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心了。”房老太爷笑笑,已经猜到这小子为谁而来,却什么话头也没给。
他又拿了一块,专心用着,食不言寝不语。
小辈进点东西给长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朴嘉言:这老狐狸……
朴嘉言不放弃,他脸皮厚着呢,先把姚晨里里外外夸了一通,接着怂恿老爷子:就算退休了也要为朝廷推贤荐能,不然白领退休金,当国家的蛀虫就不好了,小心晚节不保。
“八字还没一撇呢。”听说连个童生都没考,现在就急哄哄地讨前途。
房老太爷没见过姚晨,只从别人口中听说,不会轻易对此人的才学品性下定论,不过倒是很惊奇他居然降得住眼前这桀骜不驯的小子,让他一心一意为之打算。
朴嘉言自小长在京城,也算是自己□□着长大的,眼界之高,寻常人才怕是难入他的眼。
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心想待姚晨考上生员,再见他不迟。
也不是房老太爷小瞧姚晨,只是他身份摆在那里,往来都是金字塔尖的那撮人,知州要见他还要递帖子排一个月的队呢!能让他上心的人或事实在太少了。而且姚晨才几岁?性子说不定还没定,现在见了说不定反而是坏事,容易捧杀。
“走了走了。”
朴嘉言见他滑不溜秋,一句准话也没有,顿时没了耐心与他周旋,还收了糕点。
老爷子砸吧砸吧嘴,也没放在心上,招来仆从命他出去买鸡蛋糕。
可怜仆从跑遍了晋阳城,也没买到。
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朴嘉言在姚晨面前就毫不掩饰了,他待人好,是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拿下给到对方的好,要星星不给月亮。两人一道上学下学,一块玩耍做功课,几乎形影不离。
牛小丁最直接地感受到伤害。
“这个用着不错,你尝尝。”朴嘉言夹了个丸子,喂给姚晨,后者也不抗拒,张口吃了。
牛小丁:以前还只是夹到碗里的!什么时候!世界变得好快……
姚晨:心疼外卖小哥,狗粮的味道确实不好。
不过他还是没有良心地继续和小狼狗亲亲我我。
牛小丁受不了二人的酸臭味,为了保护自己的眼睛,明智地躲开了。
朴嘉言:早该滚了。
姚家这边也习惯了二人来往密切,有时候朴嘉言过来走动,在外面甚至连招呼都不用打,就直接往院子里去了。
姚晨见他手上提了个鼓鼓的包袱,猜道:“是衣裳做好了?”
“正是。”朴嘉言点头,他将衣裳展开,有两件,一套衷衣(亵衣亵裤)一件外袍,他迫不及待地给小兔子献宝。
衣裳一入手,姚晨就意识到做得很用心。
一来是在用料上。衷衣是用浅色绫罗制的,按照律法,平民百姓没资格穿这个,只有皇室宗族、达官显贵方能着锦帛,其他人只能在家里偷偷穿,大张旗鼓地上街去遇到执法严苛的就要吃牢饭。做成里衣贴身穿旁人也管不了,讲究礼仪的读书人也能穿。姚晨以前穿的多是麻布,有点硬,磨皮肤,远不如绫罗绸缎柔滑舒适。
外袍则选了白叠布,非常柔软亲肤,因制作的原料棉花非常珍贵,也是贵族豪富才能用,不过因为棉花传入中原较晚,没有律法礼制规定,人人都能穿,没有什么忌讳。外袍颜色式样都很低调,简单而不落俗套,青春有活力,不会显得老气。袖口收得恰到好处,方便握笔写字,也不似胡袍窄袖受人诟病,非常适合姚晨这样的年轻书生。
不能更满意。
“看看合不合身。”朴嘉言道。
要试衣服,姚晨迟疑了一下,房间内也没地方可避,而小狼狗也显然没有出去的意思。
朴嘉言的目光隐隐有期待之色。
姚晨:城里套路深。
姚晨略低头,避开与他对视,先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挂在椅背上。
洗得有点褪色的青衫一点一点褪下,露出里面长袖的亵衣亵裤,他的动作很慢,带着迟疑羞涩,又仿佛在诱惑,有种摄人心魄的节奏,朴嘉言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被带走了。
除了外衫,姚晨有些羞耻,他不想再脱了。
温度隐隐上升,脸颊透着粉,偏偏朴嘉言还没放过他。
“我帮你穿。”
单说穿衣有人伺候,姚晨该是极满意的,无奈这跟前伺候的毛手毛脚,让人不得安生。
虽然没有直接接触,但两人离得很近,能感到彼此的热度。
最后系好了裤带的时候,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姚晨原本还怀疑裁缝能否把自己的尺寸弄对,毕竟不是谁都能领会小狼狗用手记录的量身方式。
和绣娘说“腰是两只手围住的宽度”,“胸很薄没什么肉所以开襟要如何如何”之类的。
想想就醉了。
然而出乎意料,衣裳大小刚刚好,正合身。
朴嘉言有点骄傲:“你的身量,我怎么会弄错!”
