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给自己一个耳光,有些人你看起来普普通通,可他早就像空气一样,渗透进你的方方面面,他在时你不会觉得有多重要,可当他离开了,你才会发现,他一同带走的还有你赖以生存的东西,陈二狗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从来不会去要求什么,他大多时候都是静静呆在自己身边,甚至于对于他一次次的伤害,他都忍耐着一言不发。
直到今天,他也不敢到那个人墓前去看一眼,他害怕面对真相,特别是毫无遮掩,**裸的事实。
魏争放下随手编织好的兔子,将它和竹箱中的兄弟姐妹们放到一起,然后珍而重之的收起来。
京城最近出了件大事,据说温王府的小王爷生了场大病,温王爷和温夫人彻夜请人进宫传来了御医,几幅药下去仍不见有起色。
还是三皇子温宪带了名江湖神医来,不出三日,小王爷的病情就有好转的迹象。
三皇子便以给小王爷看病为由,频繁出入温王府,剩下几位皇子都急了眼,纷纷想要上门拜访,却都被温王爷以温焱病重为由拒之门外,这一举动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温王爷怕是要站队了。
众人本以为这不过也就是一场普通的病症,谁知没过几日温王府那边就放出了消息,小王爷温焱一病过后竟然恢复了神志,也算因祸得福。
刚好下月中旬是小王爷诞辰,温夫人当即决定大办宴席,也算为温焱冲冲喜。
这位一病二十年,鲜少露面的小王爷,终于要进入世人眼中了。
而魏府近日来十分难过,先是在朝堂上被宁远将军上书弹劾一番,私下里也被同僚处处刁难排挤。
魏老侯爷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好在下月温小王爷生宴上,宁远将军会带着宁杏儿到场,他特地准备了两份重礼,一份是温小王爷的贺礼,另一份,他打算带着魏争去赔礼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开始了!!
小焱给我冲鸭!!
第51章 你也有心吗?
温王府要大肆操办温焱生宴的消息一传出,京城就跟下了饺子般闹腾起来,要知道这位小王爷的名头曾经可是家喻户晓,真真的天之骄子,皇亲贵胄。
京城中有多少人家的女儿无不想嫁给这样的人,只是当年温焱患了病疾,才隐在府中,如今他已痊愈,多少人想借着这次生宴,进入这个天人一般的男子眼中。
很快,就到了生宴这天,有不少人带了自家的女儿早早到了温王府内。
温王府前的正厅很大,红木柱子上还刷了层厚厚的红漆,大厅中摆放了不少烛台,照的整个厅堂内犹如白昼。
两侧摆放着不少桌椅,上首的主位却遮挡了厚厚一层纱帘。
等人都入了座,也迟迟没能盼来温小王爷,众人皆在窃窃私语,猜测这位大病刚愈的小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少顷,遮挡的纱帘后慢慢走出几个人,左侧的应当是温夫人,右侧和中间是两位男子,不过从身形来看,中间这位应当就是温焱了。
待人入了座,温宪勾了勾嘴角,率先端起桌上酒杯,走到中央,“侄儿恭喜皇舅、姑母,如今小焱刚大病初愈,侄儿备了份薄礼。”
说罢,他拍了拍手,从外面有人捧了个东西进来,“这是侄儿特地找人写的。”
温宪接过,将手中东西打开,是一幅沾了金粉的字画,“吉祥如意”四个字看上去甚有喜气。
大堂内众人都竖起了耳朵,等待纱帘后的人回应。
不多时,从纱帘后传出一道温和的男声,“多谢皇兄,我很喜欢。”
坐在角落中独自沉默着饮酒的魏争浑身一颤,他有些恍惚的看向纱帘的方向,这个声音逐渐和记忆中的重叠,可随即他便又低下头去,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因为他知道,无论有人多像,也只是像而已,那个人已经躺在冰冷的地底了。
有了三皇子的开头,陆续有人将礼物送了上来,纱帘后的人,无不是温和的应答着,看上去倒显得没什么架子了。
只是轮到这魏府,众人都看出些不对劲儿。
魏争端着酒杯弯腰站在大堂中央,他身后的下人手中正捧着个珊瑚摆台,这是魏老侯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寻来的,就是为了能在这位小王爷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已经端着杯子在这里站了半天了,可纱帘后的人却没有出声的意思。
魏争皱了皱眉,又将刚才的贺词说了一遍,过了半晌,纱帘后的人才出声,“我听说魏小侯爷前段日子刚成了亲,怎么没见着魏夫人?”
