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那人若是一朝登极,必然会对青璃发难,届时他就能联合青璃势力镇压反叛,为自己和汐儿争得一片天地。
如此而已。
天赋异禀也好,皇权诱惑也罢,他心中的野心其实没有那么庞大,最初所想不过是摆脱每日如履薄冰的生活,不用每日担忧自己的生命处在他人的挟制之下。
可偏生那日拔出古剑的人是他——
修长手指抵住眉心,骆华卿垂下眼眸,叹息道:
“我只隐约听闻,拔出古剑者,将是天命之人,天下共主。”
“正是如此。”
缇夜赞同地点了点头,莞尔道:
“‘天命之人,天下共主’八个字说来气势磅礴,其后蕴含的深意却远非我们所想象的那样。与其说它是权势与实力的象征,不如说是施加在剑主身上,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顿了顿,又问:“那么剑主,你知道何谓‘王气’么?”
见骆华卿轻轻摇头,她于是解释道:
“所谓王气,是一国称霸琼州大陆的正统所在。若是一国没了王气,即使能通过用兵如神取得战争的胜利,也无法赢得民心的归顺,甚至连天象也会生变,旱涝天灾并不少见。”
“澜蓁古剑在被君暮大人铸成后,由昭武帝用来征战四方,千百年来成为了大陆王气的汇集媒介。换言之,青璃之所以能安安稳稳称霸琼州大陆数百年,与灵山中安放的古剑脱不开关系。”
“你的意思是……”
眉尖微颦,骆华卿眼中情绪氤氲,沉声道:
“如今古剑以我为主,等同于王气随之移转到了玄胤国。纵然我非我所愿,青璃国也无法长久地占据霸主之位,是也不是?”
“本座不懂你们大陆那套争来争去的把式,”缇夜掩唇笑道,“本座只知道,凡是剑主,最终都脱不开天下之主的命运,否则不仅会民不聊生,甚至会有可怕的厄运报偿到剑主自己身上。”
“此外,更可怕的是,古剑认主依赖滴血之盟,故而只要有任何人设法击杀现任剑主,再以自己的血液灌注在古剑之上,就能取而代之。”
“所以称霸天下的关键不仅仅在于古剑,最为脆弱也最重要的,其实正是剑主你自己啊。”
在于……他自己?
骆华卿心下一凛,他倒是从来不曾考虑过这样的可能。
如今他的元力修为已经达到了七等巅峰,距离八等只有一线之隔,放眼大陆,八等元力者已经是凤毛麟角。
而他今年不过十九岁,正是修炼元力的黄金时期,不论怎么说,但凡十年内设法突破到九等元力水平,他就有希望去冲击那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十等元力。
过往他对自己的能力足够自信,可从在夜流岛度过的这大半月时光来看,不仅他在面对灵力者的幻境时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连最基本的自保也做不到。
这样的他,若不快些强大起来,又谈何保护陈茗的资格?
“大祭司告诉我这些秘辛,想必不止告诫我增强实力这么简单,”他心思何等敏锐,立刻就读出了缇夜的话中有话,“不知有何见教?”
“剑主果然是聪明人,如此也好,也省得本座多费口舌。”
缇夜眨眨眼,面上笑意渐浓:“这世上有一种急速增强功力的办法,而且只有在夜流岛龙脉中才能办到,不知剑主有没有兴趣?”
“还请大祭司明示。”
骆华卿没来由地眼皮一跳,直觉她这句话似乎来者不善,果不其然缇夜接下来的话语,立刻让他出离了愤怒:
“不瞒剑主,古剑灵力最重要的载体,其实就是那小小剑灵,若本座所料不错,那位相伴你身边的少年就是剑灵本尊吧?”
“想要增强自身实力十分简单,只需要取得剑灵身上的灵力加以吸收,就足以促进你的元力攀升整整一等的高度。剑灵的本源力量由灵魂之力和灵力两部分构成,恰巧龙脉的修复亟需灵魂之力,不如你我合作,各取所需,不知剑主意下如何?”
骆华卿定定注视着她,半晌没有说话,末了嗤笑一声:“那么失去了灵魂之力与灵力的剑灵,会怎么样?”
