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毓岚颔首:“准。”
“公主初进城那日宴席,曾说过是我亲姐姐的话,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洛闻歌问。
萧毓岚很是配合的露出迷茫神态,不太明白问:“朕记得当时洛爱卿很是抗拒的反驳,说自己与公主并无关系,这时旧事重提,是想说什么?”
“臣认真思索一番,觉得公主说得很对,亲人是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臣该懂得珍惜。”洛闻歌说着面朝乌托雅,像是在征得对方的认同,而乌托雅也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
萧毓岚闻言挑眉问:“那洛爱卿的意思是要认回公主这个亲姐姐?”
“陛下稍安勿躁,臣不会因三言两语就认个姐姐,这就得需要乌托雅公主拿出我是她亲弟弟的证据了。”洛闻歌唇角挑了起来,看起来温和无害,实则笑里藏刀,他在给乌托雅挖坑。
如若他真的是老君主抛弃的孩子,那乌托雅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证据的,一旦拿出来,暴露的会更多。
洛闻歌会趁势追击,让乌托雅节节败退。
这便是洛闻歌打算做这件事布下的一系列事,端看乌托雅如何处理。
乌托雅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听见他说认亲姐姐,想到能将人带回北疆,由自己随意处理后,就脑袋发热没注意到太多,答应了呢?
这会儿就是典型的自己挖坑自己跳,她要拿不出证据,等于是打自己脸。
乌托雅一点都不想打脸,为不让自己这张脸露馅,她做出太多牺牲,不惜动用最为危险的做法,动用蛊虫在脸上做文章,愣是靠数量压住不知何方神圣留下的东西。
她之所以愿意做这么多,就是不愿意让人看出她这张脸是假的!
无论如何,乌托雅都要将这个谎言圆到底。
还没等乌托雅想出个好的托辞,萧毓岚便发话了。
“洛爱卿说的有道理。”萧毓岚沉思道,疑惑问乌托雅,“那公主可有证据呢?洛爱卿想要的就是个说服,公主能拿出强有力证据,不仅是洛爱卿信服,朕也不会再做阻拦,往后公主在宁朝也有个家。”
乌托雅真是有苦说不出,这要拿出点什么证据呢?
她光听新君主说要想办法弄死洛闻歌,便想出这么个说辞,能证明她和洛闻歌是姐弟的关系还真没有,毕竟事关洛闻歌的事,不好去问老君主,加上洛闻歌这些年对自身保护很严密,一般私人消息极少泄露,几乎无人知道。
要说失败就败在这细节之上,乌托雅脑袋乱成一片浆糊,在这千钧一发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洛少卿左锁骨有颗痣,与眼角那颗一模一样。”
洛闻歌眉梢微扬,这还真是个很特别的点,别人无法知道。
但光要用这点说服他,还远远不够。
洛闻歌笑了下:“公主不觉得这点证据太薄弱了吗?还得再说点别的。”
“唉。”乌托雅叹了口气,“得说你刚出生那日便被送走了,可供留下的证据太少太少,况且如今洛阁老已然不在世,没有能做证明的,若你还有疑问,不妨回去翻翻他老人家的遗物,看看里面有没有记录你小时候的东西。”
洛闻歌不得不说乌托雅这个说法还挺能站得住脚。
人就是这样,坚持想搞事情,那必定是要搞到底的:“这还不能说服我,公主,我真的很想认你做姐姐,也想去北疆看看,奈何心底过意不去,不想离开宁朝。”
乌托雅这时要看不出他在戏弄自己,那就是蠢傻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命,她不好大发雷霆,只能表现出些许不悦:“那洛少卿能和我说说,你到底想要怎样的证据?”
“让我哑口无言的那种证据。”洛闻歌给出个无可挑剔回答。
乌托雅再也忍不下去,被当作猴子玩耍,发脾气才是正道。
她猛地拍桌子站起来:“要是洛少卿不想随我去北疆,大可明说,没必要兜兜转转耍人。”
“我跟公主好好说话呢,公主什么意思?”洛闻歌装作无辜问,“我冒着被天下老百姓骂的风险,想和你认亲,你却说我耍人。”
乌托雅脸色更冷:“你真的这么想吗?洛闻歌,你真不是一般的坏!”
