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胸口被强烈的气浪冲击得生疼, 骆华卿勉强咽下涌到喉头的鲜血, 托举着阴气往上冲。
这是他唯一阻挡极夜帝君的机会,此人嗜杀成性,倘若执意纠缠, 他们谁也逃不出生天。
眼见阴气就要笼罩住极夜帝君的身体, 他却突然冷冷一笑, 转眼间闪身来到骆华卿眼前,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
“元婴与渡劫的巨大差异摆在这里, 你连我的障眼法都看不透,还想着反伤我?”
他用力极大,那雪白修长的脖颈上立刻泛出清晰的红色。骆华卿一阵窒息, 手中动作却毫不停顿,玄天刃平平推出,竟是想借助骆骞掐住自己脖子的力道, 将刀刃扎进对方的胸膛。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连骆骞也始料未及,然而只是刹那的怔忪,下一秒澎湃的阴气就布满了他周身,生生缠绕在贴近肌肤的玄天刃上,随即骤然绞紧!
铮!
清脆金属之声如裂帛,那坚不可摧的锋锐法剑面对着渡劫期的强大阴气,竟然连丝毫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这般被生生割裂成了数截!
本体法剑与使用者同气连枝,骆华卿在刀刃崩碎的同时也受到了重创,口中鲜血激射而出,身子立刻软软垂落下去。
而与此同时,极夜帝君也满不在乎地松开了手。
他眼睁睁望着骆华卿从自己眼前坠落,嘴角缓缓浮起一抹舒畅的快意。
曾几何时,那人也是这样看着自己坠落深渊,分明近在咫尺,却不愿伸出援手,如今终于因果报应,天道轮回,实在令人好生爽快。
耳边风声呼啸,衣衫被掀动得猎猎飞扬,骆华卿心知自己正在飞速下坠,却根本没有力气自救。
他的身体被阴气重创,此刻连凝聚阳气都困难,更谈不上设法减缓自己下落的速度,也不可能祭出护体罡气抵御地面的冲击。
换言之,等待着自己的怕是只有粉身碎骨的结局。
真是……太讽刺了。
他恍恍惚惚地想着,唇畔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在这世间不过短短二十余载,他便已经达到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逾越的境界,纵情恣意地活出自己最潇洒的模样,并且将深植心底的那人轻拥入怀。
无妨,只要他没事就好……
心中掠过一丝遗憾,他悠悠回眸,似乎还想向那人离开的方向瞧上一眼,视野中却骤然升起一片刺目的金色。
灼热的阳气几乎同时降临,如同凤凰的羽翼般骤然张开,将他整个人牢牢包裹在内。原本纠缠不休的阴气顿时如鸟兽散,残损的经脉被温和的阳气浸润张开,全身的伤势短时间内竟然恢复了大半。
这是怎么回事?
他惊骇莫名地睁大眼,只见眼前的金色光芒愈发强烈,一道长剑的虚影在其中逐渐成型,由半透明的状态逐渐缓缓成实质,随后不偏不倚落进了他的掌心。
握住剑柄的刹那,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油然而生,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仿佛自己和这柄剑都为相握的时刻等待了太久太久,跨越了沧海桑田。
强大的阳气裹挟着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骆华卿不受控制地合上眼帘,目力所及的范围却没有随之暗下,反而没入了一片广袤的天地之中。
身周依稀是荒芜的峭壁,面前不远处耸立着一方通体乌红的巨石,其上一柄宝剑流光溢彩,金茫炫目,不是自己手中紧握的这柄,又是何物?
