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一滞,低沉道:“如今你已化作人形,遂了你的心愿,来去可由你心。”
翻译过来就是,你想走就走吧,我不拦着。
季温良当然听得出来,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但若是就此离开,任务怎么办?
赶紧拉着弑神的袖子道:“不是不是,我……你……”
你你我我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那么久都不能说话,当然难受。”
季温良想了半天,找了这样一个理由。
弑神的面目似乎舒缓了些,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你这第一命先留着。”
“哦,好。”季温良不知时机何时才能成熟,只能点点头。
看来弑神至少不会赶他走了,季温良心里松了口气。
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丝丝的凉气。
季温良觉得有些冷。
他低了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什么都没穿!
还贴着人家的身子!
季温良的脸腾地红了。
若是离着弑神远些,那不都露出来了吗?
可若是贴着,也不好啊。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弑神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摆了摆手。
季温良身上忽然多了一件黑衣。
这黑衣料子极好,柔软舒适,袖子上绣着暗金云纹。
和弑神是相同的款式。
只是看起来感觉不同。
弑神身上带着煞气,穿着这衣服显得十分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季温良周身都是舒缓的气质,穿着倒像是一个翩翩的公子,映衬着皮肤更加莹白。
只是这头发一直散着,也不像话。
弑神又变出一个玉冠,帮他挽了发。
季温良左看看,又看看,摸了摸袖子,又扯了扯衣摆,觉得很是新奇。
当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兀自欣赏了一会,季温良才回过神。
居然把弑神晾在了一边,有些困窘。
他想了想古人打招呼的方式。
握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抱拳礼,晃了晃,口里道着:“谢谢神君。”
这样一伸手,被茶盏割到的伤口便暴露出来。
弑神的目光停在了伤口之上。
季温良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刚才太黑,被茶盏划伤了。”
不知怎的,他这话音一落,大殿里的灯火似乎更加明亮了些。
再一低头,手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
季温良不禁惊叹这个世界的神奇。
开口问道:“神君,神君,你能教我法术吗?”
弑神看着他眼里星光点点,道:“好。”
“不过你要先学会走路。”
这神君看着挺高冷,居然还会奚落人。
季温良想离他远一点,可又怕摔倒,不得已咽下了这口气。
慢慢挪动身子,试着走了两步。
果然比刚才好多了。
迎着光火,环顾了一下四周。
大殿上空荡荡的,没什么华贵的玩意。
一张床榻,几个箱子。
远处的墙角有一个青黑色的四足方鼎,一人来高。
想必这就是炼妖鼎了。
多亏……多亏自己当初及时阻止,不然可能早就没命了。
旁边是一长案。
平日里神君总是作画,他不禁有些好奇。
走近案前,低头看了看。
案上果然有一幅画,画里是一条盘着的龙。
这龙头大而长,生有双翼,凶神恶煞的样子。
栩栩如生。
“这是龙吗?”
“应龙。”
“应龙和龙有什么不同?”
“应龙就是应龙。”
“那龙呢?”
