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霆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沈眠从他怀中挣脱开,起身,剪下一缕青丝,递与魏霆。
男人没有接,皱眉不语。
沈眠道:“当初你随我进成王府,其实另有目的,王爷已经察觉,倘若你继续出现在我身边,只怕会有生命危险。这世上,人人都有苦衷,魏大哥有,沈淮也有,你我二人相识,不早不晚,恰好在我的新婚之夜,如今想来,一切结局早已注定。”
他拉起魏霆的手,将那一缕发丝放在他掌心里。
“我相信魏大哥待我是真心,只可惜,沈淮可以许你一时欢愉,却许不了一世白头。”
他轻轻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魏霆蓦地攥紧那一缕青丝,什么早已注定,他偏不信。
***
沈眠走出院门,那人还是没追来,心说到底是什么厉害的身份,到这一步,竟都不肯老实交代。
看来,好感度还没到百分之一百。
这个时辰,前厅的客人已差不多到齐,侯府的宴席一向热闹得紧,觥筹交错,丝竹管弦,一片宾主尽欢的盛景。
按照原主的记忆,他与陈氏大吵一架之后,便提前离席,回了王府,当天傍晚得了消息,说他不是永乐侯夫妇的亲生血脉,当真是五雷轰顶,险些没晕过去。
这会午时刚过,距离那场大戏,还有小半个时辰。
沈眠陪老侯爷说了一会话,他本就是八面玲珑的人,真想要哄人,没有哄不好的道理,老侯爷被他哄得服服帖帖,心里又有几分后悔,当初就不该应下这门亲事,等个两三年,把欣儿嫁过去最好。
但他也清楚,这想法是不切实际的,云城今年已是二十好几,原先为了沈淮,已等了三年,哪有可能再等个两三年。
他心里到底不爽快,见到云城,也不似以往那般客气,言语间多有不满,竟是直接就问,王爷可有纳妾的打算。
今日宾客众多,都瞧得出来,永乐侯这是在为长子讨公道,出口恶气。
到底是嫡亲的血脉,又是那样出色的人物,倒也情有可原。
云城一双黑眸深深看着沈眠,意味不明地说道:“本王没有纳妾的打算,有淮儿一个,已经足够。”
周遭的文武大臣不敢驳他的面子,自然连声夸赞,说王爷待王妃当真是厚爱,实在感人肺腑云云。
背地里如何想,便不得而知了。
永乐侯没料到他会把话说死,一时间,想数落他几句,都没有借口。
云城走到沈眠身旁,温声道:“王妃午膳未动,本王命人备了些吃食,且先失陪。”
他握住沈眠的手腕,二人相携而去。
今日云城穿着一袭玄黑锦绣华服,沈眠穿着一件月白雪缎狐裘大氅,两人相貌极好,一眼看过去,竟是极登对的一双璧人。
永乐侯一向眼光毒辣,他瞧得出来,云城对自己儿子不像是传言中的冷漠,反而有点情根深种的意思,心底的气倒是顺了一些。
沈眠随云城到了厢房,室内只有淡淡冷香,哪有吃的,男人一抬手,把侍婢尽皆挥退。
沈眠道:“王爷不惜说谎,也要把沈淮带来这里,不知意欲何为。”
云城盯着他看,低声道:“正午时分,你在后院休息,本王派人去给你送了午膳,可那人至今未归。”
沈眠道:“许是在侯府迷路了。”
云城神色未动,又道:“王妃当真不知道,那人去了何处?”
沈眠自顾坐下,斟了一杯茶水,道:“王爷如此关心一个下人的去向,何不自己去寻,找我讨要人,岂不可笑。”
云城道:“本王只想知道,王妃当时在何处,又和谁在一起。”
他抬手抚上沈眠微抿的朱唇,两片粉瓣比平时更娇艳,饱满,他一字一句地问道:“又是谁,把你弄成这般模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奸夫在何处
眠儿:你问哪个
第46章 2-16
沈眠微微一怔, 唇上传来些微刺痛,令他皱了下眉。
他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 云城站在他面前,垂眸看他,眼底泛着冷光,与话语里的咄咄逼人不同, 他看上去很冷静, 冷静到,让沈眠产生一种他此刻很温柔的错觉。
只是,终究是错觉。
男人粗粝的指腹抚上他红肿的朱唇, 不轻不重地摩挲, 沈眠知道, 此刻的平静, 是因为正在酝酿风暴。
他淡淡移开视线, 道:“王爷, 你这话, 沈眠实在听不明白。”
“你不知?”
