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叶藏虽然才二十多岁,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叶氏企业工作多年,能力不可小觑,做出来的成绩,大家也都有目共睹,隐隐有成为领头羊的态势。
这次的合同,本来也是几位股东,有意给叶藏设置的考验,他完成得足够漂亮,叶家明夫妇也是老怀大慰。
叶藏洗漱过后,来到自己卧室相邻的书房,里面陈设着许许多多的珍奇书画、瓷器、玉器,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随便一件拿出去都够普通人一辈子衣食住行的花费了,寻常想看一眼都难得,叶藏却集齐了满满一屋子,琳琅满目,璀璨无比。
敲门声响起,叶夫人端着一杯热牛奶进来,抿嘴笑道:“我一猜你就在这里,快跟妈说说,这次出门,又淘换什么好东西了?”
叶藏摇摇头:“没。”这次行程紧,时间太赶,他虽然也派了助理外出寻觅,但寻宝这样的事,有时候也要看机缘的。
叶夫人怕坏了儿子的兴致,连忙笑道:“没关系,妈听说,最近有一位古董收藏家要来咱们京市,好像在圈子里名气还挺大的,可惜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大乐意在外走动。不过,你要是愿意,妈有办法找人牵线搭桥。”
他刚出差回来,按照公司规定,可以在家休假两天,左右也没什么事,叶藏想了想,淡淡道:“那就去见见吧。”
叶夫人翘起嘴角,笑眯眯地说道:“哎!妈等会儿就去打电话,让小真陪你一起去,行吗?”
叶藏表情一动,眼底闪过烦躁,但看叶夫人兴高采烈,事无巨细,处处为自己筹划的样子,便咽下即将冲口而出的话,不冷不热地说道:“以后别这样了,我不喜欢见到她。”
第256章 寻宝(十一)
京市章家与叶家世代交好, 生意上往来密切, 同气连枝, 私底下也经常聚在一起玩乐。
章家不似叶家这般人口简单,他们家当家做主的先生, 有着一副喜欢流连花丛,满肚子风花雪月的风流性子,正事上从来不糊涂, 桃色新闻却自成人那天开始就没断过。
因此上, 除了摆在明面上的章夫人,章先生背地里的红颜知己、莺莺燕燕不知有多少。虽说这个年代的人大多正派老实, 但也有那等心思不良,不安于分的,章先生自己的私生活又不检点,一来二去就闹出了乱子, 被人挺着肚子堵上门来。
后来那女人见生的不是儿子,自觉日后没了指望, 又不想留下来跟家底丰厚的章夫人斗法, 就拿了钱,拍拍屁股走人了。
章先生有名分的、没名分的儿子女儿一大堆, 哪里还会把一个黑黢黢的小女娃子当块宝?在他看来, 只要不缺吃少穿, 就已经是比其他人幸福太多了, 至于章夫人偷偷做的那些小动作, 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章真真就这般爹不疼娘不爱, 跌跌撞撞地学会了走路,她从小身处章家这个大染缸,见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腌臜事,耳濡目染的,渐渐也学会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章真真知道自己父亲看重同叶家明的兄弟情,叶家权势滔天,在京市很有话语权,若是能够攀上他们家的关系,漫说是亲爹会对她高看一眼,就是章夫人也会投鼠忌器。
再加上,叶夫人痛失独子,一腔母爱无从发泄,正是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章真真就借着地势之便,仗着自己年龄小,故意三不五时地往叶家跑,缠着叶夫人问东问西,黏人得不得了。
叶夫人见她天真浪漫,少不更事的模样,偶尔发出几句童言童言,更是能戳到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娇娇软软,玉雪可爱的小女孩,谁能不喜欢呢?