他看起来过于淡定,实在是出乎缇夜的预料,她抿了抿唇,还是如实告知:
“短时间内没什么大碍,但失去了灵魂之力和灵力保护的剑灵不会再受到古剑的庇护,不仅容易被剑气所伤,自身也会不断衰弱。”
“这样的话,在下恐怕不能教大祭司如愿了。”
已经和陈茗进行过灵力沟通,他此刻并不担心红衣教会威胁到那人的安危,当即冷笑道:
“古剑剑灵正是在下认定相伴一生之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外人伤他分毫。”
他不避不让迎着缇夜的目光,眼神坚定不移,声调铿锵:
“若是有人执意要伤害他,就先踏过我这关吧。”
“剑主,不知你是否考虑过,剑灵寿数久长,我们人类的生命在他们眼中不过弹指刹那,你与他相伴终生的愿望,只怕终将止于悲哀啊。”
缇夜原本还打算劝他几句,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只见来人正是之前自己派去捉拿陈茗的小队成员之一,看起来气喘吁吁、形容狼狈:
“祭司大人,不好了!有一名男子突然出现,打倒弟兄们掳走了目标,现在他们已经带着白大人前往龙脉禁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哼,卿卿才不会伤害小明呢,缇夜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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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最后一枚锦囊
“什么?大人他竟然……”
没料到白锦漫竟然完全将自己的叮嘱抛在脑后, 摊上这么一位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的主,缇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病得那么重, 是怎么离开华熙宫的?在外巡查的教徒呢, 难道只是摆设么?”
“祭司大人息怒!实……实在是因为开市日抽调了太多人手在此处, 华熙宫防卫相对空虚,这才不慎放走了白大人。”
属下擦着额角冒出的冷汗, 尽管缇夜并没有对外公开白锦漫的真实身份,众人却都知道华熙宫中的那位是个磕碰不得的大人物, 极受大祭司的重视。
“龙脉处的守卫来报,称白大人和另外两名年轻男子凭借夜流令进入了山腹深处, 目前龙脉中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动。”
“冒昧打断一下。”
骆华卿忽然上前一步, 来到了缇夜身旁:
“敢问大祭司,你们口中的‘白大人’,可是长风门少主白锦漫?”
自从上次在隐市中遇见她与白锦漫, 他就对那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还记得陈茗在离开幻境之后告诉过自己, 他在七情四极幻境中反反复复梦到一个名唤“君暮”的人, 那人不仅锻造了澜蓁古剑,更是待他情深义重。
至于他梦中的另一个人……陈茗是古剑剑灵, 既然他在梦境中见到那人殉剑,想必那人即使不是他自己,也与剑灵的灵魂之力关系匪浅。
那么, 白锦漫又是谁?
从最初见面他就能发现陈茗的存在,两人之间更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关联,而且, 或许是自己的直觉,白锦漫的不足之症,似乎有和陈茗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不等缇夜回答,继续追问道:
“他和‘君暮’是什么关系?”
“剑主果然心思敏锐。”
缇夜冷哼一声,既然陈茗和白锦漫已经进入了龙脉,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继续隐瞒下去:
“你猜得不错,白大人正是千年前铸剑师君暮的转世,而他之所以身体虚弱,与他在剑成时,为了保全剑灵献祭出一魂一魄有关。”
“生灵殉剑,肉.体魂魄都会被烈火和古剑灵力侵蚀,原本至多只能留下一缕没有神识的残魂,君暮大人却用自己的一魂一魄护持着剑灵不受伤害,自己则因为超脱伦常受到惩罚,不仅会遭受魂魄残缺导致的不足之症,更会生生世世命不及弱冠,轮回不止。”
“弱冠……那他岂不是……”
骆华卿拧起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霍然抬起眼来:“不好,若是白锦漫的手下将此事告诉了小明,以他的性格,只怕……”
那人连生活中的零星小惠都放在心底,更何况这样奋不顾身的深情厚谊呢?
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傻事,他该如何是好!
