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小侯爷!”,喜婆轻轻拍了一下魏争的肩,她已经叫了好几遍,这小侯爷也不知在想什么,愣是没有听见,而且他那样子哪像是去娶亲的,说府上死。了。人还差不多,真晦。气。
她们这一行,最怕的就是被触了霉头,喜婆一面交代着需要注意的事项,一面将大红花球绑到魏争胸。前。
魏争这才回过神,他甩了甩头,努力想把那些画面甩出去,可更多让人喘不过气的画面却浮现出来。
“小侯爷,今天你可是新郎官,等会记得要笑。”
笑吗?他努力拉了拉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喜婆彻底没辙了,应付着将人推上了马,身后跟着的家仆们,吹锣打鼓的奏起乐来。
一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长长的迎亲队伍绕着京城转了一圈,不少达官显贵们已经提前到了魏府,魏争坐在马背上,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成亲了,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对象是宁远府的独女,多么风光,曾几何时,那个年少的自己,也曾在心中偷偷想过他成亲时的样子,只不过那个时候,对象还是陈二狗。
僻静的小巷中央,陈二狗平静的躺在地上,震天响的锣鼓声由远及近,在逐渐远去,现在魏争应该已经将新娘娶回来了吧,他眼中没有一丝情绪,罢了,就当上辈子自己欠他的,这辈子还给他了。
他抬手搭在眼睛上,痴痴的笑,真是嘲讽啊,一街之隔,他佳人在侧,而自己只能躺在阴暗的角落里任。人。宰。割。
他闭了闭眼,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杀。手们对视一眼,把刀举过头顶。
突然,一把小刀从暗处飞来,直接插。到其中一名杀。手咽。喉部位。
那人应声倒下,从角落中突然暴起数人,很快就与杀。手们混战在一起。
其中一人将地上的陈二狗背了起来,“少爷,抓稳了。”
八抬大轿,将宁远府独女宁杏儿抬了回来,街道两侧投过来不少羡慕的目光,魏争却觉得那像是对自己的嘲讽。
“落轿。”,魏府大门口,喜轿停了下来,魏争翻身下马,喜婆连忙走上来笑着道:“新郎官,踢娇门,迎新妻。”
众人开始起哄,簇拥着魏争来到轿门前。
他有些恍惚,一整天都回不过神,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现在不就是他最想看到的吗?怎么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机械的遵循着旁人的引导,踢了轿门,将盖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迎了出来,有一瞬间他朦胧的觉得盖头下应该是陈二狗的脸。
魏府中已经来了不少达官显贵,就连各皇子都带着人早早到了,他们每一个,脸上都挂着微笑,魏争不知道有什么值的高兴的。
他冷着脸站在门口,喜婆上来偷偷提醒他,“新郎官,你要背着新娘子过门。”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他只是冷冷看了一眼喜婆,喜婆便抖着身子退回去不在多话。
他又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盖着盖头的女人,迈步独自进了魏府。
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宁杏儿袖子下的双手死死绞紧,跟在她身边的喜婆倒是会看人脸色,连忙扶着新娘子往里走。
正堂中央坐着魏父魏母,喜婆把带着花球的红绳一左一右的交到两人手中。
“吉时已到。”
新郎新娘牵着红色喜绳,主持高呼:“一拜天地。”
魏争浑浑噩噩的拜了一下。
“二拜高堂。”
他又转过来对着魏父魏母拜了一下。
“夫妻对拜。”
魏争看着面前的新娘,忽然间他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宁杏儿已经向他弯下了腰,可他仍然直直站着没有动作。
主持又呼了一声:“夫妻对拜。”
宁杏儿被盖头遮挡的脸有些扭曲,台下宾客们开始小声的窃窃私语,魏父魏母的脸色也变的难看起来。
魏争左右看了一圈,他机械的想要弯下腰去,突然间,不知是哪个下人的孩子被撞倒了,他手上拿着竹条编织的盒子散落在地上,从里面掉出不少用稻草编织的小动物,有黄色的兔子,青蛙,和小山羊。
魏争浑身一抖,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他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他不顾自己身边的新娘,快步走过去将散落的东西拾起来,“这个你哪里来的?”
