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如今看不见,生火这般危险,怎么可能不伤到。
楚无玥:“……”
“那我去捡些柴火,等会儿做饭。”秦非渊刚点完火,就听楚无玥说这么句,转头再看楚无玥已经走到门前。
他赶忙上前将人拉回来继续坐着:“我去捡,你别乱走,柴火上木刺多,容易伤手。”
这话倒是说的不假。
楚无玥回想起他每回去捡柴火,总会被柴火上的木刺扎到手,冒出几个血珠子,不过他都自己悄悄拔掉,然后用帕子擦过手,不让牧淇发觉。
但是……
楚无玥觉得秦非渊有些草木皆兵。
比如,他想去拿糖,添在煮好的药中。
秦非渊:“我去拿。”
比如,他要去打水蒸饭。
秦非渊:“我去挑。”
又比如,他趁着秦非渊去挑水,要切菜。
秦非渊:“……”
秦非渊面沉如水,眼底深海一阵翻滚,森冷的目光自菜刀上一扫而过。
下一秒。
楚无玥感觉到手上一空。
“嗯?”他道:“刀呢?怎么没了?”
秦非渊沉默看着被微风吹走的一缕轻灰,若无其事道:“许是被哪个路过的魔族偷走了。”
“……”一听这话,楚无玥就知道八成是秦非渊干的好事,他气的唇线绷紧,却又无处发作。
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干巴巴的“哦”,他冷漠道:“这样啊,魔族真闲,菜刀也偷。”
秦非渊毫无自觉附和:“嗯,太不要脸。”
楚无玥:“……”
*
一个多时辰过去。
牧淇补药也喝了,饭也做好了,楚无玥什么活都没干,就可以洗手吃饭了。
幸亏秦非渊还没丧心病狂到洗手都要帮他,也让楚无玥悄悄松了口气。
桌上摆着的饭菜,味道很熟悉,仔细算来,他有五年没吃过秦非渊做的饭菜,一时间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可惜玉清家中没有豆子。”秦非渊毫不掩饰直直望着楚无玥,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否则,玉清还能尝一尝我做的杏仁豆腐。”
秦非渊做的杏仁豆腐……
楚无玥怀念起那软绵奶香又清透的口感,不自觉抿了抿唇,有点想。
他很快冷静下来,淡淡回应道:“待下次有机会在试试。”
秦非渊有些失落的敛下眸子。
吃完饭后。
晌午已过。
楚无玥去看牧淇的情况,喝完药歇息一阵后,她的情况已然好了许多,她说:“头倒是没那么晕,能多走两步,但不能久站着,不打紧的,我躺两日就好。”
听秦非渊在旁说她面上已经多出几分血色,楚无玥才放心下来,叮嘱牧淇好好休息,然后退出屋内。
还要请秦非渊喝茶。
但楚无玥突然想起家中并无茶叶,他沉吟一阵说:“思归吃糖吗?”
“……”秦非渊看着楚无玥通红到宛若飘着晚霞的耳尖,忍笑低声道:“玉清给的,毒霜也吃。”
楚无玥:“……”
秦非渊这殷勤态度,以及毫不见外的语气,反倒让楚无玥愈发糊涂。
最后的结果是外头凉,他把秦非渊唤到他住着的屋内,解开糖袋,一人一颗糖吃着,喝白水。
纵然是刚回春,有阳光,外头也不见得多暖和,风吹来依旧会冷,还是屋内自在。
*
秦非渊两根手指从糖袋内捻起一颗糖,果糖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有三个凸出角,很饱满,宛若锅中烧焦了的菜叶,泛黄泛黑。
秦非渊看到楚无玥神态自若的将一枚果糖放入口中,又端起白水喝一口。
他怔然片刻,旋即敛下眼眸,也学着楚无玥的模样,把果糖放入口中。
味道很普通。
只有淡淡甜味以及果香,市集上应当是很便宜的,完全比不得毕怀山那些精致的吃食。
可师尊似乎吃的很开心。
就着寡淡无味的白水,秦非渊咽下果糖,分明是甜的滋味,他尝到的却是悲痛与酸楚。
秦非渊情绪有些失控,头又开始疼,他一只手摁着右眼,忍耐着不发出声,只是愈发憎恨自己。
对此,楚无玥一无所知。
他还在回想,今日清晨秦非渊在大街上,抱着他认错时,那悲怆的语气。
像是害怕,又恳切到小心翼翼,搂着他的手分明紧实有力,却在他伸手推拒时,就及时松手,仿佛在害怕伤着他。
楚无玥很迷茫。
想到他和秦非渊重逢以来,短短总共半日不到,秦非渊非但没表现出寻仇的迹象,反而一直极具耐心。
就宛如在毕怀山那些日子一般,乖巧顺从,体贴到细致入微的照顾着他。
秦非渊图什么?