原本还有些喧哗的大厅立马变得鸦雀无声,魏老侯爷在下面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宁远将军那边已经黑透了脸。
魏争抬眼往纱帘方向瞧了一眼,帘后的人看不真切,他平淡的回答:“魏争没有这个福分,配不上宁姑娘。”
下方传来一阵冷哼,宁远将军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到桌上,似乎非常不满魏争的这个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魏争似乎听见纱帘后的人传出一声嗤笑,“郎才女貌,如何有配不上一说?”
众人已经看出来,恐怕是这魏府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小王爷,魏府被退婚一事,已是人尽皆知,温焱当着众人这般问话分明已是在刁难了。
魏争顿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变得有些悠远,接着他说:“谁也不会愿意爱一个心死之人。”
沉默,无边的沉默,帘后的人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甚至连动作都没有变过。
过了良久,帘后才传来一声嘲讽,“魏小侯爷也有心吗?”
魏争骤然抬头,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帘后的人知道些什么,他想上前,拨开纱帘看一看,这个小王爷总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随后,下方突然一声拍桌巨响,魏争的话无外乎激怒了宁远将军,他站起来,怒发冲冠的吼道:“魏争,你欺人太甚!”
魏老侯爷见势不妙,连忙出来打圆场,哪知宁远将军根本不给面子,众人倒是一幅看好戏的样子,眼见着就要无法收场,魏争却仍然直直盯着纱帘,似乎是想将帘子盯出一个洞来。
“宁远将军,你是想砸了焱儿的生宴吗?”,季冯云适时的开口,声音不大,却很有气势,下方五大三粗的汉子重重喷出一口气,推开上来拉扯的下人,不甘心的又坐回了位置上。
“魏小侯爷,还需谨言慎行。”,温焱说完,一旁走上接礼的下人,将那座珊瑚摆台收了下去。
魏争退回位置上,可他的视线却一直盯着纱帘后的人,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季冯云在帘后拍了拍手,门口甩着长袖的舞女们鱼贯而入,众人推杯换盏,宴会进到一半,这位小王爷却先离了场,剩下各家显贵们,不甘心的叹气,这连正主一个衣角都没瞧见,算什么事啊。
魏争又开始独自喝酒,他现在越发不愿与人接触,魏老侯爷倒是瞅到宁远将军的独女去了后院。
便死活推着魏争上去找机会道歉,他到不是真想上去道歉,他只是厌烦了这种虚以委蛇的环境,他如今真的难以想象,自己曾经怎么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索性便从了他父亲的意思,偷了壶酒揣在怀中,去了后院。
只不过,他刚瞧见宁杏儿去了左边,他脚下便拐了个弯,向右边走去。
王府的花园很大,四处都种满了花草,他一路顺着小路漫无目的的逛着,望了望寂寥的夜空,将怀中酒壶掏了出来,对着天举了举,然后仰头倒进嘴里。
他想,如果陈二狗还在,此刻是不是也像过去一样,在小院中等着他回来,他难受的瘪了瘪嘴角,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口中喃喃骂道:“你可真不是东西。”
他最近似乎染上了自虐的习惯,每当他心中难受时,扇自己一巴掌,似乎会觉得好过一点。
前方出现了一座凉亭,魏争走了过去,凉亭中央的石桌上还摆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看样子前不久这里还有人呆过。
不过此刻,这里归自己了。
他难受的扶着柱子坐了下来,每到晚上他就睡不着觉,整夜整夜的失眠,因为他一闭上眼睛,那具焦黑的尸体就会浮现在眼前。
他恶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想要将脑海中的画面赶走,可你越不想看见什么,什么就会越加清晰,他感觉浑身发冷,那种每晚都将他包围的恐惧又爬了上来。
他狠狠把手中的酒壶砸到地上,脸无助的埋进双手中,张大嘴无声的呐喊,没人知道他每晚都会经历一遍生不如死。
他真的太后悔了,悔的肝肠寸断,等那个人真的不在了的时候,他才恍惚的察觉,自己曾经可笑追求的东西,和他一比那么不值一提,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他侧倒在地上,酒水沾湿了他的发丝,突然,他想回青山镇了,他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在哪里。
他双手环过双臂,视线落到前方凉亭下的草丛里,忽然,他浑身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连滚带爬的爬起来,凉亭下的草丛里正静静躺着一只编织了一半的蚂蚱。
他有些颤抖的将那只半成品拿过来,站起身,目光落到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刚才在这里的人是谁?会是他吗?可能是他吗?
