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得出结论,“差了些,但也不赖。”
“无妨。”闵韶淡道,“日后若有机会,我们可以回一趟五月镇。”
温玹咬着丸子,脸颊鼓鼓的,“现在我们去哪里?”
“不知道。”
温玹一顿,将丸子嚼了嚼咽下去,“不知道?”
“这边我没来过,所以不熟。”
温玹用诧异迷惑的眼神看向他,“……所以,你只是专程来带我吃藕菇丸子的?”
闵韶答道:“是。”
“……”温玹心里很感动,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可你不认路,还把车夫赶走了。”
闵韶沉默了下,似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片刻,他抬起头,正巧看到附近一座招牌显眼的酒楼,沉声道:“先带你去用饭吧。”
温玹便只能先跟着他进了酒楼。
店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阔,只能算是家不大不小的饭馆,但在这样的小镇上来说,已经算是个高档的地方。
二楼没什么人,两人便挑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
闵韶不吃,温玹自己吃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只点了碗简单的肉丝面。
这里的店面虽不大,但价格公道又实在,面条满当当一碗,肉丝煮得精细入味。刚上桌,温玹闻着香味,忽然有些想吃辣了,店里的跑堂人手不够,他便让闵韶在楼上等着,自己下楼去拿。
“小二,麻烦取些辣酱,两勺就够。”
“好嘞。”跑堂的应了声,转身进了后厨。
温玹在堂内等候,没过不久,身后有脚步声走进店里。他起初没在意,但那脚步有意降缓了声音,越靠越近,似是朝他而来的。
铮地一声!温玹掏出匕首,寒刃相碰,警惕的横在身前。
他皱着眉正要问话,却看着面前那张眼熟的脸,蓦地愣了。
对方的容貌被刻意遮掩了一半,只露出双眼睛,示意的看了眼楼上,压低声音道:“六殿下,耽搁片刻,在下奉命有话要传。”
“……”
是萧成简的人。
温玹自小和萧成简交好,他手下的人温玹大都见过,眼前这人虽只打过一两次照面,但仔细想想,也有些印象。
他便跟着那人从酒楼后门出去,绕到附近人少的地方。
“主子担心您的安危,见您始终不曾回话,怕出了事,便嘱托在下前来看一眼。”那人用衣料半遮着面,样貌平平,一身不起眼的布衣,是人群中丝毫不会引起注意的扮相。
温玹猜到他不可能这么赶巧,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来虞阳几日了?”
“四日。”那人如实回答,“都城内皆是宫中眼线,在下不敢妄动,已经蹲守多时。”
“四日?”温玹思忖着,算了算距离萧成简上次给他传递流鱼的时间,似乎也没过去太久,略带怀疑的随口问道,“怎么,他这么急着催我回去干什么?难道又有什么棘手的任务想甩给我?”
“主子只是担心殿下的安危。”那人重复了一遍,补充了句,“何况君上那边若质问起来,主子也怕受到牵连,殿下还是尽早回个话,不要失联太久,也好安了主子这份心。”
“还有。”那人又道,“关于何日能回去,君上那边催得紧,主子希望您能给个准信。”
温玹沉默了下,没有做出回答,只是转移了话题,问起道:“我大哥近日,可有对萧成简说什么?”
“不曾。”
“也没有提过我?”
“在下只为扬灵侯效力,其他一概不知。”
“好吧,也罢。”温玹眸中淡淡的,略略扫了他一眼,客气道,“你先回吧,要是有什么话,我自会在信中和他说明,让他等着便是了。辛苦你这一趟。”
那人闻言顿了顿,眸中似有迟疑,最终却也没法说什么,低下头应了声,走了。
回到酒楼,温玹端了一小碟辣酱从楼梯走上来。
桌上的面已经有些凉了,闵韶循着脚步声转头看过去,“怎么去了这么久……”他视线落到温玹的衣服上,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弄的?”