弑神觉得这个小仙草话太多了些。
顿了顿,道:“龙分多种。”
季温良明白了,这该是个包含关系。
眼睛随意一扫,看见了地上破碎的青瓷茶盏,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弑神道:“不用。”
一挥手,茶盏变作一张床榻。
这显然是给自己变的了。
季温良便坐了上去。
兴许是化作人形太消耗体力,他坐着坐着就栽倒了,彻底睡了过去。
与弑神相处了几日,季温良便明了了他的日常。
闲来无事之时就一个人下下棋,看看书,或是打坐。
有时会做上一幅画,做完了画,就要出去。
这一出去,说不上多久,有时一刻半刻,有时季温良睡了一觉再醒来,也没有回来。
一直白住着也不像话,季温良便想着能为神君做些什么。
他看神君扫了扫茶具,便上前给他添茶。
看神君作画,便给他磨墨。
倒真是个像模像样的小仙侍了。
第35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四)
这一天, 弑神回来后, 发现季温良躺在床上, 面色苍白,很是虚弱的样子。
“你怎么了?”他低头问道。
季温良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 肚子里空荡荡的,他蔫蔫地道:“我饿了。”
倒不是他懒,等着弑神投喂, 只是出了大殿, 就是一片漆黑。
实在是看不清路。
再者,说起来不好意思,他觉得他不太想吃人间的食物, 一想起来就犯恶心。
可若说想吃些什么, 又说不出来。
民间有个成语, 叫推己及人。
神也知道这个成语。
于是, 弑神念了个法决, 白光一闪, 地上多了个庞然大物。
他刚刚抓到的。
这怪物一身黑羽,长腿利爪, 似鹰非鹰。
季温良反正没见过这么大的鹰。
他看了看地上扑棱个不停的怪物, 倒是提起了力气, 吓得直往后退。
“别怕, 有伏魔锁束着。”
迎着光火细细一看, 果然, 黑羽之间的绳锁隐约可见, 泛着黑气。
鲜血沿着绳索滴滴下坠。
“神……神君,你变他出来干嘛?”
“你不吃吗?”
季温良真想一头撞死,这……这可怎么下嘴?
弑神平日里吃的居然都是这些。
还好弑神有良知,看季温良不吃,一收手将怪物收了回去。
做仙草时,先是以灵气为食,后又以精血为食。
弑神想了想,伸出手掌,淡黑色的灵气从掌心流出,进入季温良的身体里。
可输了好半天,季温良的脸色还是没有好转。
“没……没什么感觉。”
季温良抬了抬手,示意弑神停手。
既然灵气不行,那就只好用精血了。
弑神割破了手指,伸到季温良的唇前。
浓重的血气传来,季温良皱了皱眉。
又觉得这样不妥,这不是嫌弃人家吗?
赶紧收住了表情,道:“精血……精血很好,只是我不太想吃。”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弑神面色实在是不太好看,问道:“那你吃什么?”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这样干坐着也不行。
弑神忽然想起百草山似乎有书,名曰《万物志》,专门记载六界奇珍异宝。
便对季温良说:“你等等。”
转身就不见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季温良已经趴在床上,饿得奄奄一息。
万物志,万物志,厚厚一摞,翻了许久。
终于,弑神在一排排蝇头小字里找到一句话。
“三色仙芷,少化人形,喜食晨露。”
怪不得季温良不知自己吃什么,化作人形的仙芷本身就少之又少。
“我晓得了。”
弑神转头对躺在床上的季温良道。
只是季温良此时已经闭上了眼,饿昏过去了。
他这一昏,真是昏了许久。
耳边似有鸟鸣,只是这声音既不悦耳,也不动听。
反而丝丝拉拉的,扰人清梦。
季温良缓缓睁开了眼,又急忙闭上。
四周甚是明亮,差点要闪瞎了。
缓了缓,又慢慢睁开。
自己正处于床榻之中。
这床榻,可比自己平时住的华丽不少。
四周围着淡金色的纱帐,上面是绣着繁复的花纹。
一阵暖风吹来,纱帐随风轻轻舞动,暗香扑鼻。
季温良掀开锦被,下了榻。
入目是金碧辉煌的大殿。
这大殿很是气派明亮,琉璃的立柱上雕着三足的黑鸟,舒展着翅膀,呼之欲出。
显然不是落镜山。
他又向殿外走去,走到了殿门,抬头一看。
门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一般。
启阳殿。
殿外是大片大片的扶桑林,红花绿叶,煞是好看。
看到这些,又想到那恼人的鸟叫声,季温良明白了,这是朱阳神君的住处。
朱阳神君真身是一只金乌,掌管日升日落。
金乌,可不就是乌鸦吗?
可是自己为何身在此处呢?
