥。”
沉默这才抬头向念安看去,念安总是一身轻薄的红衣,脸庞清秀好看带着些许魅气,岁数看着应该跟沉默差不多大,却没想到已经十八岁了。
念安似乎已经习惯了类似沉默的这种惊讶,解释道:“你懂得,我自小长在这长欢楼里,那种药吃多了,就这样了,不过也挺好,显小,能多赚几年钱不是。”
沉默又垂下了头去,念安说的事情似乎在旁人看来应当是十分悲惨不幸的,他自己却毫不在乎一般,每每谈起,都十分大方、无所谓。
念安见沉默话少,便又叽里呱啦的说起了他的心上人,沉默不知不觉便听了进去。
“我啊,以前日日都要给他写信的,但他从来不回,时日长了,我也懒了,变成两日一封、三日一封、七日一封、到现在的半月都不写一封,可他从来不在乎,到如今快一年了,他一封也没回过,可只要他来这里,一同我说话,那些委屈啊、难过啊,就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