只见温玹去时还好好的衣服上,沾了一片红色的污渍,乍然看去像血迹,仔细瞧瞧却又不是,沾在白袍上甚是显眼。
“不小心洒了些辣酱,耽搁了一会。”温玹将手里的碟子搁在桌上,拍了拍那块脏的衣裳,坐下来,脸上若无其事道,“好在没把你的披风弄脏,不然这么贵重的料子,想再做一件可就难了。”
闵韶似是并未在意的移开了视线,没说什么,只淡道:“趁热吃吧,城外有处梅花林,吃完我们去看看。”
“梅花林?”温玹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条,“你怎么知道?”
“负渊说的。”
温玹略微一顿,这才注意到,窗边的墙角处不知何时杵了把剑,正装作毫无灵性似的立在那里,饶有兴致道:“原来它还有认路的本事。”
闵韶眸中似有深意,“不止。”
他端起一旁的茶盏,淡淡抿了一口,看起来无意解释。
“……”
温玹不明其意,也没再问,安静的继续吃面。
用过饭后,两人从酒楼离开。
据负渊所说,在小镇西侧有座湖,沿街一路走过去便可寻到,从那里乘船,只要不到半个时辰便可到梅花林。
温玹便在负渊的指引下,和闵韶顺着街道的方向走,果真没过多久就见到了湖畔。
镇子上的气候偏暖,冬日里湖水也不会结冰,只是岸边枝叶泛黄,景致显得有些萧瑟,不如春暖花开时那么惹人欣赏,就连停泊在附近的乌篷船都少了许多,只有零星几只并排停靠着。
如今这个季节来乘船的,大都是前往镇外的梅花林赏景,船家对这段路已经很熟了,收下银子便撑桨而动。
冬日里游湖,景致也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有些冷。
船家在前头撑着船,两人坐在船上,温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过了片刻,忽然拽了下闵韶的衣袖,直直问道:“我的手炉呢。”
闵韶微顿,眸底是难得一见的柔软,将他的手握紧了。
温玹笑了下,前面的船家背对着他们,他便直接坐近过去,紧挨着闵韶,将两人中最后一点空隙也占满了。
窄小的乌篷船飘在湖上,远远望去,岸上的行人都成了零星一点。两个人手握着手紧紧挨着,分明是光明正大的,却因为无人看见,偏生出点偷情的刺激。
——至少温玹是这么想的。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没有眼睛,却能看见东西的负渊,此刻处境无比为难。
它方才指了路,却没有被闵韶及时收回去,只被放在了容易被遗忘的脚边上,此时只能小心试探的闪烁两下,试图增加一丝存在感,引起两人的注意。
却没有人理他。
……害,属实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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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选择
深冬时节,梅花盛放,只是因为地处山林,前来游赏的行人并不算多。林子深处有条小溪,零落的花瓣顺着溪流而下,顺着溪边走,景色反倒更敞阔杳然。
梅花自古便被前人的笔墨写遍了,无论晨昏昼夜,霜雪雨晴,每到寒冬料峭时,赏梅似乎都是件必不可少的事。
只因为这样的景致的确好看。
暮色降临的时候,林中已经几乎瞧不见行人的身影。
温玹和闵韶在林中走了几个时辰,随着夕阳落山,林中的气温变得极低,泠泠月光洒下来,满树寒梅像染了霜似的。
这种景色在都城中很难欣赏到,温玹一时没有了回去的打算,便不知从哪猎了只野兔子来,在原地生起了火堆。
四周一时被烘托出橙色,仿佛漫山漆黑寒凉中,唯这一方光亮是暖的。
温玹自小在山上长大,处理这种东西很有一手,只是很多年没碰过了,直到完全弄好那只兔子,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准备一样东西——不知该拿什么来烤它。
正四下张望的时候,他眼前忽然递过来一把剑。
闵韶坐在旁边,将负渊递给了他。
说道:“用这个。”
温玹:“……”
不知是因为太绝望还是什么,负渊就安安静静的被放到了温玹手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即将受辱一样,不作声也不反抗,像把死剑一般,没做任何表示。
温玹犹豫道:“这样不好吧。”
闵韶用灵力将地上的火堆燃得更盛了些,漠不关心:“它应得的。”
从各种方面来讲,闵韶是个很记仇的人,上次打断朝议的事还没过去,他说过要让负渊回炉,如今却只是串只兔子烤一烤火,已经是相当念及旧情了。
温玹不了解当中的道道,只是见负渊自己都没说什么,他自然也没话可说,将野兔串在负渊身上,架在火堆上烤起来。
用灵力燃起的火比寻常火堆还要暖和一些,山林里的夜风从暗处吹来,倒也不觉得多冷。
温玹一边烤着兔肉,一边听着耳畔火堆燃烧的噼啵声,兀自出神。
“对了。”望着面前跳动的火光,温玹忽然想起来道,“这些日,我始终没问你……”
他眼眸里映着火色,看向闵韶,“关于我大哥,还有无情道之类的事,你是不是还有很多话没告诉我?”