洛闻歌叹了口气:“我听不懂公主说什么,不过多问几句你我是亲姐弟的证据,你要是有,拿出来便是,没有的话……”
他适当掐断话音,留给人浮想联翩空间。
众人在心里接上下句话:没有的话,那就是你胡说。
乌托雅气炸了,这时她身后的吉布哈吼叫一声,轰然倒地,再定睛一看,人七窍流血,已然死了。
第93章
这人死得太突然,让人压根反应不过来。
待洛闻歌回过神, 受萧毓岚吩咐的小太监手脚麻利去请院使, 遇上这等诡异死法, 除开院使说的话外,萧毓岚不会道听途说, 更不会轻信任何人。
吉布哈这一死,最受刺激的莫过于乌托雅,人刚见到没多大会儿, 突然暴毙。
这换做是谁都难接受,更别提吉布哈和乌托雅还有层好朋友关系在, 那更是接受无能。
乌托雅在这时候怔怔站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 也像是不敢相信。
那边的元明琅则起身到她身边, 轻声安慰着, 满殿文武不敢出声,纷纷自保,远远看着。
在这重要节骨眼上,有人扶着案几站起来, 从外加加入这暴风将起的危险圈子里。
“公主和元公子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闻天冢冷声道。
受这提醒, 乌托雅如梦初醒, 倏然回头盯着闻天冢, 目光如炬:“是你, 你对他做了什么?”
闻天冢不慌不忙:“我什么都没做, 基于对公主安危考虑这么说, 若公主不听我的话,大可上前。”
乌托雅到底惜命,没有因为和闻天冢置气,就拿自己开玩笑。
要就这么闭嘴不言,乌托雅不甘心,她回头看眼吉布哈俨然发黑的脸,咄咄逼人道:“他明显中毒身亡,你在这时候出面,是不是说明你知道他中得什么毒,又为什么会中毒?”
闻天冢唇角微动,刚要说话,又被乌托雅抢占先机。
这个疯狂的女子显然被吉布哈的死刺激到了,言语激烈,措辞偏激:“我怎么给忘了,他们在被贵国陛下召见来此前,都是受你照顾呢。要说你没对他们做什么,我都不信!谁会好吃好喝供着他国的人,半点没阴谋?”
闻天冢神色微妙片刻,嗤笑道:“你这是异想天开了?我之所以过来提醒,是想担起接待使分内之事,或许公主不相信,但我国陛下确实将两位引为座上宾,要是不信,公主可以回头问问你身边那位元公子,他感受颇多。”
乌托雅闻言果然转头看元明琅,而不知是不是洛闻歌错觉,元明琅在被闻天冢点到名字的时候,身形几不可见晃了下,像是很惧怕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元明琅满脸镇定之色,说话不太自然道:“是,闻大人将我们照顾得很好,你想错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我们下手,那是给他们国家找麻烦。”
“要不是他下毒,那吉布哈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乌托雅疯了,“他是我们的好朋友,你不要因为一时利益蒙蔽双眼,就帮他这种衣冠禽兽说话!”
“你在说什么胡话?”元明琅猛地拉了乌托雅一把,脸色苍白,“他哪来那个胆子敢这么做?”
“他没有,他的皇帝总该有了吧?”乌托雅说完这话,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萧毓岚,眼神充满恨意,“杀一个我身边亲人,好给我忠告,让我在长乐城内老实本分,别总是闹事,是这个意思吗?姗姗来迟的下马威不见得有好结果,萧毓岚,你算的可真好。”
被点名的萧毓岚很是配合的笑了,他仔细打量在殿内唯站着的三人,似乎从中看出点门道来。
萧毓岚还从不知道祸水东引能这么做,一时竟有些新奇:“朕方才还在想杀个吉布哈能有什么好处,这边公主就说出来了,真是省得朕动脑子,公主真贴心。”
“萧毓岚,你杀我北疆大将军,几次三番羞辱我,是欺负我北疆无人?”乌托雅大喝道。
萧毓岚缓缓站起来,终于成为在场第四位起立之人,好似因此让气势更强烈些。
“乌托雅,人是死在你手里,还是死在朕手里,你比谁都清楚。”
乌托雅对自己蛊术很有信心,还有元明琅在手,她相信吉布哈的死只能是萧毓岚造成的,别人都不行。
这种爆表的信心让她腰杆挺直,说话很有底气:“这场宴席是你安排的人全权布置,能进食的美味也是出自御膳房,那请问谁更方便下手?萧毓岚,我说这么多,也不是非要你认下杀吉布哈的事儿,倘若你肯让洛闻歌随我北疆,那这就一笔勾销,我可以违背良心说他是吃菜噎死的。”
萧毓岚觉得乌托雅在把他当傻子,这种事是能这么做交易的?