这究竟是……骆华卿茫然四顾,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古朴悠远的声线:
“为了弥补魔界的天裂,阻挡天外陨星的降临,我们不得不求诸这柄上古神器的力量,而根据占卜的卦象,你是唯一可能拔出这柄剑的人。”
“为何偏偏是我?”他听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开口应答。
眼前的状况,仿佛是他陷入了一场久远的回忆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是既成的过去式,他只是以看客的身份参与其中。
又或者说,这就是他自己曾经亲身经历的一切。
“你出身魔界最为强大的世家,自幼天赋卓绝,不过百余岁的年纪,就已经达到了化神期的修为,”他耳边的声音不紧不慢地道,“能够来到封印古剑的血乌石之前,已经证明了你的资格。”
“可和我来的其他候选者……”他迟疑着回过头,着才惊觉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凡是心术不正之人,在面对血乌石之前都会被自己的心魔所摄,倘若无法挣脱,就只能落入阴气肆虐的万毒深渊。”
那道古朴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怜悯,仿佛旁人的生死与自己毫不相关:
“拔出古剑,将天外陨星驱逐出天裂吧,唯有如此,魔界才能继续延续下去。”
到了这一刻,眼前的画面骤然崩裂扭曲,他耳边传来凛冽的风声,诸多画面碎裂成片,流光溯影般从眼前闪过:
他终究拔出了那柄古剑,也成功阻止了倾泻而至的天外陨星,可调动了这般强悍的力量必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在弥补了天裂之后,他便被抹去了全身的修为与记忆,甚至生生脱离出魔界之外,相伴相随的,还有再次陷入封印之中的古剑。
而他们坠落重生的地点,就在这青璃山的丛林之中。
神思回笼,他霍然睁开眼,灼热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古剑之上。
长剑虽然无法出声应答,传来的强大阳气中却充满了欢愉的意味,似是老友久别重逢,又多了些暧昧不清的缠绵意味。
“让你久等了,澜蓁。”纤长手指轻柔地抚上剑身,带出流连缱绻的情愫,他暗叹一声,如怨如慕,“让我们一同与他说个明白吧。”
极夜帝君自从古剑的阳气爆发之时就关注着远处的动向,此时见骆华卿手执长剑飘飞而来,不由得森然勾唇道:“你都记起来了?鸣煜帝君?”
在魔界,帝君并非一方领主的专属称呼,但凡修为卓绝并坐拥一方势力,或者是在历史上功绩卓著之人,都担得上一声帝君之名。
而鸣煜帝君,则是传闻中以一己之力抗衡天外陨星,挽救了整个魔界的旷世英豪。
同时也无人知晓,声名狼藉的极夜帝君与光风霁月的鸣煜帝君之间,竟然是同族同辈的兄弟关系。
“……大哥,”沉吟良久,骆华卿还是道出了那个称谓,“当初你坠落万毒深渊之事,其实与我无关,实乃血乌石的心魔幻境作祟。”
他何等聪敏,短短片刻便将前尘往事与此世的记忆结合起来,理出了事实真相的来龙去脉。
极夜帝君之所以沦为邪修,正是因为坠入万毒深渊后感染了大量阴气,无法按照原有的灵气修为继续提升所致。而他在坠落悬崖之前看到的心魔正是自幼即作为竞争者的自己,如此一来,自己也就自然而然地背上了连累他修为毁损、前途无光的骂名。
“是与不是,对于如今的我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不是吗?”
骆骞目光含着淡淡的讥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极夜帝君终其一生,便是为了超越你成为族中至尊,成为问鼎天下的强者。可不论是在修为还是在心性之上,我都输给了你。”
“如今你既然拿回了澜蓁古剑,便与我堂堂正正地决战一场。”
让绵亘百年的恨意难平,在此获得一个终结。
手中古剑上的光芒微微颤动,似乎有所迟疑,骆华卿却轻轻摇头,侧眸迎上了骆骞复杂莫测的目光:“好,我便与你相战这一场。”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便紧紧交缠在一起。
一时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紫黑森寒的阴气与浩大澎湃的阳气交织,逐渐笼罩了整座青璃山,山民们都没见过这样震撼的场面,四散奔逃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转而怔怔地凝视着远方的天幕。
这场战斗持续到晌午才结束,极夜帝君后撤几步,一缕暗红的血迹沿着嘴角流下。
即使他多年来苦苦修炼,甚至不惜以活人血肉为饵提纯自身的阴气,面对澜蓁古剑千年积淀的强大实力,却依旧败下阵来。
骆华卿就站在他身前一丈远的地界,身上的衣衫虽然被气流撕裂得有些狼狈,周身的气度却显得坦然从容。
“我不甘心……为何过了百年,却依旧输给了你?”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骆骞懊丧地笑了笑,恨声道,“我半生苦修追逐,便是为了成为这天下无双的至尊,没想到时至今日,你依旧给我沉痛一击。”
出乎意料的,骆华卿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垂下眼眸,目光温和地望向手中的长剑。
