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永生羁押于牢狱之中,此后无需再禀。”宁折漠然命令道。
“是。”
“等一下,我想去见见龙楚辰。”林简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语说出口时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自己为什么会对龙楚辰这么在意。
“他就是个疯子,没什么好看的,”宁折丝毫没将龙楚辰放在眼里,“不如我们去下棋来得有意思。”
“不,我一定要见他一面。”林简竹逐渐变得坚定。
宁折无奈道:“好吧,都依你。”
在言子耀的带领下,宁折陪着林简竹去了水牢,三人走过层层管卡,不停向下走去,终于在一片肮脏的水潭之中看见了龙楚辰。
龙楚辰头发披散,一身修为尽失,琵琶骨被锁链贯穿而过,他的神色疯癫,嘴里念念有词。
林简竹仔细倾听,发现龙楚辰在说的是“这一切都是天道的阴谋,啊,是阴谋······我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去。”
“龙楚辰?”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我不是龙楚辰,我不是龙楚辰······”龙楚辰似乎被刺激到了,他不停地扯着锁链,嘴里的话语渐渐变成了嚎叫,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水牢之中。
“我就说他是个疯子吧?”宁折无奈道,“走了,没什么好看的。”
言子耀与宁折先离开了水牢,林简竹也转身想要离开,但他突然回头,看到龙楚辰的双眼突出,正死死地盯着他。
“你和我一样,我们的下场一样哈哈哈。”
林简竹没有理睬这个疯子,离开了水牢。
“都依你去看了龙楚辰了,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吧。”宁折双手负于身后慢悠悠道。
“何事?”
“陪我下棋。”
两人先是在大殿之中对弈一番,棋局之中,林简竹毫不留手,宁折也分毫不让,两人你来我往之间仿佛是在进行一场不见血光的厮杀。
“竟然是平局。”宁折颇有些惊讶道。
“怎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弱?”林简竹将棋子归于盒中。
“没有,我只是对结果感到有些惊讶,夜深了,我们该睡了。”
按理来说修为到了林简竹与宁折的境界本不需要睡眠,但宁折总是寻找各种理由让林简竹入眠,其中之一便是黑夜。
但这一夜,林简竹自始至终都不曾睡着过,夜半时分,他悄然睁开双眼看向身边,宁折还在熟睡之中。
他轻轻起身,顺着之前的记忆,来到了这处荒凉之地,那里与他先前所见的没有任何变化,房屋破旧,灰尘遍地,林简竹仔细端详着门上挂着的一把锁。
依照锁眼推测,钥匙竟然是一片羽毛?
这把锁是最为普通的锁,他把灵力捏成了钥匙的样子就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这把锁,房屋里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具枯骨。
林简竹毫不犹豫踏入其中,他蹲下身,仔细探查,发现这具枯骨的桡骨与其他骨骸分离,他将桡骨捡了起来,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简竹,快放下,出来。”宁折不知何时站在屋外,面无表情地呼唤着。
林简竹用手仔细抚摸了一边桡骨,抚过每一处细微的磨损与擦去所有令它蒙尘的灰烬,他轻轻将桡骨放回了骨骸之中。
他缓缓站了起来,转过身,笑着对宁折道:“夫君,我这就出来。”
林简竹刚走出屋子,屋子的房门就自动合上了,锁落下时,宁折的手慢慢抚摸着林简竹的脖颈,似乎下一秒他就要将这节白皙纤长的脖颈掐断,如同随手折下一朵鲜花的花枝。
“夫君,我也想带你去一个地方。”林简竹笑得温和,如往日一样。
“何处?”
“你同我去了就知道了”
“远吗?”