他是真笑了:“别开玩笑,让朕的洛爱卿随你回北疆,不知是否刚出长乐城就丢了性命。”
“他是我弟弟,我是要带他回北疆认祖归宗,怎会如你说的那般残忍?”乌托雅眯了眯眼,笑容如蛇蝎。
洛闻歌不可能任由自己跟个礼物似的抢来抢去,赶在两人再次交锋前,他冷声打断:“公主这个谎说两次罢了,想带我回北疆直接说,犯不着将其拿出来当借口,听着刺耳。”
“我的好弟弟,你别犯傻,姐姐这可是诚心实意想带你回去。”乌托雅说。
洛闻歌偏头看过去:“是吗?公主就凭借那么张脸,硬说是我亲姐姐,这未免太牵强了,那是不是没了与我相似的脸,公主就会承认与我毫无关系呢?”
乌托雅脊背一阵发凉,下意识追问:“你什么意思?”
洛闻歌扬起唇角,露出个无辜的笑容:“意思是你该用自己的脸面对这么多人,总偷别人的脸,难道你就不觉得愧疚吗?”
完全不给乌托雅反应机会,洛闻歌在这一刻的寂静中打了个响指。
这就好似发动进攻的号角,刹那百万雄师一涌而出。
乌托雅只觉得脸接二连三的刺痛起来,像是有东西要从脸皮底下翻上来了,她惊恐不安的捂住双颊,不会是她所想的那样吧?
一定不会是,她压制手段一流,也没有生气暴躁,怎么可能会让这张脸给颠覆了呢?
然而自欺欺人挽救不回现实,她看见不远处几人脸上的惊愕,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可见她的脸必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足以让人吃惊。
乌托雅根本不用问元明琅她的脸怎么样了,想也知道会如何,那边站着的闻天冢满脸复杂。
她想自救,视线扫过洛闻歌,急中生智道:“洛闻歌,你就是看我和你长得一样,心生嫉妒,想办法毁了我的脸!”
这倒打一耙的技术还挺不错,洛闻歌翘了下唇角:“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要不是你盗用我的脸,想和我拉关系,我不会多看你一眼,乌托雅,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惜,你缺少这种潜能。”
“你说我盗用你的脸,有证据吗?”乌托雅愤恨道,脸被毁了,她也不用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上前跟洛闻歌对峙,铁了心要弄臭洛闻歌名声,“别是你无中生有,为自己找的借口!”
“你要证据是吗?”洛闻歌微笑问。
乌托雅从中又嗅到熟悉的套路味道,条件反射抬起手制止:“你等等。”
“公主这是让我等什么呢?等你想好怎么应对我证据,再给我说话的机会,这未免太儿戏了,我这个人不出手就算了,出手肯定是证据确凿。”洛闻歌给乌托雅心里想法说出来,明知道对方想这么做,他自然不会给机会,对身后蒋霖勾勾手指头。
蒋霖将临江楼收集过来,事关乌托雅容貌方面的本子递过来,那里面有她从小到大的画像。
“我想公主一定对这个图腾不陌生。”洛闻歌举起本子,上面是暗红色的狼图腾,许是年岁太久,已经有些看不太清楚,但依旧能从上面感受到独属于某种种族的强势。
对北疆有所了解的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是北疆王室的印记。
乌托雅从看见那个袋子的时候,便惴惴不安起来,当那枚图腾露出来,她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北疆王室有个不成文规定,那就是从小成为王室中人,每年除夕时候,都会让画师留下一张念旧图像,每年都有,直到逝世,以此来祭奠。”洛闻歌知道有不少人没接触过北疆王室,那也无法得知这些事,他不嫌麻烦再多说几句,让人更好理解为何乌托雅会怕。
本来众人不太明白,听他一说,便知道他手里那东西到底有多致命。
乌托雅死都不承认她那张脸是假的,那洛闻歌就给她充足证据,自己找不到原来那张脸,他就帮帮忙。
“这里面就是公主从小到现在的二十张画像,我打开让你看看,也好证明我没说谎。”洛闻歌说着拆开袋子,在乌托雅惊恐的眼神里,摸出一沓画纸,放在最上面的俨然是她今年刚过去一月的样子。
乌托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证据当前,她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洛闻歌觉得这件事还不算完,翻到里面附带乌托雅从小到大的记事,可以说是压垮对方最后一根稻草。
乌托雅压根没想到今晚会发生这种事,在情势如此恶劣之下,她问:“你从哪拿到这份卷宗的?”
洛闻歌眉眼藏着些许不明笑意,将画册递到她面前:“你不是想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