“剑主不必惊慌,目前龙脉内还没有什么异动传来。剑灵与龙脉灵力同源,若是他有什么不测,龙脉必然会所反应。”
缇夜接过红衣人递来的落星杖,素手翻转,引领着法杖前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身前的空间随之敞开一道裂隙,隐约有点滴的荧光从中溢出。
“龙脉距离此处距离尚远,本座用落星杖在两者之间建立了一处蜃象,能够折叠空间缩短路程,若是剑主也有意前往龙脉一探,不如随本座来。”
此时场内的观众已经基本在安排下撤离现场,除了在场的几人和红衣教心腹,再也没有旁人察觉蜃象的存在。骆华卿环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威胁,才抬起右手,召唤出玄天刃。
龙脉中凶险莫测,他必须时刻警惕,才能设法保全陈茗。
“看来剑主心意已决。”缇夜淡淡颔首,目光示意妙月以及红衣教徒跟上,脚尖点地,整个人便身姿如燕地闪入了蜃象内。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众人就依次消失在光影之中,蜃象绽开的裂隙也随之无影无踪。
然而在原本空无一人的观鹿台上,一道隽秀的身影正从墙后缓缓探出头来。
手指死死扣住墙壁,关节因为极度的用力呈现出青白,她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喘息,缓解着胸中的窒息感。
上一刻场中高手如云,她不过刚刚达到五等元力,若不小心屏息,只怕很快就会被抓个现行。原本只是心血来潮躲开了红衣教徒的眼线,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让她发觉了这样惊天的秘密。
原来自己身边那个柔弱可人的内侍,竟然是名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方慕慈冷哼一声,神色沉凝得能滴出水来。
距离太远,她并没有听清他们具体的对话内容,因此对骆华卿的剑主身份一无所知。
胸中涌动的尽是被欺骗的惊诧愤懑,以及按捺不住的阴鸷残忍:
林卓,小卓子,你……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龙脉深处,陈茗低吟一声,慢慢睁开了眼。
一点点适应眼前的光线,他惊讶地发现,刚才在脚下沸腾的岩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升到了头顶上方,被一层浅淡的白光托举着不往下落,空气中的灼热也基本消散殆尽。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又双叒叕穿越了?
他正想着,浑不在意地撑起身来,冷不防被身上传来的痛感狠狠刺激了一波,才意识到之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似乎刚才自己一脚踏空栽下了台阶,白嬷嬷推开若尘想拉住他,却被他一起拖了下去——
对了,白嬷嬷在哪?
顾不上身上究竟挂了多少彩,陈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匆匆环视了四周一番,很快在右手边不远处发现了一道白衣人影。
他立刻扑上前去查看,只见白锦漫侧躺在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只是脸色实在雪白得惊人,唇边也血迹殷然。
他小心翼翼托着白锦漫的后背靠在自己怀中,轻轻摇撼他的肩头:“白嬷嬷,你醒醒。”
仿佛感受到他的呼唤,白锦漫浓密的眼睫微微颤抖,双眸却依旧紧闭着,没有丝毫清醒过来的迹象。
陈茗喊了几声见他毫无反应,忍不住叹口气,心中也明白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太过糟糕,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眼下只是昏迷不醒而没有伤病发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深吸口气,抄住白锦漫的腿弯想将人打横抱起,却禁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哎哟我去,没想到你看起来瘦,居然这么沉……”他揉着用力过度而酸疼的手臂,喟叹一声上前几步,蹲下.身拉着白锦漫的手,将他背在背上,又用腰带将两人的身体缠紧,这才托着他的双腿站起身来。
如果他猜测的不错,这里应该就是系统所说的龙脉核心了吧。
龙脉山腹中确实是涌动的岩浆,但若是穿越了岩浆的阻隔,就会浸入到龙脉真正的核心所在。这里有特殊的灵力屏障保护,不仅能够隔绝外界的岩浆和热量,也能对灵力进行甄别,未得到龙脉的认可,皆不得擅入。
他和白锦漫分别是古剑剑灵与铸剑师的转世,因此能在龙脉中畅通无阻,但若尘显然就没那么容易进入龙脉之中,换言之,接下来的一切只能靠自己完成了。
白锦漫下巴搁在他肩窝,轻弱急促的呼吸喷吐在耳畔,陈茗心底不可遏制地泛起酸楚,他轻叹口气,反手将那冰凉的手指握紧。
白嬷嬷,君暮……你这又是何苦呢?
记忆回归,他记得千年前的自己原本是无忧无虑的青龙族少主,为了等待约定好的那人抛家弃责,孤身一人远赴百里之外,奈何对方终究失了约。是君暮收留了走投无路的他,再带着他游历琼州大陆。
他无法忘却失约的那人,因此始终没有接受君暮的心意,心中难免愧对他的深情,加上对这世间早已了无牵挂,于是他瞒着君暮,在澜蓁古剑剑成的刹那,纵身跃入了练剑炉。
其实他早就从古籍中了解到,青龙一族作为上古神裔,本身就是炼制神兵利器的不二至宝,君暮却从来没有对他动过任何心思,哪怕是献出鲜血鳞片作为材料也绝不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