严格算来,他们已经两不相欠,各自两清,他没了修为,就算有也教不了成了魔尊的秦非渊。
这个师尊早已名存实亡。
所以秦非渊到底想做什么。
他图什么?
楚无玥自认为已经威胁不到成为魔尊的秦非渊,毫不客气的讲,他眼下就是一届废人,完全没有利用价值。
难道还想将他豢养起来,给仙洲众人观瞻,看看曾经的正道魁首有多狼狈?
楚无玥沉默着,又喝了口凉白水,压压惊。
这个惊悚的想法也被楚无玥从脑中抛却,到底他还是抚养过秦非渊一阵子,知晓通常秦非渊恨一个人,都会直来直往的针对,不至于羞辱。
问题又绕回来了。
……秦非渊图什么?
楚无玥想了半天都没绕出这个圈子,想累了,干脆就不想,放空思绪,决定走一步看一步,继续‘失忆’,或许等秦非渊觉得无趣,自然就会离开。
然而。
秦非渊就没打算走。
天色逐渐变暗,日暮西山,楚无玥清晨拔下的长细草已被掐出三道折痕,从他早起,至如今,已过去六个时辰。
他委婉的问:“思归不回家吗?”天都黑了。
“我没有家。”秦非渊声线听着有些可怜。
楚无玥:“……”这话题未免有些熟悉。
他及时制止住秦非渊说下一句,道:“镇上有几家客栈,思归可以去那边歇息。”
“玉清这是赶我走吗?”
秦非渊苦笑一声,刻意让楚无玥听到,将目光锁定在楚无玥脸上,观察着他的神情,语气悲沉道:“我道所有人都厌恶我,唯有玉清待我真诚,没想到也是如此……”
楚无玥一愣,有些百口莫辩不知该怎么说,轻轻蹙眉。
见状,秦非渊起身,悲叹一声:“也罢,玉清不待见我,我离开便是。”
“不是……”许是秦非渊的声音听起来过分悲伤,楚无玥下意识挽留,“没有不待见。”
这话脱口而出,清冷声线显得有些急切。
“当真?”秦非渊问。
“当真。”楚无玥微微颔首,又觉得不大好意思,不自在的低咳一声。
“我便知玉清是世上最好的人。”秦非渊重新坐下,手心自然而然的去覆上楚无玥搭在桌面的手背,轻轻握着,嗓音低沉道:“只有玉清是真心待我,不愿见我没地方可去。”
听着秦非渊可怜巴巴的声音,楚无玥回想起在毕怀山时,秦非渊一受委屈,就低下头小心翼翼看他的模样,怕他生气,总是偷偷的看,执拗又可怜。
楚无玥一走神,心一软,轻声说道:“没地方去,便先宿在这儿吧。”
秦非渊答应的很快:“那就如此说定了,玉清可不许反悔。”
楚无玥:“……”
楚无玥回过神来,认真思索一番和秦非渊之间的对话,忽然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分明一切很正常。
难道是他疑心?