“无他,”他淡淡启唇,“不过是心中有牵挂之人罢了。”
被唤醒关于重生前的记忆的同时,他的神魂又隐约感触到了更加悠远的往昔。
在这丝渺远的记忆涌入脑海之前,他也曾经坚定地以为,自己能够战胜心魔,成功从血乌石中拔出古剑,都是天意的选择。
可事实上从来没有什么天意。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果然还是需要一章才能完结番外~
剧情想的有点大了23333
以及这一章真的蜜汁男频文风哈哈,天下至尊恐怖如斯233333
求收藏评论哦~(下章就继续是卿卿小明的腻歪日常了)
第115章 我就是馋你的身子(下)
“此间是非曲直, 并非你我原先以为的那样。”骆华卿眼尾飞出一抹无奈的弧度,幽幽叹息道, “我也并非全然因为实力才被选为古剑之主。”
他坦然迎着骆骞森凉的目光, 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古剑千百年来被封印在血乌石之中, 非天命之人不得拔出,即使实力超群经过了选拔, 也必须通过血乌石本身散布的心魔幻境,才能够得到古剑的认可。”
“而我那日见到的场景, 正是你反手将本座推落悬崖……”
骆骞抬手拭去唇角的血迹:“所以多年来的积怨,不过是心魔幻象惹出的祸端, 而本座之所以会看见那样的场景, 无非是自己心底的恐惧作祟罢了。”
击败他的并非自己天赋异禀的胞弟,而是根植于内心的恐惧。
他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心魔将自己打落深渊, 周身被阴气腐蚀命悬一线, 走投无路之下才选择了这样天理难容的修炼方式, 哽着一口气,只为了报那人一推之仇, 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一切。
可没成想到头来,竟然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命运开出的一句玩笑罢了。
极夜帝君一向高傲冷漠的面容上难得地出现了迷惘的神色,周身澎湃的阴气缓缓回收, 一时间竟缓缓陷入了怔忪之中。
即使他心志坚毅,坚持多年的执念被骤然击溃,一时也难以接受。半晌之后他缓缓抬头, 望向骆华卿的目光复杂难辨,涩然道:
“所以当初,是古剑选择了你么?”
骆华卿轻轻点头,如水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澜蓁古剑上,带出温柔缱绻的意味。
这一切确实并非机缘巧合,而是前生的情缘牵绊。
澜蓁古剑之所以能成为冠绝天下的神兵,甚至面对天外陨星也浑然不惧,正是因为其中有着剑灵的存在。
剑灵并非铸剑时自然形成,而必须以生灵殉剑,在三昧真火之中熔铸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够形成。且并非每一次殉剑都能成功,铸成剑灵的条件极为苛刻,不仅要求铸剑师和生灵都拥有强大的实力,还需要充沛的天地灵气作为辅助。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则是生灵毫无保留的甘愿与奉献。
以上条件缺一不可,可集中起来难度无异于化神飞升,根本不可能轻易完成。是以琼州大陆存在万年之久,所谓神兵也就这样屈指可数的几柄,澜蓁古剑更是其中翘楚。
而这古剑中的剑灵,便是和他三生牵缘,情愫匪浅的一位。
此中是非曲直不足为外人道,他不愿将这段前尘往事和盘托出,于是也只简单概括道:“古剑有灵,我前生与铸剑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前世因今世果,所以才有了抵挡天裂的使命。”
“说到底,其实你也不必羡慕我什么,”他怅然摇了摇头,自嘲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抵挡天裂的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不仅一身修为尽毁,甚至连神魂也被撕裂,过往的记忆荡然无存,所有的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被所谓的命运横刀夺去,他心里不能说是不怨的。
可与他一同苏醒的,还有那人。
记忆不受控制地倒回,他恍惚想起自己被玄胤门的丘壑真人收养之时,对方曾经告诉自己,他躺在雪地之中,身上只裹着一件单薄衣衫,手脚冻得通红,却始终不肯放开怀中的另一人。
“为师当时忍不住想,你们二人一来没有阳气傍身,二来衣衫单薄,在这雪地之中根本呆不长久,原本打算将你们分别带回玄胤门中修养,没想到你这孩子硬是死活不肯松开手。”
而那日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弟陈茗。
他生来是个骄纵肆意的性子,对于这件事当然是梗死不认,日后不仅不亲近这位师弟,甚至有些刻意地疏远他。
然而这一切在一场酒醉之后就不复存在。
那人生而温凉,是澜蓁古剑所能带给他的最大温柔。
“原来一切真相,不过如此,”骆骞自嘲地翘起嘴角,“说到底,还是我过不去自己心底的坎,才有了今日的结局。”
他趁着兽潮的机会来到这青璃山,便是想要一雪前耻,再与骆华卿堂堂正正决战一场,夺回古剑的所有权。可如今看来,自己这样做根本没有必要,也毫无意义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