“远,那个地方在灵界,不过区区幽冥界岂能阻止得了我?”林简竹随手召出了铭君剑,他抬起剑刃,随手一挥,顿时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他虽然姿态随意,但剑气所带来的结果却一点也不随便,剑气没有向远处扩展劈山砍石,甚至没有引起一丝一毫周围环境的变化,而是向内塌陷,逐渐形成了一扇形似门的光影。
“夫君?”林简竹看着正在发呆的宁折,呼唤道。
“嗯,走吧。”宁折反而先一步踏入其中。
林简竹与宁折同时踏足于离国的土地之上,林简竹看着满城的萧瑟与茂盛的树木,目光悠远,他走到了赤红色的宫门处,用手仔仔细细地感受门坎上的油漆与颗粒,他对身边之人道:“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当然记得,离国是我们初见的地方。”宁折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何止于此啊。”林简竹毫无征兆地将剑刃对准了宁折。
“简竹,你这是何意?”宁折黯然神伤道,“是想杀了你的夫君吗?”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夫君,所谓合籍也不过是一场虚幻的假象罢了。”林简竹持剑的手很稳。
宁折笑了,不退不避,看着林简竹冷漠淡然的眸子道:“我不是你的夫君宁折又是谁呢?”
“你是我的心魔,”林简竹看着宁折的眼睛道,“你真的很了解我,你先是让我留存全部记忆来到心魔幻境之中,因为你知道我为了破除幻境必然会顺着幻境走下去,然后你借机与我合籍。”
“再在合籍那天夜里抹去我后一世所有的记忆,将我彻底拉入了幻境之中,但这毕竟是属于我的幻境,我对前世的死历历在目,即便我不记得,也必定有一处安置我的尸骨,所以唯一的破绽就是破旧屋子里的那具尸骨了。”
“我现在反而有些疑惑,为什么你把破绽放在了这么明显的地方?”
宁折没有丝毫被拆穿的恼怒,反问道:“我对你不好吗?”
“好,你对我太好了,你尊重我,宠爱我,而且我看不出你的爱带有任何虚情假意的成分在其中,但也恰恰是这一点提醒了我。”林简竹目光复杂地看向了宁折。
“愿闻其详。”
“真正的宁折没有你这么好,他可能会在意我的感受,但他从来都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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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宁折
宁折突然笑了, 伸出手握住了直指心脏的利刃, 他的手慢慢用力,鲜血一滴一滴低落在地上, 他道:“竟是如此吗?”
“是的, 你不是不够像他,也不是不够爱我, 你顶替了他的样子来到我的身边,与我结契后无时无刻不陪伴在我身边,你几乎是理想伴侣,甚至比我想的更加完美。”
“只是有些伤痛经受过一次就足够刻骨铭心了, 我不能再让自己经受第二次。”林简竹的睫毛轻微颤了颤,看向宁折的眼神如同消融的冰雪,甚至有些温柔。
宁折仿佛恍然大悟道:“那你究竟是不爱我了, 还是在害怕爱上我?”
林简竹的神色迅速转冷, 他看向宁折的目光犹如一把出了鞘的利刃, 仿佛之前的片刻温柔只是假象, 他持剑立于空无人烟的离国,一袭青衣被微风卷起,姿态生出些许不近人情的冷漠。
“你说呢?”他眼中属于人的情绪在渐渐褪去, 身形如同苦竹坚定而孤独。
“何不留在此地呢?”宁折露出了些许带着些许蛊惑与促狭的笑意, “他能给你的,我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
“留在这里,然后渡劫失败吗?”林简竹嗤笑一声嘲讽道。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孰真孰假有时候你无法辨别,因为都是真的,或者也可以说都是假的,你刚来到此地时觉得是穿书,可后来呢?”
“你发现你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能确定自己不是真的身处于一本书中呢?”宁折笑得神秘莫测,此时的他已经和真正的宁折完全不像了。
林简竹丝毫不信道:“如果你有能力让这个世界成真,我留在这里又何妨,但你做不到,你不是天道,创不了世,幻境永远成不了真实,活在这里除了自欺欺人又有何用?至于庄周梦蝶,在我无法察觉到的时候,又何必杞人忧天,为自己徒增烦恼。”
“你倒是豁达”宁折的姿态一变,他缓缓扬起唇角,笑得张扬而自信,身上却无意识地展露出久居高位的气势,一举一动无不带着迫人的气场。
“如此,简竹,你愿意与我在此地共度余生吗?”他微笑着问道。
林简竹漠然道:“你不是他,不过是我的心魔罢了,又何必执着于与我在一起?”
“不,我不是你的心魔,”那人一袭墨衣,眼神中带着缱绻,“修士重因果,你与他之间的因果缘分本来在你前一世死的时候就断了,但是偏偏你到死手里还紧紧攥着他送你的那片羽毛,才偷得了这一世的一丝因果,你现在还觉得我是你的心魔吗?”