*
话都说出去,楚无玥总不能反悔,他带着秦非渊叩响牧淇的房门,进屋后,将秦非渊留宿的事和牧淇说了一声。
对此。
牧淇缄默着,抬眸扫一眼秦非渊。
娴静温柔的脸上,大概写着‘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魔族’这样的话。
但好在她顾念着楚无玥,没指着秦非渊的鼻子骂出声,只温柔的提醒楚无玥:“玉清,莫要引狼入室,多注意些。”
若是旁人倒也正常,可这话于平日待人有礼的牧淇口中说出,显得很不和善。
楚无玥回忆起秦非渊成魔后,那常常阴冷深沉的模样,俊俏归俊俏,可却浑身散发着戾气,倒也怪不得牧淇不喜欢,提醒这话也是正常的。
他浅笑道:“思归很好,你且放心。”
牧淇:“……”她又看一眼站在楚无玥身边的秦非渊,对方却直接将她无视,一双眼眸只盯着楚无玥看,像是要把人嵌入骨子里。
牧淇觉得她大抵是放不下这颗心了。
*
入夜。
统共就两间住屋,一间住着牧淇,一间住着楚无玥,秦非渊自然而然就和楚无玥睡在一间。
屋子不大,连屏风都没有,一张桌子,一张床,梳台和衣柜,便是这间屋内仅有的东西。
衣柜里也就五六件衣裳,没有另外棉被。
楚无玥道:“委屈你和我盖一床被子。”
秦非渊不动声色瞥一眼他随身所携带的灵囊,这里面无论是锦被床榻还是屏风衣物皆是一应俱全。
他选择性遗忘,低笑一声:“无碍。”
楚无玥解开绑在眼前的长白绫,将白绫细细折叠起来,摆在梳台上,散开发带,摆到另一旁,以免弄混。
他长睫微颤着,缓缓睁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却能眨眼,活动一下眼皮。
秦非渊恰好看到楚无玥抬眸,露出一双清冷无光的黑眸,上下眼睑轻轻碰了两下,又紧阖回去,没了白绫遮挡,右侧凤眸下那滴血红泪痣,便格外鲜明。
恍惚间,秦非渊仿佛又看到楚无玥眼角留下两行血泪,他茫然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翼翼探出手,想去碰一碰楚无玥的眼角,在回过神来后,又及时收回手。
他侧过首去,稳定好情绪方才转过身来。
只见楚无玥已褪去外衣,长长墨发披散在身后,仅剩一件白色里衣松垮穿在身上,坐在床沿,半睁着毫无焦距的眸子,声线温润的唤他。
“思归,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大概就是见家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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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作息无法调整过来,放弃挣扎,本来每晚九点更新,现在时间实在固定不下来,写好就更新。
第68章 穿书的第六十八天
噌一下。
秦非渊只感一股邪火直冲天灵, 整个人仿佛烧起来似的,又热又闷。
楚无玥坐着等了半响都没听到秦非渊的回答,欲要在问一遍, 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秦非渊微微沙哑嗓音:“这就来。”
秦非渊慢条斯理脱去外衣,强行镇定着走向床榻, 楚无玥乖觉睡到里侧, 怕夜间秦非渊有事要出去, 吵醒他。
楚无玥睡眠一贯浅, 有点动静就醒,但睡着后没人打搅他也能一觉睡到天亮。
所以睡里侧要好些。
床是木板做的,楚无玥睡太硬的地方容易失眠,他硬是垫了三层褥子, 习惯了好几个月才能睡好。
这张床造的不大, 睡一个人尚可,两个人平躺着贴在一起, 就显得有些拥挤。
更何况是盖同一条被子, 几乎是黏在一起。
楚无玥觉得秦非渊可能会睡得不舒服,动了动身子,侧过身子, 面对着墙壁睡, 让床铺留下一些空间。
“玉清是讨厌我吗?”秦非渊问。
楚无玥一愣,不解道:“何出此言?”
“既不讨厌,为何要对着墙壁睡。”秦非渊语气听着很是委屈,楚无玥只好沉默着翻了个身, 面对着秦非渊。
谁知他刚转过身来,就感觉到被褥动了动,秦非渊也侧过了身子,面对着他睡。
而且两个人的距离靠的很近,他似乎能感觉到秦非渊若有若无的灼热呼吸。
亲密无间。
四个字乍然在楚无玥脑中跳出,他吓了一跳,却不是很排斥,只是有些别扭的低下头。
灯已熄灭。
今夜月光很亮,透过薄薄窗纸洒来,让室内渡上一层浅显银光,淡淡的落在床头,足以看清楚无玥红若胭脂的耳尖,和微抿的薄唇,眼眸阖着,长睫轻颤,像是不自在。
秦非渊眸色微暗,默念几遍清心咒,待冷静克制后,他轻轻拉起楚无玥的耷垂在枕边的手。
楚无玥一惊,“做什么?”
“别慌,送你一样礼物。”秦非渊低沉嗓音很容易就令人依赖有安全感,楚无玥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继而感到手腕被一圈又一圈的缠上细线,绕了三圈,方才停下,秦非渊说:“好了。”
楚无玥伸手去摸手腕上的细线,打结之处垂下两根穗子,尾部似乎还有两颗小珠子。
他好奇问:“绳子?”
“嗯。”秦非渊应声,望着楚无玥修长匀称手腕上,绕成三圈的红线,微涩道:“是佑你平安的绳子。”
他将楚无玥的手拉回被子,又自然而然去将楚无玥抱在怀中,一时间二人之间竟不留一丝空隙。
楚无玥感受到搂在腰间的手臂,他僵硬的昂首,却和秦非渊俯首而来的额头贴在一起。
呼吸都交融在一块,距离近的楚无玥动也不敢动,他想着还是分开一些,各自保留点空间睡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