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得天独厚,享天地间灵气,得长寿,绝大多数却囿于方寸之地,只看得见自身利益,这也是他们为何到了一定的境界迟迟无法进阶的原因。
修士的一身修为受益于天地,便是欠了天地极大的因果,合道实则是在对天地偿还因果,一则以己身所悟之道回馈天地,二则坚守己道便是利于天地。
思及此,他不再被动接受雷劫,而是召出铭君剑,迎着雷劫而上,他的剑道之中带着他对于天地道则的明悟,无情、公正与杀戮,从今往后,便不再需要放逐之地,吾身即是审判罪恶的利刃。
······
雷劫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然而这最后一道雷电却怪异非常,劈下之时与之前几十道相比,威力几乎为零,但这道雷劫辅一接触到林简竹,他就仿佛突然置身于一处幽暗广袤之地。
“杀戮嗜杀,无情绝爱,何来公正?”
林简竹孤身一人站立在这片黑暗的地方,耳边传来无数声响,仿佛有无数人从嘴中喊出了这句话,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他们不相信,他们在质疑。
“那请问何为公正?”林简竹沉声问道。
“不知。”、“我们不知”、“公正为何物?”······
一片漆黑之中无数声响此起彼伏。
“既有不公便有公正。世上若无公正,那么不公便毫无意义,既然这个世间有公正,那么我便不断追寻公正,竭尽全力。”
“无情并非绝爱,杀戮亦非嗜杀,而坚守公正则是我对天地的回馈。”
林简竹站在这一片黑暗的天地间,却无比坚定,他就如同浓墨的黑夜里唯一的灯塔,点亮了晦暗的黑夜,引领迷魂前行。
周围嘈杂声瞬间消失,只余一道仿佛混合了所有声音的话语。
“那便证明给我们看吧。”
林简竹感受到黑夜之中有一股力量在将他推向前方,身体突然下跌,仿佛是梦醒时分的荒诞感受。
他环顾四周,此处竟然是魔界,林简竹低下了头发现自己正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门外突然闯进来了一个人,是宁折,他也穿着一身喜服,款式与自己身上的相得益彰,很显然他与宁折即将成婚。
林简竹看着宁折的目光微闪,虽然很意外,但想必这就是晋升合道期的最后一道劫难,心魔劫了,若是前一世,他恐怕会败在这道劫难之上,人心皆有欲望,在所难免,可是两世为人,他早已看破生死,看透情爱,又怎会跌入泥沼之中呢?
这一切不过是幻象罢了,他看着眼前的宁折,久居高位的威势叫人畏惧,而他的眉眼却仿佛是照着自己喜欢的样子长的。
“简竹,准备得怎么样了?时辰快到了。”宁折笑得高兴,一身红衣衬得宁折越发好看,往日里的威严似乎也被喜意冲淡了些许。
尽管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劫难的一部分,林简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向胸口,终究还是意难平,这些都是前一世的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他能感觉得到自己并非毫无感触,但他很快放下了手。
宁折看到了林简竹复杂的神色,关怀道:“简竹,你怎么了,不舒服的话我们的合籍大典可以延期,现在魔界你最大,我第二。”
林简竹回过神来,铭君剑直指宁折,杀意暴涨,宛如杀神。
宁折面对锋利无比的铭君剑,丝毫不慌,他道:“简竹,你没事吧,我刚进来就觉得你情绪不太好,是不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还是说你又想和我比过一场?切磋可以,就是上回切磋,整座宫殿都毁得差不多了,重建宫殿花了不少钱,你老公我穷,经不起折腾,你要真想比,我们去幽冥界,那里什么都没,可以随便我们打。”宁折故作可怜的姿态,哀求道。
