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普一直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哥,你怎么老是觉得陛下好男风,只是外边传的流言你便信了?”
宋凌云紧紧地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确认道:“那陛下为何让你与他同榻而眠?”
宋普道:“他让我与他同睡,这样便能继续听我说话本故事,是因为喜欢我讲的故事,不是我。”
宋凌云嗤笑道:“又不是稚童,还要听故事才能睡着么?”
宋普赶紧“嘘”了一声,“小声点。”
宋凌云见他这样紧张兮兮的样子,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说:“你还怕有人偷听我们说话么?”
宋普讪讪道:“小心一点总没错的呀。”
宋凌云见他这么活泼,眼里也未曾有半点阴霾,心里的怒火退了大半,心情也稍微平静了下来,可以心平气和了,“就算没有这事,我也是要去塞北的,你若是想劝我,大可不必,我意已决。”
宋普说:“我没打算劝你,我觉得你去也挺好的,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我相信你去一趟塞北后,肯定会有很大收获,所以我不劝你……不过我得跟你说一件事,你……”
他有些犹豫,左右看了看,伸手往茶杯里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
宋凌云看到这几个字瞳孔一缩,嘴唇动了动,盯着宋普,没有说话。
宋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哥,不瞒你说,迄今为止,我都过的很好,很快乐,你不要冲动,你也有自己的人生,不要太在意我。”
即使是亲兄弟,也不应当背负其中一方的人生生活,宋凌云是好哥哥没错,但未免有些过于着魔了。
而且现在这种情况,宋普并不想让他真的和原着那般反叛。
因为与澹台熠的情分,他不会站恭王,但站澹台熠,澹台熠又一直这样不理朝政,随意打罚人,他又觉得是助纣为虐,要不就改变他,要不就谁也不站。
宋普试过了前者,现在已经知难而退了,所以他觉得现在自己的阵营应当是中立阵营。
虽然还是难免因为与澹台熠的情分而偏袒他。
宋凌云惊诧于弟弟的敏锐,久久都没有缓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病好后,脑子当真机灵了许多。”
宋普不止一次听到他说这种话了,不由得好奇地问:“难道我以前很笨吗?”
宋凌云回忆了一下,语气轻柔了起来,“你应当不记得五岁之前的事情了,你很早慧,抓周的时候,抓的是父亲的官印,都说你以后官运亨通,会有大出息,你也的确如此,满周岁便会念诗,会画画,画的还很好,我记得你只在市集上见过野兔一面,就能将它画出来,娘夸你说你画得好,你便拿着石头在门上画满了兔子。你年纪小,胃口却大,还贪吃,娘总要你忌口,控制你少食多餐,你便到处骗吃的……”
他说着这些话,脸上便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宋普光是听着,都觉得十分有画面感,再以看宋凌云脸上的笑容,心里不由得更虚了。
宋凌云却没有注意到他脸色不对,继续道:“只是五岁那时候……你出了点事儿,在那之后,人就显得很呆,眼里的灵光俱无,再也没有最初那伶俐劲,那时候大人都说你是被魇掉了魂,还给你找法师招魂,却没有用,不过好歹会说话,会认人,会自己吃饭,和普通孩童无异,这事便过去了。我始终觉得你念书不行,大约是因为那时候魇掉了的魂没有回来。”
他怀念的目光落到了宋普脸上,便凝聚了几分专注,“你知道吗?自从你病好后,你这双眼睛,总会让我想到小时候的你,有灵韵,有光彩,也很漂亮。”
之前的宋普和现在的这个虽是同一个人,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两者的不同,之前的宋普眼神是呆的,现在的这个,眼神是灵动的,有光彩的,容貌好似也多了几分很大的变化,变得漂亮起来。
他的弟弟,如今倒是像明珠拂去了尘埃,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当年或许是真的被魇掉了魂,如今,是他记忆最开始的那个弟弟回来了。
而宋普听到宋凌云说的这些话,心里顿时跟惊涛拍岸一般有着无法控制的错愕。
不能吧,宋普心里想。
但若真的是他想的那样,一开始的疑惑,恐怕都能说通了,为什么“宋普”和他长得一样,怕疼的体质是一样的,连身体的痣的位置都一样。
除了他们俩是同一个人这个理由之外,真的很难解释得通。
他的三观破碎了,世界上当真有如此神奇的事情吗?