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闵韶不禁沉默了下。
温玹不是不知道,他隐瞒了这么久必定有什么苦衷,倒也没有逼迫闵韶一定要说的意思,只道:“我只是问问,你可以等想清楚再告诉我,但也别让我等太久。毕竟,再过些日我就要走了,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听你当面跟我说。”
“……”
闵韶没有作声。
其实若说实话,他之所以会和温玹打赌,是因为他心里本就有八成的把握,料定温向景会按捺不住。如此一来,温玹是走不了的。
他静默半晌,才淡淡开了口,语气仿佛极其平常的提出一个问题:“温玹,假若给你一个选择,让你在温向景和我之间选择其一的话,你会选谁?”
温玹手上一顿。
“……什么?”
闵韶嗓音沉静,说得更明确了些:“假设我们之间有一个人必定会死,你更想让谁活下来?”
“……”
温玹顿时沉默了。
自始至终,温向景都是横在他心里的一道坎。他始终试着把前世和这一世分开,强迫自己不去把闵韶和前世温向景的死联系起来,掩耳盗铃的装作毫不知情。但自从煞灵一事之后,闵韶到底还是对温向景流露出了敌意,在那之后,温玹便知道,有些事是注定躲不过去的。
他隐隐约约觉得,闵韶对温向景的仇恨,根源是来自于自己。可闵韶不说,他也想不透是为什么。
温玹抿紧了唇,一时没作声。
闵韶却并没有一定要他说出确切的答案,看着不远处的溪流,面色淡漠的自顾自开口道:“这个问题,换做是以前,我不可能问出口,因为我觉得答案绝不可能是我想要的。”
“但现在我问了,说明我有把握,觉得你会犹豫。”
他眸色沉静道:“既然你不能做出选择,那现在我告诉你。”
“你应该选我。”
温玹顿时愣住了。
闵韶这话说得过于直截了当,他实在不知该回答什么。
山林深处吹来丝缕寒凉的风,偶然卷下几片花瓣,飘飘摇摇的坠下来。
闵韶眸中被火光映得很沉,又道:“从前,我觉得他对你太重要了,所以即便到他死的时候,你也不应该知道真相,因为只有这样,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但现在却不同了。”
“即便没有温向景,你也还有我。”
他眼眸被映得很深暗,嗓音微沉道。
“温玹。”
“我不想再替他隐瞒……让你恨我了。”
火堆仍在旺盛的烧着,空气里渐渐传出兔肉的香味。
温玹眸中愣怔,静默了良久,哑然道:“……我什么时候,恨过你?”
闵韶眸中沉静,“很久以前。”
他没有给温玹反应过来的机会,面色默然的又道:“温玹,在你眼里,温向景或许是个很好的大哥,他对你好,想要什么都对你予取予求。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东西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反而是他最看重的权势,他从来没有给过你。”
温玹声音微沉,“这说明不了什么……”
“的确。”闵韶道,“若非你觉得无所谓,他或许早就对你下手了,不会留你到现在。”
温玹眸色微变了变,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杀你。”
闵韶沉声道。
“没有因果,只是早晚的问题。”
温玹顿时心底猛撞了下,手里的剑柄没拿稳,“咣当”一声掉了。
负渊掉进火堆里,兔肉沾上了灰,被火舌完全吞没,已经传来了阵阵焦糊味。温玹垂着眸,眼底被阴影遮挡了些许,脸色很沉,道:“你怎么会知道……”
“不止如此。”闵韶似是怕吓着他,嗓音沉缓了些,“我还知道,他早就预谋好要将重魂晶玉打进你体内,打算让你中毒而死。”
温玹瞳孔骤然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