姚晨:哼,你就不知道我的咕咕有多长。
朴嘉言围着他转了一圈,心满意足。
小兔子就该穿最好的,用最好的,那么娇嫩细滑的肌肤,只有最细最柔的绢绡才配得上。他恨不得把小兔子装到金笼子里,不让他受风吹日晒,挨半点劳累,天天宠他疼他。
小狼狗看了他一会,舔舔嘴唇:“我帮你换下来。”
姚晨:呵,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服饰和衣料是蠢作者瞎掰哒,小天使们不要考据哦~
锁后改文第一次。
第8章 农家子不想科举7
自约定要考生员(秀才),朴嘉言对姚晨的学业就上了心,他坐的又是姚晨后面,方便他时时刻刻盯着。
之前就察觉出姚晨韬光养晦,若站在一个农家子的立场,初来乍到的,周围又是家世优越的同窗,出于自保的考虑,他也能理解,不过朴嘉言认为今时不同往日,有自己照应,谁也碰不得姚晨,姚晨自然可以放手去做。
姚晨却是不愿,自己该学的都学了,没有必要去挑战斋里学霸的地位,那群拈酸吃醋(划掉)尊师重道的三好学生,最是见不得别人分去先生的宠爱。于是,他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不迟到不早退,按时按量完成作业,等先生叫名字再回答问题,不关注时就装死。
只是课后,姚晨私底下去寻斋长,请教了考童生的事情,斋长有些惊讶,却还是详尽地解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给了姚晨不少提点。
姚晨道了谢,想了想又说:“我初次下场并无太大把握,劳斋长先帮我瞒一瞒。” 免得斋里不平静又生事。
斋长以为他年纪小,脸皮薄,怕失败了被同窗嘲笑,
“善。届时我代你向先生告假,要好好备考,不要松懈……”他又叮嘱了几句,见姚晨一一应下,才放他离开。
考童生,曾有对联道:
上钩为老,下钩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一人是大,二人是天,天大人情,人情大过天。
姚晨对此没什么感觉,他与朴嘉言黏糊糊地过了备考期,学堂放假回姚家村过完春节,然后便是一连串的考试。先是县试,二月连考五场,接着府试,四月又是连着三场。
等拿到童生身份的时候,姚晨一回神,已经小半年没见朴嘉言了。
忙碌中竟是没有多少时间想小狼狗,姚晨穿着朴家送的衣衫,用着朴家借的书本,吃着朴家赠的补品,陷入了沉思。
他不会因为懒而接受别人亲近,否则那不是懒,而是放浪,是下贱。
他也不会因为怕麻烦而拒绝一段感情,否则那不是怕麻烦,而是懦弱卑怯。
说到底,还是喜欢。
只看有几分喜欢。
初恋嘛,酸酸甜甜,三分喜欢七分悸动,或许刻骨铭心,或许转瞬即逝。
而相知相守,平淡如水,却回味悠长,这要许多许多的喜欢,沉淀下来,融成生命的一部分。
姚晨也不知道他们两人能走到哪一步。
但他不会因为不知道,而断绝未来全部的可能性。
毕竟还没骑过,怎么知道小狼狗不好用?
他待朴嘉言,仅当他是朴嘉言,不是朴家独子,也不是房相曾孙。
他们彼此亲近,互相陪伴,双方都从中获得了快乐和幸福。
说不定哪天这种快乐和幸福会淡去,会消失,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听上去有点没心没肺,甚至玩弄感情——要说起来,大概姚晨在世俗眼里才是被玩弄的对象,毕竟家世悬殊,他处于绝对的劣势。无论到最后是合是散,姚晨觉得无愧于心就好。
就是这么看得开。
况且看不开又能怎么样呢?不过自苦。
姚晨才不要和自己过不去。
两人在一起,为的是待着舒服,若一方变了心,那就不舒服了,不如马上踹了,寻找第二春。
没有小狼狗,他还有哈士奇、萨摩耶、金毛……嘻嘻嘻……
姚家又出了童生,这个消息迅速在村里蔓延,村人都羡慕不已。
姚家头一件事就是烧香祭祖,这年头大家都很喜欢和祖宗沟通,娶媳妇了要告诉先人,生孩子了要通知到位,办丧事也要叨一叨:“有新人过去了,你们要多多照顾啊!”