林简竹不为所动,不过是假象而已,即便是本尊亲临,也无妨。
他仔细瞧宁折的样貌与气度,很显然心魔劫呈现出的是前一世的宁折,他的姿态高高在上,气质与一些细节都和前一世的丁前辈分毫不差,唯一不同之处便是他眼眸之中的深情。
“不了,接下来该干什么?”林简竹倒想看看这心魔劫还想给他看些什么,于是好整以暇般问道。
“走,我们可是灵界与魔界的第一对光明正大合籍的道侣,从今往后恒世的灵魔界融合将是大势所趋,你师门都来参加合籍大典了,你爹也在。”
宁折见林简竹神色淡然,也不恼,反而随手牵起他的手腕,带着他去往大典举办之地。
“我的宗门?”林简竹试探道。
“是啊,你叛出天玄仙宗后被小天道康天干收为了亲传弟子,这次来的都是剑宗弟子,天玄仙宗自上一次灵魔界大战后就一蹶不振了,可惜他们没来,不然我一定狠狠宰他们一笔,填补我的亏空。”宁折咬牙切齿仿佛想要从天玄仙宗的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那龙楚辰如今······”
“呵,那家伙贪得无厌,又身怀玉璧,现在已经成了没落了的天玄仙宗的摇钱树,一众长老试探过后将他囚禁起来,逼迫他说出身负无数机缘,又有小天道气息的真相。”宁折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林简竹担忧道:“简竹,你是不是失忆了,我总觉得你这样有点陌生。”
“没有,”林简竹回想起前一世,为了避免麻烦,他伪装成眉眼温和,笑意盈盈的样子道,“丁前辈多虑了。”
“不对,简竹,你有事瞒着我,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不是真的高兴,到底怎么了?”宁折眉头紧蹙,他察觉到了林简竹的不对劲。
合道期的心魔劫非比寻常,其中真真假假叫人难以分辨,林简竹心中越发警惕。
“我的意愿这么重要?”林简竹被识破,索性放弃了伪装。
“合籍是两个人的事,你的意愿当然重要,”宁折脱口而出,他停顿了一会儿,瞬间有所明悟,“简竹,你若是不愿意,我绝对尊重你的意愿,你不需要感到为难,我不会强迫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
“愿意,不为难,别废话。”林简竹冷漠道。
宁折闭上了嘴,一路上数次欲言又止,他与林简竹一同来到了声势浩大,人声鼎沸的合籍大典。
50、合籍
魔界之主的合籍大典自然场面十分盛大, 光是前来贺礼的宾客都能叫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满目皆是喜庆的红色。
典礼举办之地的旁边有一面湖泊,湖水清澈见底, 但其中的鱼却无比凶悍, 林玥芝站在湖边伸出手,释放了些许灵力, 湖中鱼便蜂拥而至,互相撕扯,抢夺一星半点的灵力,使得这一片的水都染上了淡红色。
距离大礼开始尚有一段时间, 宁折打算先去准备合籍大典之时的各项事宜,他对林简竹道:“简竹,我先去准备, 一会儿来找你。”
林简竹点了点头, 宁折走后, 他就走向了湖边。
湖水水面涟漪与波澜不断, 湖中鱼的斗争也已经到了最疯狂的阶段,而湖边站着两位长相五分相似的修士,其中一位青衣修士立于一旁, 认真地看着湖中鱼的厮杀。
“简竹, 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这般心不在焉?”林玥芝的手还在向湖中的鱼散播着灵力,但他将视线转向了林简竹,神色温和。
林简竹抬起眼眸, 看向了林玥芝道:“爹是怎么看出我心不在焉的?”
林玥芝笑了笑道:“你是我儿子,我自然了解你,往日里你谈起宁折眉眼都带着欢喜,今日你就要与他合籍,却神色淡然,仿佛无关紧要,难道不是心不在焉吗?”