在移情作用下,叶夫人对章真真的怜惜之情越来越多,倒生出几分真心。叶夫人猜到她在章家身份尴尬,又没什么地位,日子怕是不好过,每次给丢失的儿子采购衣物时,总会顺路拐进女装店,为章真真也买上几件。
对于章真真同叶夫人的亲近,除了章夫人抱怨几句外,两家人都乐见其成,叶家明也希望妻子能够有些事做,不要总是沉浸在自责和懊悔之中,所以对章真真的到来十分欢迎。
十年前,叶藏刚刚回到家时,行为怪异,不通人事。叶家明夫妇当然不放心他同陌生人接触,但考虑到少年人不能缺少玩伴,就拜托当时主动请缨的章真真,平常多照顾叶藏一些。
想到这里,叶藏微微露出一丝冷意,他抬起头,就见得马路对面,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穿了一身碎花裙,外面套了件皮衣,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女孩的视线落在道旁的绿化树上,有意不跟叶藏碰触,步伐迈得不紧不慢,充满了所谓上流社会淑女名媛的矜持。
叶藏看了看手表,很好,从他驱车来到这里,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原定的上午九点也已经超过二十多分钟。
他晓得对方在磨蹭些什么,这个爱慕虚荣的女孩,一向喜欢享受别人艳羡的目光,叶藏等待的过程中,留意到章家人来来往往的打探,大概对于章真真来说,自己等的越久,就越能抬升她的身价,好显得她多么金尊玉贵,而他叶藏上赶着来约她出门。
但是,如果叶藏没记错的话,这次出行好像是章真真在叶夫人面前旁敲侧击许久,又是撒娇,又是奉承阿谀,逼得叶夫人没办法,只能开口应承下来。
若非是不愿见到母亲为难,叶藏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这荒唐的约会。
“真是不好意思,叶藏哥哥,让你久等了。”章真真走到近处,巧笑倩兮地同叶藏问好,一边说,一边抬起素白纤细的手腕,慢条斯理地将一缕乱发理到耳后。
“哥哥?”叶藏嘲讽一笑:“哪家妹妹一心想害死自己哥哥?”
章真真面色一白,紧张道:“叶藏哥哥,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那时候我是不小心滑倒,惯性作用下才推了你一把,你是我叶藏哥哥,我怎么可能会故意害你呢?而且,那一次,我自己也受了很多伤,膝盖被磕到后,疼了一个多月呢。”
叶藏启动车子,头也不回地说道:“这话你还是留着跟我妈说吧。”
坐在后车座上的章真真表情一僵,心里暗恨叶藏不识好歹,想她高低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能纡尊降贵,喜欢他一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臭虫,叶藏竟然还敢挑三拣四?真是活该他放着好好的金贵少爷当不了,成为一个在垃圾堆里捡剩饭的小乞丐。
至于当年的事,怎么能够怨她呢,起码在章真真看来,自己是全然无辜的,一切都是叶藏在逼自己。
她费了那么多年的劲儿,小心翼翼地讨好叶夫人,好不容易让她松了口,答应认自己做干女儿,谁知道叶藏偏巧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叶藏一回来,叶夫人全部心神都耗在了他身上,围着亲儿子忙前忙后,哪里还记得她一个外姓人,后来果然就没再提过认干女儿的事。
所有辛苦付诸流水,功亏一篑,章真真眼睁睁看着叶藏住进那间最大最奢华的卧室,享受着佣人二十四小时无微不至的服务,众星捧月一般,相比之下,章真真这个鸠占鹊巢的小女孩,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
叶藏来之前,家里的零食玩具全部都是她的,但是他来之后,自己就只能捡他吃剩下的,就连好脾气的桂兰阿姨,也不再事事以她为主,做饭菜甜点时,全都是参照男孩子的口味。
章真真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心里憋屈难过了很久,大家忽略她,无视她,仅仅就因为一个臭水沟里的脏老鼠!
所有人都在叮嘱她,真真要让着哥哥,要小心照顾哥哥……
真是好笑,叶藏明明比她还要大上一两岁,大家却让她照顾叶藏。
没过多久,章真真渐渐发现了这个哥哥身上的怪异之处,也从叶夫人嘴里,证实了叶藏不太会熟练说话的事实。
于是,一个歹毒的计划慢慢在章真真心中成型。
只要叶藏不存在,叶家所有人是不是就会重新宠爱她?