不,他一开始都穿书了,这种事情能是正常的吗?他应该习惯了。
宋普想到此处,释然了。
除却这段小插曲儿,他总算安抚住了宋凌云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而后便功成身退地回去了。
翌日要去宫里给澹台熠讲故事,也怪这几日实在懒散,都是早上八点多才起床,又回到早上四点起床未免有些不适应,因而宋普差点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他急匆匆地洗漱后,用了早膳,再出门,就见到宋凌云在门口等他,他微微有些诧异,问:“哥,你要和我一起进宫吗?”
宋凌云对他勾唇一笑,道:“我去兵部办事,和你顺路。”
宋普一听,便知是他要去塞北的事情。
他低声问:“你要白身过去?”
宋凌云道:“自然。”
宋普惋惜地噫了一声,宋凌云在燕京好歹是京官,到了塞北又要重头开始,不可谓不难,他能做出这种抉择,便已经不是一般人,换做是他,他是万万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
宋凌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容愈发温和,道:“我以后不在燕京,你要小心些,我给你留了人,日后出门都带上他们,还有,皇帝若是敢逼你,你就写信告诉我,日后我总要从他身上讨回来的。”
宋普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只含糊地应了一声,“哥,你放心吧,倒是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不要亏待自己,若是实在受不住,你便回来吧。”
宋凌云道:“我可不是你,浑身娇皮嫩肉,比公主都金贵。”
宋普就知道他怕疼这个梗是过不去了,对此也只是惭愧地笑了一笑。
宋普和宋凌云分开,便进了宫。
他许久未来皇宫,忽然发现皇宫变化实在是有些大,应当是有人重新粉刷了宫墙,颜色是很新鲜的红色,空气里也飘散着湿润的味道。
再往前走,便到了澹台熠的练武场,这个时候他一般都会晨练,即使到了避暑山庄,澹台熠也未曾落下过一天,因而他的体魄一直都格外矫健美好。
这个时候,澹台熠果然在跟亲卫比试,他脸上的表情是漫不经心的,因而便显得亲卫的攻势很猛烈,只不过他武艺也的确高超,纯粹只守不攻,都能叫亲卫大汗淋漓,气息紊乱。
宋普走到了常江明身边,定住,常江明见到他眼睛亮了起来,小声问候他,宋普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句,目光隔空落到了澹台熠身上,正巧澹台熠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蜻蜓点水般的一个轻触,下一秒宋普便看见澹台熠挥手,将亲卫里的长剑打落在地,紧接着,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第64章 孤舍不得
澹台熠快走到宋普面前的时候, 又稍微缓了缓脚步, 一派淡然之色,他挑剔地看着宋普,矜持道:“几日不见, 宋卿看着黑瘦不少。”
宋普嘴角抽了抽,他在家天天吃得好睡得好,也没晒过太阳, 怎么就黑瘦了,狗皇帝这张嘴惯会气人, 他也习惯了, 以德报怨地回道:“陛下倒依然丰神俊朗、气宇轩昂,宛如天神下凡。”
澹台熠挑了挑眉, 唇角弯了弯,道:“孤吃好睡好,自然于从前无异。倒是宋卿,莫不是茶饭不思才黑瘦至此?”
宋普小小的脑袋上有大大的问号,他犹疑了一下,也懒得辩解,只由得澹台熠的说法应了下来, “臣确实有些茶饭不思,陛下远在千里, 竟还关心臣的状况, 臣委实感动。”
澹台熠听他承认, 心里愉悦, 只是又一想他这般仍然未曾主动开口回到他身边,那股子愉悦又降了降,正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便又听宋普放柔了语气,对他说:“臣已经准备好了,陛下现在要听臣说话本吗?”
其实之前讲斗破苍穹宋普也没有特意卡情节,澹台熠都有些忘记了剧情,这会儿也没那么想听宋普讲这个话本。
比起听话本,澹台熠更想拉着宋普说说话。
但他一开始让宋普进宫的理由便是讲话本,若是贸然改了主意,倒显得他对他多上心在意似的。
澹台熠已经低头过好几次了,事不过三,应当不会再有下次了!