他开始神经质的四处找起来,可直到宴会结束了,他也没找到想要了。
这才恍惚的想起来,陈二狗已经死了。
可他袖袍下的手,却正紧紧捏着那只半成品,不肯承认。
温王府的后院中,魏争前脚刚离开,后脚一个身着白衣华服的男子就从树后走了出来,他后面还站了个高大的男人,笑起来风度翩翩,可仔细看,就能从他眼中窥见一丝危险的气息。
白衣华服的男子冷冷注视着前方,他身后高大的男人贴近了些,“看来现在他真的很惨呢。”
何碾之注视着温焱冷漠的表情,他真没想到原来陈二狗就是温焱,他起初只是猜测,可当这个猜测成为事实后,还是相当吃惊。
“惨又如何?”,温焱平淡的反问。
“你不心软?”
“对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谈何心软?”,温焱侧头平静的看着他,那双眸子里连仅有的一丝情绪也堙灭了。
何碾之突然深刻的意识到,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温王府的小王爷,温焱。而曾经那个会笑会难过的陈二狗已经丝毫不见踪影了。
似乎曾经的陈二狗,永远留在了下雨的那天晚上,跟着他的心一起消失了吧。
何碾之突然笑不出来了,连装都装不下去,他觉得此刻站在面前的人好陌生,是不是他认为在腐海中仅有的一艘扁舟,也倾覆了呢?
温焱回过头,迈步走了出去,“走吧,我有点想吃飘香居的烧鸡了。”
“好。”,何碾之突然又笑了,其实也不是全不见陈二狗的影子,至少在某些方面,他们还是相似的。
第52章 挖坟
魏争浑浑噩噩的回到陈二狗的小院,躺在床上时将那半成品拿到眼前翻来覆去的看。
这蚂蚱的编织手法很熟悉,可他不敢有妄想,他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身边环绕着属于陈二狗的气息,尽管味道已经很淡了,也足以让他在这无尽的痛苦中得到一丝安息。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回到了雨夜那天,他没有选择放弃陈二狗,两人在漆黑的雨夜中奔逃。
一路回到了青山镇,然后那些不开心和痛苦慢慢被拉远,他和陈二狗在青山镇的小院中相互扶持着过完了这一生,在他们老去时牵手看斜阳落下。
后来,魏争坐在垂垂老矣的陈二狗床边,听他笑着对他说:“魏争,你曾经说过不会比我先死,不会独留我在世间受苦,你做到了。”
忽然间,魏争不敢看他了,他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那些被拉远的痛苦在顷刻见回笼,他慌张的想抓住他的手,可床上的人却突然消失了,他发疯的四处寻找。
推开门,青山镇小院外的街道,却变成了京城的小巷,他胆战心惊的向外走,一边寻找一边无助的叫陈二狗的名字,转到小巷尽头,哪里却孤零零的躺着一具烧焦的尸体……
他惊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瞳孔慌张的震动,满身的冷汗将里衣完全浸湿,他缩在床角,将那些编织的小动物一一摆放在面前,看着他们枯坐到天明,他想他该是去看看他了,哪怕他不想见自己。
他亲自下厨做了一碟糖醋排骨,虽然卖相看上去不怎么样,他仍然从里面挑出了些许还不错的。
京城繁华的街道两侧一如当初,温焱同何碾之走在街道上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也不知前半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黄粱一梦。
“我今日特地请了域外的厨子,听说那里的做法和京城的可不一样。”,何碾之摇着纸扇看着身侧的人。
“不知这域外的大厨可会做烧鸡?”,温焱语气平淡。
何碾之笑了笑,夹杂着一丝宠溺的意味,“不会做烧鸡的厨子,我可不会请。”
他恍惚的认为温焱脸上应该有丝笑意,可面前人仍然是一幅冷淡的模样。
两人并排着向飘香居走去。
魏争提着篮子从陈二狗的小院出来,他沉默着穿过小巷。
陈二狗的尸体被他安置在南郊外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坡上,他穿过城中心,在路过飘香居门前时驻了足。
他想起来陈二狗初入京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这里,飘香居门前迎来送往的客人依然很多,从里面传来乐器弹奏的声音,他叹了口气,将竹篮外盖着的帕子拢了拢,防止温度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