正冥思苦想着,远处忽然闪过一个金红的影子。
这影子瞬间到了季温良面前,红光褪去,现出一个人。
季温良虽然没见过他,但很熟悉他的气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道:“参见朱阳神君。”
朱阳神君摆了摆手,道:“不必这么客气,叫我炽彦就好。”
又用眼睛上下掠了掠季温良,不怀好意地笑道:“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封离那么紧张。”
封离是弑神的/名字。
季温良听他提到弑神,赶紧问道:“神……神君呢?”
朱阳神君道:“我可不就是神君吗?”
真是爱捉弄人!
季温良忍了忍,道:“我……我说弑神。”
朱阳神君看他脸上一片红霞,才正经起来。
他指着园里大片的扶桑道:“这里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多得是晨露,你就留在这里罢。”
什么叫留在这里呢?
是弑神的意思?还是朱阳神君的意思?
他心里着急,便问了出来。
朱阳神君道:“放心吧,弑神过两天降完妖魔,自然会来接你。”
季温良这才安下心来。
说是过两天,但弑神心里好像有事,下手比往常更狠了一些,妖魔被打得嗷嗷直叫,很快就臣服了。
他收了妖魔,顾不得一身的血气,风尘仆仆地往启阳殿赶。
刚要走近,就听得朱阳神君道:“封离的落镜山有什么好,又冷,又没有光,没有花草,没有野兽,就连你要吃的东西也没有,你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吗?”
弑神心里一紧,停下了脚步,隐匿了气息。
这话倒是说得一点没错。
但季温良虽不是生在落镜山,却是长在落镜山,算得上是半个落镜山的人。
再者,自己以后是弑神的仙侍,八成一辈子也离不开落镜山了。
既然如此,便听不得别人说落镜山的不是。
当然,他也知道朱阳神君这话九分是开玩笑,索性陪着他玩笑道:“启阳殿是好,扶桑遍地,灵力充沛,阳光雨露也很充足,谁不想留下来呢?”
弑神一听这话,脸沉了沉,握紧了拳头,驾着乌云走了。
他没听见季温良下面的话。
“只是这里属火,我属木,待着实在不舒服,我呢,还是觉得落镜山好,那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乌鸦乱叫。”
朱阳神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季温良又不识路,加上身体确实是不舒服,便住了下来,等着弑神接他。
可不知怎的,该来的人却迟迟不来。
他心里有些急。
这一天,他实在是等不了了,朱阳神君又不在,只好一人出门,寻思着找个什么神仙,问问落镜山在哪。
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吧。
天街上,云雾缭绕的,好看是好看。
只是看不清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容易栽跟头。
迎面遇上个小仙子,一身白衣,头上束着两个发髻。
季温良料想她该是个仙侍,赶紧上前,施了个礼,道:“请问阁下知道落镜山在哪吗?”
小仙子看到一位偏偏少年向他走来,这少年面貌俊秀,又彬彬有礼,顿时生了好感。
可一听“落镜山”三个字,一下子白了脸,连滚带爬地遁了。
“不……不知道。”
季温良看他面色慌张的样子,有些奇怪,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
一身白衣,没穿错啊。
前几日朱阳神君让他换了白衣,说是天界的人不喜黑。
他穿成这样,实在是太显眼。
季温良只好听朱阳神君的话,换了下来。
如此说来,应该是落镜山的问题了。
一连问了几个,都是如此。
季温良终于知道落镜山的名声如何了。
不知道路,可怎么回去呢?
这里又是天界,还是不要随便乱走,惹了麻烦。
于是他转了个弯,准备按原路返回。
迎面突然跑来一人,一头扎进季温良的怀里。
季温良没站稳,摔倒在地上。
撞他的人比他反应快,蹭地从地上站起来,也不知怎么的,从原地消失了。
他还呆愣地倒在地上,觉得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一枚玉佩。
这玉佩四周盘龙,散着暖光,玉里似是有红丝流转。
一看就是很贵重的东西。
他再一抬头,唬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