因而澹台熠脸色不变,淡笑道:“去孤的纯合宫再讲话本。”
一旦澹台熠回纯合宫,常江明等人是不能跟着的,因为是寝宫,而只有宋普去过澹台熠的寝宫,不得不说这也是旁人没有的殊荣。
宋普对他这个决定也没有想太多,他已经去过很多次了,那么多次的经历也叫他发现,澹台熠在寝宫里会更随意自在许多,性情似乎也会稍微温和一些。
他跟着澹台熠回纯合宫,依然是澹台熠在前面,他跟在后面,这个时候抬头去看,依然能看见澹台熠那高挑的身影,目光稍稍往下,澹台熠那倒三角的肩背还有公狗腰便映入了眼帘。
澹台熠长得很美,身材却不会纤细单薄,但也不会过于厚重,正处于一种很性感的中间值。这时候正好是夏天,他穿的衣服应该也不多,从背后看,便能看见他肩背的肌肉撑满衣服,却没有留有太多的空隙,充满了一种坚韧的性感。
宋普自觉的是纯粹欣赏的目光,是没有带一丝邪念的,因而显得有些肆无忌惮。而澹台熠五感都很敏锐,很快就感觉到了宋普那灼热的目光。
他忽然回头一看,将宋普逮了个正着。
宋普被他突然扭头吓了一跳,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就听澹台熠嗓音愉悦地问:“宋卿为何一直盯着孤看?”
宋普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时候倒是再次赤诚起来,“臣只是看陛下的身姿如此飘逸又如此伟岸,一时看着了迷而已。”
今日宋普的彩虹屁技能其实有点被动,要澹台熠先开口才会触发被动,但总归是听到了,澹台熠心里舒坦至极,眼睛只看着他,嘴上说话也好听的宋卿,才是他熟悉的宋卿。
澹台熠心情愉悦,笑容便也肆意绽开,“孤之前便说了,宋卿若是羡慕,可与孤一起晨练,迟早也会变得如孤一般。”
这个话题也不是第一次提了,宋普轻车熟路地回答:“臣愚笨,就不浪费陛下的时间了,左右臣身子骨也就这样了,再练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澹台熠听到他这句话,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敛了几分,这话虽然说的没什么问题,但……总归生分了。
澹台熠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
从前宋普和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和语言大多都是活泼又轻松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说的话听在澹台熠耳里也显得极为真诚。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在澹台熠面前溜须拍马 ,从前的大太监曹正严便是走的这个路子,但……到底惧怕他,加之又查出来和恭王有过密信,被他杖毙。
曹正严能做到大太监这个地步,他的那张嘴出了不少力气,只可惜没能走到最后。
但宋普和曹正严不一样,澹台熠可以处死曹正严,但无法对宋普下手。
澹台熠在清泉国寺对宋普说的话,都是他的真心话,到底实实在在地被他当作知己过,那时候澹台熠心里的的确确是想着就算有一天,宋卿当真让他恼极,就凭着往日的那些情谊,他会放过他。
后面当然也的确改口了,但也是出于几分警告性质,他的心意从未改变。
宋卿应当是不一样的,澹台熠一直如此觉得。
但现在的宋卿,和他说话生分了这么多,着实让他有些不悦。
因而脸上便表现了出来。
宋普对澹台熠的情绪也算很敏感了,因而马上便能发现澹台熠的表情变得冷淡了很多,他顿了一下,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说的话,应当没有哪里说错,澹台熠这样,难道是因为他拒绝了他吗?
宋普想到此处,再看向澹台熠那神颜,还是难免软了语气,哄小孩似得开口:“陛下莫要怪罪,陛下身材优美有型,臣就算怎么锻炼都无法达到陛下的境界,臣没锻炼,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是因为臣过于懒散,有朝一日只要臣肯悉心琢磨,便一定可以达到陛下这般高度,光是这般想想,臣便觉得很满足了。若是臣当真和陛下一起操练,那日积月累,臣还是这般模样 ,便再也欺骗不了自己了。”
澹台熠听他说这些话,便知他是误会了他释放的信号,他只是觉得宋普和他说话的语气生分而不悦,并不是因为他拒绝了他。
澹台熠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被婉拒而生气,他生气的从来都是对方的姿态语言还有表情而已。
但是他听到宋普重新用这种软和的语气和他说话,不悦感便稍微减轻了一些。
他微微笑了起来,说:“孤怎会怪罪你。”
到了纯合宫,曹喜为他们送上上好的热茶,又提前备好甜汤,只要澹台熠需要,便能立即呈上来。
如此,宋普便开始讲起了话本。
他讲话本的时候,情绪调动还是很快的,也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敷衍澹台熠,因而澹台熠很快就忘却了刚才的不愉快,开始专注地听宋普讲那个斗破苍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