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纯太后最后那一阵沉默, 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这仅限于她明面上不会再提选秀的事,私底下会不会有什么小动作就不好说了。
萧霁宁和阮佳人谭清萱有协议在前, 只要他不开口往自己后宫里添人, 谭清萱和阮佳人就要挡在他前面,替他挡掉一切莺莺燕燕。
只是选秀这件事,她们也没想到纯太后会突然提起, 现在过来问萧霁宁,是为了得一句肯定的话。而现在既然知道萧霁宁的态度,那她们日后也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然纯太后说的话也并没全无道理。
阮佳人和谭清萱毕竟不是萧霁宁的真正的妃子,不管萧霁宁到她们的宫里坐几次,坐多久, 她们两人的肚皮也不可能有动静,除非是假怀孕。
一年之后阮佳人和谭清萱无所出还好, 要是两年三年, 甚至更久,前朝一定会有所非议,就怕到时候议论的不只是阮佳人和谭清萱生不了孩子,而是萧霁宁的身体……有问题。
想到这里, 阮佳人不禁担忧道:“可前朝那边……日子久了,大臣们也会议论的吧。”
一个皇帝若是不能生育, 那这帝位, 也是坐不稳的。
如果萧霁宁没那么多活着的王爷和兄弟还好,现如今还有六个王爷活着,到时候只怕四皇子和五皇子又起异心。
“前朝那边, 朕和京将军会处理的。”萧霁宁说,“你们不必忧心。”
萧霁宁觉得,前朝要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大臣敢提要他选秀充实后宫,就按照京渊那记仇的性子,难保不会撕了那人的嘴,所以这件事连他都不用担心,京渊肯定能找出好的理由回绝那些人的。
但阮佳人并不清楚,因此在回去的路上,阮佳人与萧霁宁闲聊提起问道:“皇上现在是还未寻到心爱之人吗?”
阮佳人和谭清萱都盼着萧霁宁能够找到心爱之人,迎她入宫,就算要阮佳人让出这个皇后之位,她也甘愿,毕竟这位置一开始就不是她的。
只要萧霁宁有了寻爱之人,让她入宫,那这些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她们两人本以为萧霁宁又不肯开选秀,也没说要让哪个女子入宫,每日就待在自己的寝殿内勤勤恳恳的会见大臣批折子,一定是还没有遇到心爱之人,结果萧霁宁听了阮佳人的话后,却说:“不,朕已经遇到了想与他相伴一生的人了。”
萧霁宁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着阮佳人和谭清萱的,说起来起他们还都算是一类人呢。而且萧霁宁也不觉得他和京渊的关系能够永远隐瞒下去,现在席书和穆奎都已经知道了,再过不久谭清萱和阮佳人或许也会发现。
七皇子和八皇子只不过是去了各州府巡视,倘若他们一直在京城,萧霁宁觉得以他们两人对自己的了解,用不了多久也一定会发现他和京渊的关系,所以他现在也就坦然地承认了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阮佳人闻言愣了一瞬,又问他道:“那皇上为何不迎她入宫呢?”
“朕没法迎他入宫。”这个问题萧霁宁是有口难言。
别说迎京渊入宫做他的男妃或是男皇后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就算他真的肯迎,百官那里一定会有所非议,四皇子和五皇子也会乘机发难,到头来他和京渊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可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萧霁宁不是很愿意这么做。
“为何不能?”谭清萱听完萧霁宁的话也不懂了,猜测道,“莫非……她是有夫之妇?”
六王爷的生母还是青楼女子呢,当初云鸿帝不照样把她接进宫里头了吗?因此除了这个原因,谭清萱想不出其他了,可是就算真的是有夫之妇,那也并非全然没有办法,只要皇帝能豁得下脸皮,顶得住言官的议论,那也是可以的。
萧霁宁犹豫再三,想着他和京渊现在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他也不愿意再这样的时候天天跑到谭清萱或是阮佳人的宫里待着,就算他们不会真的发生什么,他也觉得不太好,所以就和谭清萱挑明道:“因为他与朕,就像你和皇后一样。”
说完这句话,他们也恰好走到后宫和金龙殿的路岔口,萧霁宁便负手朝金龙殿而去,回了自己的寝宫。
而被他留在身后的谭清萱和阮佳人却是在原地愣了好久,随后对视一眼,缓缓道:“皇上……爱上了男子?”