祭告祖先后就是讨论宴请活人的事宜。
姚晨觉得没必要大办,考过县试和府试,只是童生,有了考生员的资格,等通过由各省学政或学道主持的院试,才能成为生员,俗称秀才。
院试不是每年都有,有时候一年一次,有时候三年举行两次,看朝廷的安排,因时间不定,错过一次就有可能要等两年,所以童生们都会抓紧时间备考,打持久战。姚晨的同窗里就有不少童生,个个学霸,每天都在战斗,为院试做准备。
姚晨:成了童生还是要规规矩矩地上课……弱小可怜又无助……
姚晨的淡定感染了姚家人,众人商量后决定自家亲戚一起摆场酒,村里熟人和自家亲戚走动走动,没有大肆庆祝。
姚家阿爷对他怀有更高期望,说不定在他当家的时候能出个秀才爷,到时候去地下见先人,也可以风风光光的,不用看他死鬼爹的脸色。遂只让姚晨旁的不管,安心读书。
“桌上放了鸡汤,记得喝。”姚家阿婆出门前叮嘱姚晨,她近来很喜欢串门子,走到哪里都意气风发,三姑六婆众星拱月般地围着她转,纷纷请教她是如何养孙子的。
待祖母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姚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大眼睛闪啊闪:“哥,何首乌炖鸡汤好喝不?”
姚晨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不好喝,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给你补身体的,被我吃了奶会揍我的。”姚星缩缩脑袋,他不喜欢他哥此时的表情,感觉蔫坏蔫坏的。
姚晨:“那你还问?”
“就是想知道味儿……哥,什么是何首乌啊?”
“首乌首乌,就是乌须发,防止少白头,你不用吃。”
“哦,”姚星挠头,“可闻着真香。”
姚曼把两人玩闹看在眼里,抿嘴偷笑。
何首乌,确实乌须发,可安神,更能补益精血,补肝肾。
姚晨觉得朴嘉言送这个补品给自己很有内涵。
许是真的补多了,姚晨在这天夜里口干舌燥,心血上涌,梦中极不安稳,像是被放在火上烧,有股火从里到外烧起来,烧尽了理智。
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一幅幅限制级的画面,有不同的人在打架,有男有女,还有奇奇怪怪的物品乃至活物,他们纠缠在一起,大汗淋漓,他甚至能听到似痛苦似快乐的低哼,咕啾咕啾的水声和啪啪的撞击声音。
第二天醒来,腿间的粘腻告诉他:
他成为大人了。
他想起来更多东西。
除了以前各种莫名出现的知识和与众不同的想法,这回他的脑袋里出现了各种活色生香的片段。
就比如,过去看到小狼狗,他会说“想骑”,实际并无法真的明白或体会里面的含义。
但现在,他不但理论上知道怎么骑,有多少种骑法,如何骑才爽,还能想象出画面和声音。
姚晨:感觉自己好脏……
如同被世外高人灌输了数十年内力,醍醐灌顶,姚晨一下子从菜鸟跳到满级老司机,相比之下,小狼狗倒像个雏儿,平时不过亲亲抱抱揩揩油。
“哥,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做噩梦了?”姚星和姚晨同床,有些奇怪地问,“我听到你喊‘吁’‘驾’‘快点’‘不要停’什么的。”
姚晨:我是禽兽。
撇开姚晨的开窍不谈,姚家开始忙碌起来。尽管没有打算大办宴席,但该知会的人还是得知会,别人来道贺也要回礼,否则会被人说猖狂。
姚家二老共生了四个子女,除了姚大朗和姚二郎,还有姚三娘和姚四郎。姚三娘已经嫁人,姚四郎受征入伍,还未成婚,遂眼下只有姚大朗和姚二郎两家与二老同住。如今有了姚晨成了童生这件大喜事,亲家们是必须邀请的。
这日,姚三娘正在厨房干活,往灶里添柴火,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唤她,手随意擦了,出去照应。
她嫁的是隔壁村陈木匠,丈夫有手艺,每日与人做活,日子也过得。夫家家中人口简单,陈木匠是独子,公公已经去了,婆婆待人和善,夫妻间也和睦。婚后一年便生了女儿,现在已经三岁,主要由婆婆看着,那小孩喜欢说话,自己一人待着也能咿咿呀呀半天,十分惹人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