章真真反复想了几十遍,她对叶家庄园的布局了若指掌,又清楚地知道佣人们的日常活动轨迹,想要选择一个空闲时段,引着叶藏来到水池边,不是什么难事。
水池边栽种了一丛丛的花木,高低错落,郁郁葱葱,形成一层层天然屏障,完全能够遮挡住他人窥视的目光。
叶藏脾气冲,不喜欢佣人跟着自己,经常上蹿下跳玩失踪,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叶藏又不会呼救,等到他淹死之后,大家都会认为是叶藏自己又犯了野性,没人会怀疑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
然而,章真真千算万算,百密一疏,没想到叶藏五感敏锐,异于常人,在章真真于背后下阴招时,以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敏捷地一个弹跳,闪身躲到葛藤上,完好无损。
反倒是章真真,收势不住,一头栽进水池里,双腿也被池子边沿磕得鲜血直流,叶藏蹲在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完全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要不是张桂兰细心谨慎,出来找叶藏,或许章真真早就一命呜呼了。
章真真侥幸捡回一条命后,忐忑不安了一段时间,生怕叶藏将自己做过的事告诉叶夫人,一个是血浓于水的亲儿子,一个连干女儿名头都没捞着,想也知道叶家明夫妇会站在哪边。
谁知道,章真真提心吊胆地等着叶家夫妇发落,等来等去,两人待自己始终如初,半点动怒的迹象都没有。
于是,章真真在错愕之下,慢慢领会到一件事,叶藏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根本没有把事情经过说出去。
至此,章真真长舒一口气,收敛了那些阴毒的想法,老老实实地搬回章家养病了。
汽车沿着蜿蜒山道盘旋而上,来到一处僻静雅致的半山别墅,缓缓停靠在别墅门前的平坦空地上。
叶藏提着礼品下来,章真真紧赶两步,想要挽青年的手臂,叶藏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去,不轻不重地嗤笑一声。
有时候,叶藏倒是挺佩服章真真脸皮的厚度,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谋害不成之后,摆出一副善良柔弱,楚楚可怜的表情,异想天开地希望博取他人同情,有意无意地靠近、勾引?
难不成,章真真还指望没被她害死的叶藏会瞎了眼,看上她这么一个口蜜腹剑,蛇蝎心肠之人?
“哎呀,你们可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半山别墅的主人,一位穿着白色太极服的老者,笑着迎了上来。
叶藏道了句:“闫伯伯。”
半山别墅内是古式建筑,一水儿的红木家具,单单这些就价值不菲,更别提那些被主人家珍藏起来,爱逾性命的奇珍异宝了。
一个年轻人奉上泡好的香茶,三人分宾主落座,慢条斯理地品评了一番。
叶藏明白,玩古董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怪癖,且十有八|九极为推崇传统文化,行事做派都有古风,端得是仙风道骨,目无下尘,若是一开口就谈钱,那就俗了,到时候上赶着给人送钱,别人也未必肯割爱。
所以,叶藏并未将生意场上那些杀伐决断,你攻我守的谈判技巧展现出来,优哉游哉地浅抿了一口,听眼前这位闫伯伯说古道今,顺便等待那位传说中来历成谜,行踪神秘莫测的收藏家。
第257章 寻宝(十二)
“说起来这位收藏大家, 我们圈内都称呼他为玉先生, 这人虽然入行晚, 但眼光独到,手腕灵活, 仅有的几次投资,均是赚得盆满钵满。只因他行事低调,一直不曾在外走动, 每次出门都尽可能地遮掩面容,大家又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只晓得他尤其钟爱玉石一类的古玩,一来二去的,就起了个玉先生的雅号。”
闫伯伯喝了茶,慢悠悠将两人过往交际简单讲了一遍,末了, 又笑道:“说来真是惭愧, 我平白长了人家一大把年纪,成就还不如一个年轻后辈,有一次险些看走了眼, 幸亏玉先生让人过来传了一句话,点拨了我, 否则我这把老骨头,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家底, 大半都要折进去喽。”听得出来, 闫伯伯对这位玉先生十分推崇, 很有好感的样子。
叶藏听得心中一动,问道:“这位玉先生多大岁数?”
闫伯伯道:“都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具体如何,我也没亲眼见过。”
才二十多岁?那年龄是对不上了。叶藏有些失望,也无意再去接触这位玉先生,正要起身告辞,就见得先前那个蓝布衣衫的年轻人,领着两人走进来,远远出声道:“爷爷,贵客到了。”
闫伯伯笑呵呵地迎接两人,叶藏冷眼看去,只见其中一个穿着老气的黑色西服,生得虎背熊腰,薄薄衣料下,覆盖着一层遒劲有力的肌肉,却又不至于太夸张,有种力量内蕴,锋芒尽收的压迫感。
叶藏留意到,这人身姿笔挺,腰背处板成一条直线,步伐不紧不慢极有节奏感,浑身散发着一种浩然正气,阳刚健硕,让人下意识忽略他眼角细纹。
这人似乎是出身军旅。
叶藏扫了几眼,判断过后,转而看向另一人,这一看心脏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动了几下,胸腔中有股莫名的情绪正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茧而出。
那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龄,不同于大多数人追赶潮流,故意在着装上标新立异,选了一件中规中矩的细纹暗绣棉麻唐装,踏了一双薄底布鞋,普普通通,毫无亮点,却偏又透着一股和光同尘,睿智淡然,像是一块久经岁月雕琢的美玉,初看朴实无华,实则浑然天成,唯有脸上戴了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面容,留下一抹玉□□致的下巴,衬得那海棠红色的薄唇分外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