他表情有些狰狞,跌倒的小孩儿吓的大哭,抽噎着回答,“一个哥哥给我的。”
“他为什么给你?他有没有说什么。”
小孩儿抹了把眼泪,“两天前这个哥哥给了我一两银子,他说如果今天这里有喜事,就让我把这个送过来”。
“那他还有说什么吗?”
小孩儿抽噎了一下继续说:“他还说,物是当年物,人非旧时人,还君相思物,天涯两茫茫,让我祝您百年好合。”
魏争茫然的跌坐在地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不会选他,原来他是孤注一掷了。
他环顾四周围着的宾客,突然,一张些许熟悉的脸落入眼中,魏争双眼大睁,他连滚带爬的朝那人奔去。
他一把抓起何碾之的衣襟,怒吼道:“你怎么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怕再次进去,这个屏蔽字,我太难了!!T^T
第50章 金身归位
何碾之一把将他的手打开,不明所以的道:“我自然是来恭喜魏小侯爷的。”
“你在这儿,那他呢?陈二狗呢?你不是派人保护他吗?他人呢?”
何碾之挑眉,看着完全失态了的魏争,“我何时派人保护他了?你不是天天跟他在一起吗?”
“轰。”,这话犹如五雷轰顶,不是何碾之?那些人不是他派来保护陈二狗的?那陈二狗现在怎么样了?他瞬间手脚冰冷,脸上的血色快速退了下去,他想到了那些杀手手中冰凉的刀锋,想到了陈二狗变成一具尸体,躺在街道中央任由雨水冲刷。
他如梦初醒般,将身上艳红的喜服脱掉,在宾客的喧哗声中不顾一切的往外跑,他后悔了,他不该把陈二狗留在哪里。
他身旁的宁杏儿一把将盖头掀掉,狠狠摔在地上,她好看的脸上全是狠绝,她面色难堪的威胁,“魏争,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发誓,我宁远府不会让你好过!”
他只是背影一顿,依然不顾阻拦的冲了出去。
快速的奔跑,将那些嘈杂的喧哗声抛在脑后,任由雨水将自己淋湿,每一步落下去都会溅起重重的水花,还来得及的,一定还来得及。
魏争一面在心中安慰自己,一面加快速度,很快,那条僻静的小巷就出现在眼前。
他突然有些不敢面对,如果巷子里躺着哪个人的尸体,他该怎么办?
巷子里很安静,除了雨水冲刷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偏僻的街道中央只剩下被摔坏的马车。
“陈二狗!陈二狗你在哪里,你出来,我来找你了。”,打湿的头发贴在面颊上,雨水冲刷的睁不开眼,可无论魏争如何呼唤,回答他的只是一片静谧。
他茫然的跌坐在地上,此刻无论他有多后悔,有些事情早在他转身哪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视线落到马车上,里面还有陈二狗准备好的包袱,从里面散落出几件粗布衣裳,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这几件衣服格外扎眼,仿佛是在对他无声的讽刺,看呀,他爱了你这么久,却什么都没得到,他只想要你,却被你丢在了无情的雨夜。
忽然,他注意到马车外的一角沾染了些许血迹,挨着地面的位置,已经被雨水冲刷的看不真切,可上面一点,被马车木檐遮挡下的地方,鲜红的颜色格外醒目。
魏争似乎能想象到,陈二狗精疲力竭的靠在这里,最后被杀手了结的样子。
他哆哆嗦嗦的伸手扣着那血迹,似乎只要将它们清理掉,脑海中的画面就不会变成事实。
可这血迹已经渗透到了深处,不管魏争如何擦拭,它都明晃晃的立在哪里。
“为什么擦不掉,为什么擦不掉啊!”,他看上去很无助,像一个即将溺亡的人。
最后,他颓然的坐在地上,雨水将他的背脊压弯,原来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在乎那个人。
他要找到他,说不定陈二狗只是受了点伤,他说服着欺骗自己,谁都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没人出手相救,带着受伤的腿,他又能逃多远了?