萧霁宁说的都已经那么明白了,阮佳人和谭清萱不会不懂,但这个理由的确是她们谁都没想到的——萧霁宁若是真爱上了男子,那确实无法像女子那样迎他入后宫,难怪萧霁宁不肯选秀,有了心爱之人也无法与他相守。
另一边,才回到金龙殿的萧霁宁才到半路,就听见小太监来禀告他,说京将军已经在养心殿等着他了。
萧霁宁一听,立马喜滋滋地加快脚步往养心殿赶,因为养心殿全是他的人,穆奎和席书也知道京渊来见他时会遣散殿里无关紧要的宫人,所以萧霁宁就没了拘束,脸上灿灿地笑着冲进殿内:“京……”
只是他这声“京将军”还没叫出口,待萧霁宁看清殿内候着的人是谁之后,他的话到唇边便改了口,硬生生地添了个字,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京大将军。”
来人不是京渊,而是京渊的父亲京钺。
即便萧霁宁脸上还是带着笑的,但是面对京钺,他可笑不出方才那样,所以前后的骤然变化十分明显,傻子都看得出来。
当然能看出来的,也不仅仅萧霁宁对京渊京钺这对父子截然不同的态度,还有萧霁宁刚刚的那个笑容,足以证明他对京渊的态度不一般,不说是十足的信任,起码也是目前萧霁宁最亲近信任的亲信之一。
“参加皇上。”京钺是何等的老人精,他自然也看出了这些,在对着萧霁宁行了礼后,不等萧霁宁说起身,他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看来皇上发现来人不是不是我儿京渊,很是失望啊。”
虽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可是萧霁宁当然不会承认,而京钺不尊重他,萧霁宁也不会给京钺多少尊重,他走到御书房中央的主座上坐下,笑了笑说:“怎么会?朕不管是见到京将军,还是京大将军,都是同样欣喜的。”
“是吗?”京钺也笑了,走到一旁梨花扶手木椅上坐下,“多谢皇上厚爱。”
皇帝的御书房,一般很少会设其他座位,除非皇帝赐座,伺候的太监们才会端上一把木椅,云鸿帝以前便是如此。只是和云鸿帝那种要走流芳百世的明君威帝不同,萧霁宁走的是仁君路线,他的御书房倒是左右各设了两把木椅,供大臣们觐见时歇脚——这其中也有一些他和京渊常常见面,萧霁宁又不想京渊老是站着的原因在里头。
可不管御书房设不设座,若无皇帝口谕赐座,为表恭敬,大臣们也绝不会就这般蓦地坐下。
京钺才和萧霁宁见面没多久,话也没说上两句,如此目中无人,不顾礼数的行径就已经出现了两次,摆明了他根本就没把萧霁宁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所以萧霁宁就奇怪了,以前京钺就算不待见他这个皇帝,也不会做的如此明显,起码明面上的恭敬还是会给足的,怎么今日京钺忽地开始狂了呢?
萧霁宁心里生疑,面上倒没露出什么异样,还招手让宫人们给京钺上茶,问京钺道:“京大将军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要与朕说吗?”
京钺接过宫人伺候的茶,抿了口道:“微臣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一事想求皇上。”
“京大将军,你我君臣之间,何须用到‘求’字?”萧霁宁闻言,本能地觉得京钺要求他的事他肯定不会想听,只是京钺还没说明是什么事,他也不好一口回绝,“是何事京大将军不妨直言,若是朕能做到,朕一定应允。”
京钺这个人,纵然萧霁宁不喜欢他,可是京渊的样貌,有七分是与他相像的,只不过京钺较京渊而言,面容要更沧桑,眼角眉宇间也更多了几分算计和阴鸷藏匿于其中,他说出话,也是暗藏锋芒:“皇上,这事微臣还必须得求一求您。”
“犬子京渊,如今年过二十五,身边却还无人服侍。”京钺朝萧霁宁说,“老臣恳请皇上为犬子赐婚,让犬子得以为京家延续血脉,莫要让我京家绝后。”
京钺话音刚落,萧霁宁的气息便陡然乱了一瞬,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也不自觉的蜷了蜷,透露出他内心的怔然和下意识地不愿。
萧霁宁努力叫自己平稳,也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因为京钺这话说不通,京渊至今不成亲,一是他自己不愿,二是因为他当初和小蛋的那个猜测——从云鸿帝那时起,历代皇帝便以毒药,控制京中权势滔天的京家。
京钺说的这话,也许不是为京渊求妻,而是为京家求取解药。
可是猜测毕竟是猜测,萧霁宁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准不准,因为当初他中了贤妃所下的毒,就是被京渊身边的神医江云哲救下的。
江云哲医术何等高超,天底下有他解不了的毒吗?而且看京渊平时的样子,也不像是身中剧毒的人。