林简竹紧握剑柄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眼前那人露出了与宁折别无二致的神情。
“你是······”
“我就是宁折。”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林简竹。
林简竹听了这句话,眉头紧皱道:“绝不可能。”
“你难道忘了吗,前一世你为了救我,甘愿成为炉鼎,为我疗伤,尽管你的大半精气都被我夺走了,但是我也在你身体里留下了一些东西。”他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
丝丝缕缕的魔气从宁折的身体里浮现而出,与林简竹周身的灵力相抗衡,他举起另一只手,其上释放了一缕无明之火。
“所以你的无情道修到哪里去了?”宁折开口嘲讽道,他握住剑刃的手随手向旁边移去,甚至没有废什么力气。
“你不愿意成为真正泯灭人性的无情道修士,又想要不被情爱所困,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能叫你占尽便宜?”
“你所修合的道杀戮与正义我都无话可说,唯有无情,你是徒有其表。”宁折的手慢慢抚摸着林简竹的脸颊,话语之中毫不留情。
林简竹的呼吸一窒,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拿捏住了,持剑的手失去了往日的狠厉与果决,他只感受到宁折温热的指腹正在触碰自己的脸颊。
“你想起来了,可结果呢?你对我的爱没有一丝一毫的减退,甚至相隔一世更加热烈,这种感情强烈到你不得不选择无情道才能摆脱,但是你真的下定决心舍弃它了吗?你痛苦的经历和回忆造就了你现在的狠辣与果决,但你的心仍然贪恋那一丝不属于你的温暖,值得吗?”
林简竹眼神清明了一瞬,他一把推开宁折,重新抬起剑刃指向宁折,道:“不属于我的温暖?你不是宁折,也不代表我和他之间的因果,你只是极为了解我的心魔罢了,因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如果你这么想,为什么不动手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简竹,“你犹豫了这么久,又屡次试探,既然得出了结论,那便将我杀死。”
林简竹没有动,还是漠然地看着宁折。
“你怕了,哪怕我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你与他之间的因果,你都下不了手,你还是放不下他。”宁折笑得无奈至极。
为什么下不了手,只要将铭君剑向前几分,就可以杀了他,离开幻境,但他终究还是无法将剑刃刺入眼前这人的心脏之中,即便知道他是假的,即便他几乎不可能是两人之间的因果。
因为只要想到宁折因他而死,他的心就会痛到无法呼吸,杀了他,杀了他,你就解脱了,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林简竹,我给过你机会了。”宁折越发冷漠,眼睛里倒映出了林简竹的身影,如同一面镜子,“那就只好交给我了。”
“前一世也是这样,你宁愿自己去死都见不得他有半点不好,你满腔真情与爱意,他又何曾放在眼里过,如今的你比刚刚来到此地的你都不如,你捡起了回忆,捡起了修为,也捡起了曾经的软弱,在最为危难的关头,你忍不住想要依靠别人。”
可那不是别人,是前辈啊,是他前一世第一眼见到就再也移不开眼的丁前辈,他们即便不是恋人不是道侣,也是相交数百年的至交,是他喜欢上的第一个人,也是他此生唯一爱过的人,他怎么忍心动手杀了他。
“那就由我来动手。”宁折的手握紧了剑刃,一点一点将林简竹手中的铭君剑送入了心口之中。
林简竹极为震惊地看着宁折,他看见宁折的眸子里闪烁着难懂的光芒,带有些许熟悉的温柔和包容,他看着宁折握着剑刃的手将剑刃从自己的心口抽了出来,又将自己揽入怀中。
那拥抱湿热温暖,带着浓郁到令人无法呼吸的血腥味,也有着让人感到无比温暖与信任的力度,宁折将头靠在林简竹的怀里。
林简竹伸出了手,抱住了那具渐渐无力的身体。
“你······究竟是谁?”他的眸子里是一片萧瑟荒凉的离国,心却似乎被不停涌出的血捂热。
“我当然不是你的心魔······”
林简竹脑中闪过先前的每一幕,极为了解自己,懂得如何爱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缺点,和下意识握紧剑刃的手······
“原来你就是我自己。”
“我就是你啊。”
两人同时开口,声音重叠于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