沈眠道:“王爷又没说清楚,沈淮如何得知, 王爷又是因为哪一件事在大动肝火。”
云城不答反笑, 那笑, 竟有些宠溺的意思, 却直叫沈眠脊背发寒。
男人缓缓收了手,自顾踱到窗边,一把推开了黄花梨木扇窗。
正是寒冬时节, 外面的冷气直往屋内钻,云城站在风口,寒风刮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高大英挺的背影看上去冷峻,且透着几分肃杀。
过了许久,沈眠冻得脸颊泛红,他抬手斟了一杯茶水,还没递到唇边,热气已经散了。
将就着喝了一口温茶,没暖着身子,反倒越发冷了起来。
沈眠清了清嗓子,轻唤道:“王爷,倘若没有别的事,沈淮暂且告退。”
侯府今日的好戏,岂能少了他这个“假嫡子”。
他起身,尚未立稳,一道大力合上了窗,男人大步走到他面前,衣襟上沾染外面的寒气,甫一靠近,沈眠便冷得牙齿打颤。
云城吹了这许久的冷风,心头的火气,分毫未减。
自从前次的事情,他伤了眼前的少年,心中有愧,所以一直克制守礼,不敢稍有逾矩,至多也就是偷亲了几次。
他把他当做掌心宝,小心疼惜爱护,生怕他受一点委屈,即便到了这一刻,他心里恨得想要杀人,仍是努力压抑着心头的暴虐,想好生与他商谈。
他哑声道:“本王不想伤你,你只要说出那人是谁,本王绝不会怪罪于你。”
“……”
沈眠仍是皱眉道:“沈淮听不明白王爷所言。”
男人平静地点了点头,忽然,他的眼神变得凶狠至极,一把握住沈眠莹白的手腕,将人拖到怀里。
他逼近沈眠,凝视那两瓣格外娇艳的樱唇,低声道:“本王问,是谁疼爱的你,你这唇,总不会是自己肿的。”
沈眠望着他,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里面藏尽委屈,不信,还有愤慨,他问:“在王爷眼中,沈淮是这样的人?”
云城深吸一口气,道:“是与不是,一验便知。”
他捏着那只细腕,径自拽入内室,把人压在桌子上,他武功极高,轻易压制了沈眠的反抗,只三两下,便将他衣衫褪去,眼前的身躯白得似雪,晃人眼睛,每一寸都是精细打磨,瓷肌玉肤,直把人心魄都给夺去了。
沈眠见他看得失神,眼底划过一抹得逞的笑。
魏霆待他那般温柔,只除了嘴唇亲了太久,稍有些红肿,别的地方,却是没留下明显的痕迹,所以他才敢抵死不认。
云城的手指在他身体上抚过,天气原本就冷,沈眠的脊背贴着桌布,那种丝绸虽然顺滑,却格外冰凉,他冷得打颤,只咬紧牙关,任由男人替他“查验”。
少年一贯是冷傲,不容他人折辱的脾性,此时此刻,却乖顺地任由自己对他的身体乱来,云城却并无窃喜,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过了许久,少年冷漠地问:“王爷可查验完了。”
云城沉默不语。他知道,他已经把怀中之人,彻底推开了。
或许正如那日在冷宫外,少年所说的那般——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错误。
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学那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
伤人,亦伤己。
云城忍着痛楚,自嘲地想,总归他的这颗心,已经被自己遗失了,这身子总该属于自己。
他把人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俯下身,吻上纤细优美的颈侧,少年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疯了一般地推拒他,直到力气用尽软在他怀里,手脚痉挛一般,轻轻颤抖。
云城见他面无表情,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心头一凛,却听少年微微启唇,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喃道:“云城,你究竟要羞辱我到几时,才肯罢休。”
这是他第一回 叫自己的名,云城想。
羞辱?原来于他而言,他这般对他,是羞辱。
胸口已经疼得麻木,云城自虐一般,望入那双漂亮的,却空洞茫然的眸子,低声道:“你是成王妃,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合该属于本王。”
少年便轻轻阖上了眸,再不言语。
云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事到如今,他对自己,该是无话可说了。