林简竹听了林玥芝的回答,只觉得眼前这人同真正的林玥芝没有什么差别,他没有回答林玥芝,反而将视线转向了湖泊之中,此时湖中鱼的厮杀已经到了尾声,只剩下一条最为强壮的鱼独享灵气,其他弱小的鱼都躲在一旁不敢上前。
但下一刻,另一条花色宛如彩鲤的鱼冲了出来,趁着这条强壮的鱼一时失察,将他咬死,鱼群又开始了撕咬,林玥芝将手收了回来。
“看到了吗,即使是表面无害的,也难保不会在背后反咬一口,这就是魔界。”林玥芝语气平淡无波,但说出的话语却叫人不寒而栗。
“爹不赞同我与宁折结为道侣?”林简竹顺着他的话猜测。
“并非如此,爹尊重你的一切选择,但也不想你受到伤害,在感情里多一点理智,在理智里也不要忘记多一点慈悲。”林玥芝直视林简竹,眼眸之中沉静似水。
林简竹同他对视,只觉得自己看向了一片大海,深沉而包容。
“简竹,爹。”宁折的声音传来。
“我这个老人家就不打扰你们了。”林玥芝无奈笑道,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林简竹看着林玥芝远去的背影,心中似有所感,这心魔劫所生成幻境非比寻常。
“走吧,时辰快到了。”宁折的眼里饱含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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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是幻境,但魔界却一如既往的荒唐,混乱得毫无破绽,即便是有宁折在,大典之上都有魔修差点打起来。
林简竹与宁折一路走向中央的祭坛,甚至有人因为对着林简竹吹口哨而被宁折当场烧为灰烬的。
他看着宁折眼里闪过一丝暴戾,动作狠辣而迅速,看向他时又转而含情脉脉,仿佛一眼千年。
两人登上了祭坛,有了刚才的警告,魔界前来观礼之人都安分了不少。
主持大典之人正是林玥芝,他从容地走到祭坛之上,道:“积阳为天,积阴为地;是故清阳为天,浊阴为地。地气上为云,天气下为雨;雨出地气,云出天气。阳化气,阴成形。水为阴,火为阳。阳为气,阴为味。味归形,形归气;气归精,精归化。此为天地阴阳之道。”[1]
“然则,修士修行,魔修窃天之机,灵修偷天之灵,乃至合道方能回馈天地,以养万物。”
“今吾在此祷告,魔界之主宁折与灵界剑宗弟子林简竹结契双修,从今往后,两人气机相连,福祸相依,同结因果,若有不诚,则不诚之人心魔加身,永无无安宁之日。”
林玥芝祷言语毕就下了祭坛。
宁折从一旁取过两盏玉制的酒杯,酒杯之中盛着半杯品质极佳的灵酒,他递了一杯予林简竹后逼出两滴精血滴于酒盏之中,林简竹见状也照做。
宁折双手举着酒杯庄重道:“天道在上,今日宁折在此愿与林简竹结契双修,从今往后荣辱与共,休戚相关,若有背叛,心魔加身,不得好死。”
林简竹心知一切皆是幻境,心魔劫需要修士主动面对心防薄弱之处,这也是他没有拒绝宁折,反而同他一起完成结契大典的原因。
但他看着眼前混合了两人精血的酒杯,仍然觉得这一切有些太过真实了。
他没有犹豫太久,亦是举着酒杯立于祭坛之上,对着天地道:“天道在上,今日林简竹在此愿与宁折结契双修,从今往后荣辱与共,休戚相关,若有背叛,心魔加身,不得好死。”
两人一同喝下酒盏之中的酒,合籍契约成。
林简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气机与宁折相连,他心有所感,就看见宁折转过头看向了自己,不仅如此,就连所修之道中也能感受到对方极其微弱的气息。
结契大典顺利结束,魔界陷入了久违的狂欢之中,灵界前来贺礼的修士纷纷告辞离去。
入夜,宁折与林简竹一同坐在寝殿的床榻之上,宁折突兀道:“简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何处吗?”
“离国,你一剑破了婴灵小世界碎片,又轻而易举斩杀婴灵。”林简竹记得很清楚,因此回答起来不假思索。
“是了,我还记得当初在那处地下囚室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一双眼睛生得极美。”宁折回想起当初,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
“你怀疑我不是林简竹?”
“不,我若怀疑,绝对不会与你结契,你是林简竹,这我可以肯定,只是同你结契,你我心意相通后,我能感受到你的这里,”宁折将手放在心口,继续道,“是空的,我感觉不到你的爱,也感受不到其他一丝一毫的波动,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合道了。”林简竹不想和幻境中的宁折多加解释,于是选了一个最好解释的借口。
宁折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他道:“你······不是合了君子之道吗?”
“合籍后,道侣之间能感受到对方的道则,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三试探?”林简竹脸色仍然十分淡然,仿佛在同一个陌生人讲话,而非即将共度余生的道侣。
“无情、杀戮、正义,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宁折慌乱地双手搭在林简竹的肩膀上,仿佛这样林简竹的心中就能够出现宁折的影子一样。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关,你多虑了。”
林简竹话音未落,宁折就将林简竹推倒在床榻之上,他的神情变得偏执而危险,他道:“你既然选择了一心大道,又为什么答应与我合籍?”
“你可知修士合籍便是要双修的,如今你的心中完全没有我,就你现在的样子,我艹你就如同在艹一个玩偶,毫无半点恩爱之情,你叫我往后余生如何与你生活。”
林简竹看着倾身压在他之上的宁折,认真思索了一番,回道:“你不想艹我,也可以换我艹你,都一样,双修心法你我都熟记于心,即便我对你无情,也不妨碍你我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