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顿吃食就能闹成这样,更何况事关终身大事!
白云阔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若他能看见,至少可以根据花雨霁的脸色说些婉转的好话,偏偏他眼前一团黑影,别说面部表情了,连花雨霁穿了什么款式的衣服都看不见。
就在白云阔屏息凝神等待处刑之时,忽然听见花雨霁悠扬轻快的嗓音:“那倒不至于,说了也好,反正总是要说的,你不说我也会找个恰当的时机去说的。”
白云阔一呆:“你,不怪我?”
花雨霁笑了:“为何要怪你?你又没做错事情。”
白云阔心底涌出一股酸涩,以及填满了腹腔的愧疚。
白云阔懊恼自己,唾弃自己——他居然怀疑花雨霁的真心!
若花雨霁因为此事生气了,就说明他不想将二人的关系公之于众,不想告诉家长,这就表示他并没有想好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白云阔很愧疚,他不知道花雨霁的内心,更不了解花雨霁的用意。当时在锁妖塔,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也太巧合了,花雨霁知道他眼睛失明的真相,而他打算解放花雨霁,他是单纯的希望花雨霁能开心,不想成为花雨霁的枷锁罢了,虽然看起来像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但白云阔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后来,花雨霁突然接受了他,这个接受让白云阔震惊,猝不及防,甚至胆怯,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他又不禁怀疑,这个人究竟是爱自己所以接受,还是仅仅因为愧疚和亏欠,委屈自己来补偿呢?
这个怀疑种在白云阔心里,搅的他快生出心魔来了。
直到现在,他发现自己很好笑,发现自己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花雨霁愧疚的人多了,亏欠的人也多了,怎么不见他全部以身相许?
他同意自己将此事告诉师尊,就已经证明了他天长地久的决心,难道还不够吗?
白云阔嘲笑自己的同时,又深深沉溺在幸福中无法自拔,他轻声问道:“你,真的接受我了,绝不反悔?”
“为什么后悔?”花雨霁噗嗤一笑,“你当我傻啊?放着这么好的人不要给别人,那我就是傻帽!”
白云阔忍俊不禁,被这句话给逗乐了。
他之所以怀疑,是因为自卑,他觉得自己在花雨霁面前无比渺小。曾经以为,只要努力修行,在境界上超越他就可以了。可惜啊,瑶台君的身份一暴露出来,他终于明白了,或许渺小而卑微的他,永远也及不上花雨霁。
可那又如何呢?
无论是六界俯首的瑶台君,还是流芳百世的晴空公子,现在都是他白云阔的,是他一个人的!
花雨霁伸手拍拍白云阔的肩膀,满心无奈道:“哎呦我的白大公子,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白云阔微愣,正想针对自己的浮想联翩做出深刻检讨,突然,他唇上一软。
这突如其来的触感让白云阔整个蒙掉了,好似一道惊雷劈中头顶,把他烤的外焦里嫩,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将触感无限放大。
柔软,温热。
献出初吻的花雨霁很笨拙的退开,明明是他主动亲吻,却弄得自己面红耳赤,他故作阔气的笑着:“看你还胡思乱想不了。”
然后涨红着脸落荒而逃。
唇上甘甜,白云阔下意识用指腹细细摩挲。
虽然一触及分,却足够白云阔回味一辈子的了。
登上游船,月夜泛舟。
白云阔做了一个梦,之所以说是梦,是因为他看见了空濛远山,视力“恢复”,所以他是在做梦。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白云阔不禁暗暗腹诽这梦境的真实,以及诡异。
他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漫无目的的走在林子里,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他也不加理会,等那脚步声逼近跟前,小腿上一沉的时候,他终于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并皱起眉头。
原来那是个小孩。
小男孩顶多五六岁的样子,一身破衣烂衫,蓬头丐面,两只泥爪子攥着他干净无垢的衣袍,紧紧抱着他大腿不撒手。
细看之下,其实这孩子的衣服面料不差,或许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遭人拐卖或者什么,落得如此狼狈下场,找不到回家的路,变成了小叫花子。
因为他实在太脏了,看不出本来模样,但白云阔觉得他应该长得不差,毕竟那双含着热泪的眼睛清澈明亮,有一种让人仅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的魅力。
按照白云阔的性子自然不会丢下小崽子不管,可梦里的他似乎十分冷酷无情,抬手就把小崽子打开了,并丢出疾言厉色:“不许再跟着我!”