最重要的是,萧霁宁当初坐上皇位时,并没有听萧默说他那个可以保证他坐稳帝位,控制京家世代效忠皇帝的秘密。
所以此时的他,理应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但如此一来,京钺就不是为了求解药,而是真的在为京渊求妻了。
第121章
想通了这一层, 萧霁宁反而觉得,他更宁愿京钺是来和他要解药的。
因为他愿意给京钺解药——即使这会使京家不再受皇室掌控, 可他更希望京渊能够健健康康, 无病无痛地活着,而他不愿意看到京渊和别的女子成亲,再孕育子女。
萧霁宁紧紧地抿着唇, 这会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拒绝道:“可是婚姻大事,最终还是要选择自己喜欢的那人吧,京将军若是有了心爱之人,想让朕为他赐婚, 朕不会拒绝。若是京将军不提,朕也不好给他硬塞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妻子。”
听听自己说的话, 萧霁宁都觉得是泛着酸的, 他现在面对京钺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应该口头答应,然后以自己要考虑人选为由支走京钺,他现在这样说话,也许会被京钺听出他的京渊异样的占有欲, 但是他就是不肯。
而京钺闻言也依旧是笑着,不肯退让半分道:“婚姻大事, 向来都是父母做主, 皇上身为皇帝,这天下子民都是您的儿女,所以犬子也得听从您的话。若非说必须要与自己喜欢的人成亲, 那皇上和皇后,可还真是伉俪情深,但偏偏还有一位谭贵妃……”
萧霁宁将茶杯重重放下,微微提高了些声音道:“京将军,朕和皇后的事,岂是你可以议论的?”
“微臣僭越了,请皇上恕罪。”京钺立马道歉,但他的态度并不似是在道歉,他甚至连头都没低一下。
萧霁宁喉结动了动,猛然发现他很难与京钺争辩,也难以说过京钺。好汉不吃眼前亏,萧霁宁愿意暂时服软,便放缓声音道:“赐婚这件事,朕不是不同意,只待京将军有了心爱之人,亲自来向朕讨要赐婚圣旨,那时——”
“朕一定给他。”
京钺抬眸,直勾勾地盯着萧霁宁,沉默不语半晌后,忽地又笑了,也不管周围还有多少宫人在着,便道:“老臣忠心耿耿为大萧数十年,皇上就算不肯赐婚,也不能这样欺骗老臣啊。皇上和犬子龙凤相守,这圣旨,恐怕得等到皇上厌倦了犬子那一日,才能得到吧?只是不知道这一日,老臣还能不能等到。”
龙凤,原该指皇帝和皇后,只是凤凰凤凰,凤为雄,凰为雌,京钺方才说的话,几乎就是在点名道姓地说萧霁宁和京渊两人感情特殊。
伺候在养心殿里的宫人们,除了穆奎和席书,先前是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现在京钺陡然道出,一些没听懂的宫人们还怔然困惑,一些心思玲珑一点就透的宫人们听懂了却是脸色煞白,倏地就跪下了。
萧霁宁见状闭了闭眼睛深深吸气,他想着反正京钺已经把什么都说明白了,他也干脆破罐子破摔,就说他绝不会同意给京渊赐婚这件事让京钺赶紧滚蛋算了。
他就不信,京钺还能对他怎么着,他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暴怒杀了他吗?
但未等萧霁宁破罐子破摔,京渊人还没进御书房,他的声音就远远从外头传来了:“兀罗那说你老了,不中用了,但你能有这自知之明,我看就挺好的。”
话音落下,京渊也进了养心殿御书房。
他径直走到龙首案桌前,整衣给萧霁宁下跪道:“微臣未经通传便闯入养心殿,请陛下恕罪。”
萧霁宁起身,亲自去扶京渊起来,连对京渊的称呼都变了:“你我之间何须讲这些虚礼,京渊哥哥,快坐下。”
之前和萧霁宁对峙一直占据上风脸色不变一下的京钺,听着萧霁宁这句话“京渊哥哥”,也不知是被腻味到了还是怎的,嘴唇不禁抿紧了瞬。
“陛下纵使宠爱微臣,这些礼数还是得有的。”京渊此时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守规矩,“为人臣者,在陛下面前自当恪守礼仪,若是没了这些礼仪,那和见了皇上不知道行礼的那些猪狗畜生也没什么区别。”
萧霁宁想着京渊来了肯定会护着他的,但是他没想到京渊凶起来这骂的太狠了,虽说他是骂了京钺猪狗不如,可他毕竟也是京钺的儿子啊,这好像也骂了自己。
而京钺也发现了,京渊这个儿子的确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有本事激怒他,他怒的还不是京渊骂他猪狗不如,而是一个身上流有他京钺血脉的人,竟然在萧霁宁面前如此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