可没看见尸体,魏争就不死心,他总还抱有一丝侥幸。
他跌跌撞撞从地上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向着巷子深处跑去。
很快,魏争就在巷子深处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看上去像是有人拿刀在地上砍出来的,他还在两侧墙壁上找到一两点幸存的血迹。
他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胆战,生怕下一刻,在某个角落,看见陈二狗的尸体。
直到巷子到了尽头,所有痕迹在拐角处突然消失,魏争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转过去,刚巧看见那些黑衣人翻墙离开的背影,视线下移,瞳孔猛烈的巨震。
尽头处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他瞬间有些腿软,哆哆嗦嗦的走上去,尸体侧躺在地上,双手抱着腿蜷缩着,还带着滚烫的温度,看上去是被活活烧死的。
他身体上还迸裂开不少口子,显然在被烧死前,挨了不少刀。
魏争颤抖着伸手将那具焦尸翻了过来,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但他仍能从对方的身形中窥见一点陈二狗的影子。
他受惊般的收回手,焦臭的气味直往鼻孔里钻,让他泛起一阵恶心。
他忍不住跪在旁边呕吐起来,难受的眼泪都下来了。
他再也不敢呆在这里,他不敢在看身旁的尸体一眼,他也不敢在伸手碰他,他连滚带爬的转身就跑,害怕的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就算跌进泥水中,他也立马慌乱的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哪有往日谦谦君子的形象,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疯子。
他害怕身后的事实,他害怕真相,当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这一刻,那些薄情冷酷的伪装,在瞬间崩塌,现实那么残忍,他无力承受。
他甚至连给自己两巴掌的勇气也没有了,完全像个受惊的兔子,只想龟缩进自己制造的幻境中。
路上的行人都对这个可怜的疯子侧目,魏争狼狈的在雨中奔跑,“假的,都是假的!”
他一路奔回了陈二狗的小院,连滚带爬的躲进床里,被套中还萦绕着陈二狗身上的香味,他又开始发呕,像是要把胆汁吐出来一样。
最后他狼狈的跌下床,抱紧身子缩在角落,他想起来,小时候他被人锁在昏暗的木架后,害怕的发抖,有个人却从木架后伸手进来安抚他。
他还想起来,在某个黑暗的夜晚,有人拿着手臂来粗的木棍要打他,有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抗了下来。
他更记得,在那惨无人道的荒山顶上,冰凉的大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时,面前人笑着答应他的求爱。
他还想起来好多好多淹没在时间长河里的细节,这一刻就像被吹开蒙尘的浮灰,清晰透彻起开。
就像最锋利的刀片,一刀刀割在他的灵魂深处。
此刻他多想这个人能突然出现在眼前,蹲下来告诉他,别怕。
可那具被烧的发黑的尸体,却一直萦绕在眼前。
他只能无助的大吼大叫,以此期望宣泄一丝痛苦。
魏府派人来找他的时候,魏争已经平静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他只知道,他的腿麻了,站不起来,对于那天的画面,他拒绝回想。
他甚至在脑海中自我催眠,陈二狗还在青山镇,从未到过京城。
直到他在回魏府的路上,被何碾之从马车内拖了下来,狠狠一拳打在脸上,他才恍惚的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不敢还手,自虐的认为这是他该有的惩罚。
“魏争,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能将他丢给那些杀手,你这个杀人犯。”
杀人犯?不!他不是,他也不想的,他只是弄错了,魏争徒劳的捂住耳朵,拒绝外界的一切触碰。
可他心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在指责他,“都怪你,是你把他害死的,你真是活该啊!!”
他无助的趴在地上哭起来,像个孩子一样发出呜呜的悲鸣,何碾之走了,可那些痛苦不会随着一顿揍而消散,反而在冗长的沉默中等着爆发的那一刻。
三月的春雪彻底消融了,很快,宁远府的退婚书就送到了魏府。
魏争看上去消瘦了不少,人也沉默了很多,对于退婚一事,他没有太大反应,魏老侯爷换着花样劝魏争亲自上门道歉,看能否再有挽回的余地,可魏争却始终没有答应,而他亲自上门去赔礼道歉,却被宁远府的人拒之门外,气的魏老侯爷捶胸顿足,直呼魏争不孝。
他和何碾之彻底结下了仇,飘香居是去不了了,他偶尔也会回陈二狗的小院住两天,时间久了,他才突然发现,原来一个人住在清冷小院中是那么寂寞,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出门也要走上两三里路,才能感到一丝人气。
他那时不说,其实心中早就明白了吧,对于自己来说,他是见不得光的,所以才会被慌张的藏在这里。
魏争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去想,那段时间,陈二狗每日在院子等着他回来的日子,那个性子清冷的人,也会觉得难以忍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