小男孩吓得不轻,龟缩在树根底下瑟瑟发抖,想哭又不敢哭,任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怜的不行。
白云阔想过去将孩子抱起来,奈何身体不听使唤,在梦里,他自己根本不容自己操控,他被迫转身狠心离去,走了一段路程,余光竟瞥见了那个不死心跟上来的小男孩。
那孩子的毅力惊人,体力也惊人,他走到哪里人家就跟到哪里,脸不红气不喘,就这么足足跟了三天。小男孩一边哭一边跟着,弱小无助,用他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恳求道:“不要丢下我好吗,我害怕……”
白云阔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同时,他也欣慰梦里的自己不是真的那么冷血绝情,若他真想丢下孩子不管,直接御剑飞走就好了,何必任他跟着走呢!
另外,白云阔发现一件奇事,就是那个孩子,明明不吃饭不喝水,却可以坚持到现在也不死,更别提他片刻不停地跟着自己走山路,足足三天三夜!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万幸的是梦里的自己同样好奇,替他问了:“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天,小男孩把着他大腿哭,第二天,小男孩一边跟着一边哭,第三天,小男孩依旧跟着他,却不哭不闹也不吭声了。
因为他长大了。
短短三天,从五岁的小孩长成了十岁左右。
怪异的很,这是什么梦?
小男孩害怕他,却又想亲近他,哪怕挨打也要跟着。
终于,梦里的自己忍无可忍了:“你莫要再跟着我,我照顾不了你,此去一行是找宿敌决斗,生死难测,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
好言相劝,小男孩却不听,反而用一种格外认真的语气说:“我可以帮你。”
白云阔继续走,那小孩就继续跟,又两天过去了,当他眼睛一闭又睁开,突然发现那小男孩不见了。
白云阔着急,梦里的他更着急,大声叫小童,突然,前方湖里跳出一个人。
正是小男孩……不对,是少年了!
他先冒出一颗小脑袋,笑盈盈的说道:“仙人,您找我呀?”
然后,他从水里走出来,脱去一身破衣烂衫,换成了锦衣华服,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买的。
洗去一身污垢的他,皮肤莹润,白里透红,原来他生的这样精致,笑起来这样明媚,尤其是那双眼睛,幽深流转,清澈如朝露。
白云阔震惊,梦里的他更震惊。
少年说:“我好像记起一些事情了。”
总觉得,这孩子莫名眼熟。
白云阔听到自己问:“既然如此,你可记得自己是谁了,叫什么名字?”
少年有点尴尬:“是谁没有想起来,但是名字么……”
少年顿了顿,若有所想的回头望向远山,望向浩瀚长空,仿佛水洗过一样湛蓝,在灿烂的阳光底下,一道雨后初晴的彩虹跨越天际,留下斑驳瑰丽的光彩。
少年会心一笑:“就叫我雨霁好了。”
白云阔骇然失色!
对,花雨霁!
这个孩子像极了花雨霁!
那眉眼,那神态,都和花雨霁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就是,少年的右眼下没有泪痣。
白云阔心跳如雷,这梦境虽然荒唐,却有一种让他沉沦的真实。他迫不及待想上前好好看看这孩子,结果……梦里的他就是个挨千刀的!
他第不知道多少次甩下孩子,转身就走。
嗯,觉得自己被戏弄了?觉得方才的担心被看了笑话,觉得丢人了?
白云阔简直难以理解,关心就关心,为何偏要装成冷冰冰的样子?
瞧瞧,把人家小雨霁都吓着了。
“诶,上仙,您别走嘛!”少年连称呼都改了,从普通孩童纯真的“仙人”,变成了娴熟的“上仙”。
这称呼太过陌生,白云阔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谁了。
少年死皮赖脸道:“上仙,我已经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你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呗?”
白云阔听见自己说:“你那是随口现取的名字吧?”
“现取的名字也是名字啊!”少年继续死缠烂打,“说嘛说嘛,上仙,我得记住你的名字,以后才能找到你呀!”