他想,无话可说,便不必说了,专心听自己说便好。
他握着少年玉骨凝成的指尖,置于唇边吻了吻,道:“本王在边关长大,没学过怎么爱人,在本王眼里,世间一切善恶好坏,皆是泾渭分明,黑即是黑,白即是白,讨厌便是讨厌,断不可能变作喜欢。”
他自嘲道:“等本王发现自己错了时,已经太迟。本王原想好好珍惜你,呵护你,可到头来,还是伤了你。”
曾经,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哪怕是这万里江山,无非是他想不想要而已。
如今他才恍然间发觉,只守护一人,已经如此之难。
“可是,本王还是不能放你离开,无论是谁,都不能把你从本王身边夺走。”
他言语间增加了几分狠戾,眼里全是不容错认的占有欲。
“叩叩叩——”,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是王府内侍。
那人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许慌乱,请示道:“王爷,王妃娘娘,前厅出了一些事,是与王妃娘娘有关的,老侯爷请王妃娘娘去前厅一叙。”
云城一怔,怀中的少年亦睁开眼眸,琉璃般的清眸一片冷然。
他拧着眉,朝外道:“让侯爷稍等片刻,本王和王妃随后就到。”
门外的侍卫连声应“是”,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云城勾起沈眠的一缕发丝,凑到唇边亲了亲,道:“看,就连老天爷都在帮你,可本王想要的人,总归会弄到手,谁都阻止不了。”
语罢,捏着沈眠的下巴,吻住他的唇,重重舔舐吮吻,亲得沈眠舌头发疼,唇瓣红得几乎充血,这才放开他,起身整理衣饰。
沈眠咂摸了一下嘴,原先他对云城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人傻,今天么,倒是莫名合乎他口味。
***
此时,前厅正热闹得紧。正如沈眠所料,当年接生的产婆正跪在座下,周遭都是看热闹的宾客,而永乐侯夫妇二人,皆是面色苍白。
沈眠先前受了一番折腾,唇色过于异常,云城找丫头拿了一些胭脂水粉替他抹上,倒是遮住了几分,只是腿脚还有些软,被云城一路搀扶着。
两人进了大厅,众人自觉让开一条道。
云城搀着沈眠入了座,扬起眉,问道:“王妃身子不好,正在厢房歇息,不知侯爷这是演得哪一出。”
沈眠看上去气色不好,永乐侯自然也察觉到了,只是如今已是顾及不上,他道:“的确是出了一些事,需要淮儿在场。”
他看向那婆子,道:“这便是大公子,你把方才所言,再仔仔细细说一遍。”
那婆子连忙应是。
第47章 2-17
今日宾客众多, 多的是达官贵人,那婆子却并不怯场, 她是见过世面的,只微微一福身,便娓娓道来。
“王爷,王妃, 各位贵人在上, 老身李孟氏,十多年前,是上京里头替夫人们接生的产婆, 承蒙贵人不弃, 当年也算小有些脸面, 侯爷的嫡长子, 便是老身亲自接产的。”
她低眉顺眼道:“虽然已经过去十八年, 如今回想起来, 老身尚且记得, 那时,夫人和奶娘都怀有身孕, 一道去明月庵祈福, 老身连同几个丫鬟嬷嬷一路随行, 谁知遭遇大雨, 困在庵堂里,夫人又恰好临盆,便在明月庵里将公子产下。”
李孟氏瞥了一眼沈眠, 却是微微愣住,她到这把年纪,还不曾见过如此美貌之人。
好片刻,她才接着道:“而奶娘的孩儿,虽然不足月份,却因为受惊早产,故而,两个孩子是同一日降生的。”
“夫人的孩儿身体壮实,掌心正中有一颗红痣,一瞧便是有福气的,而奶娘的孩儿则因为不足月,身体虚弱,似有不足之症。”
陈氏低声啜泣,她犹记得,淮儿年幼时很是瘦弱,用了好些名贵药材,才将身子养好。
她不敢置信,连连摇头道:“够了,不必再说,本夫人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怎会不认得?淮儿就是我的亲生骨肉,任何人休想离间我们母子。”
李孟氏连忙跪下请罪,道:“夫人恕罪,老身不敢胡乱揣测,只是偶然听闻大公子掌心并无朱砂,心下惶惶,担忧因下人一时疏忽,使得侯府血脉混淆,这才冒死谏言。”
陈氏正要说什么,被永乐侯开口打断。
他道:“夫人,仅凭一人说辞,自然不足为信,本侯已经派人去寻那孩子,待人到了,一切自然分明。”
陈氏咬着唇,不敢去看沈眠,眼睛几乎要哭瞎。
云城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眼底翻涌着惊天的波涛。
他记得淮儿同他说过,曾做过一个噩梦,那个噩梦的开端,是他被人揭发,并非侯府真正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