“我此去一行生死难料,又何谈以后?”
少年拍着胸脯道:“有我护着你,你不会死的。”
梦里的他摇头:“无聊。”
少年赶紧撵上去:“就算你死了,我也可以根据名字去找你的转世呀!上仙,说嘛!”
白云阔觉得梦里的自己被吵得不厌其烦,他抬起头,望着晴空之上的缥缈层云,原本闷堵的心情奇迹般地开阔了。
他低头瞥了眼少年,淡淡说道:“云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CYC”,灌溉营养液!
第91章
“云阔。”
“云阔。”
白云阔骤然惊醒,眼前一片漆黑:“雨霁?”
白云阔心中慌乱,他茫然的伸出手,很快就被一只稍有些凉意的手握住。
“怎么了?”花雨霁问,“做噩梦了?”
白云阔愣了愣,突然转醒回到现实,让他的思绪紊乱,他坐了一会儿才说:“没有,就是……梦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了,你为何叫我?”
花雨霁说:“船靠岸了。”
青丘灵谷的事情早已传遍六界,晴空公子摇身一变成了万殊楼的人,可算是万千修士们茶余饭后的最佳甜品。
消息总是不胫而走,短短几日,各种谣言传得满天飞,有靠谱的也有不靠谱的。
最后不知是哪位仁兄脑袋开光,竟拍着胸脯说花雨霁是瑶台君,若他猜错就割了脑袋给血千绸当夜壶。
血千绸稀不稀罕用这夜壶且不说,就单说这句话造成的骚动,可是让瑶山一带沸腾起来,整个万殊楼的门槛儿都恨不得踏破了,均是来自三山五岳的修士前来一问真假。
原本众人根据行事逻辑已经否决了花雨霁是瑶台君的事实,可老天最爱打人脸,青丘灵谷自爆万殊楼中人的身份,那他若是瑶台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还是说不通。”一个老翁蹲在渡口说道,“既然晴空公子和瑶台君是一个人,那“折花之战”算怎么回事?他自己坑自己,自己杀自己吗?”
“谁说不是呢,真搞不懂这些大能的心思,脑子有毛病!”
“就是就是,身败名裂是他,置之死地也是他,简直疯魔了。”
“这都是猜测,先别急着疯,这些人也是,听风就是雨,颠儿颠儿的往瑶山来,把这里弄得这么挤!真是吃盐翻跟头,闲得慌!”
“我听一位道友说,花不染朝瑶山这边来了。”
“哟,是瑶台君回家了?”
“哈哈哈哈,没白来一趟,看来万殊楼这千古之谜即将破解,瑶台君真身不保啊!”
就因为一路走来“闲言碎语”不断,若是凡人也就罢了,可惜来往瑶山的修士居多,难免就有个知道花雨霁长相的,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只好戴个斗笠,用白纱将自己整个上半身罩住。
花雨霁等人直奔听音阁。
若说云顶之巅的整体氛围是清正,那么天明剑宗就是肃穆,净光寺是慈悯,而听音阁则是舒雅。
门中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每日除了固定晨课以外,弟子们全部靠自觉,当师父的基本散养,这就导致了门中弟子参差不齐,有些勤奋好学的特别拔尖,而贪玩贪睡的则修行百年毫无成就。
远道而来的花雨霁等人受到了听音阁的盛情款待,阁主程听音亲自迎接,他心里明白花雨霁的来意,在宴席上,他沉重的叹气道:“说来,舒烨那孩子拜入听音阁修行也有近五十年了。”
花雨霁道:“这么说来,他并非从小在听音阁修行?”
“正是,原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程听音心里郁结,不忿的饮了口酒,“偶然一次机会结识此人,他很欣赏听音阁的门风,舒朗雅致,便主动参与了新弟子的考核,顺利拜入师门。”
程听音说:“他在音律方面的天赋很高,在仙道大会上一战成名,相信你们也见识过了。”
白云阔说:“他来自何方,程阁主可调查过了?”
“惭愧。”程听音自嘲了一下,说道,“修真界无根无缘的修士比比皆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只要身处正道,心系苍生,又何必纠结其来历。诶,所以……当他宣称自己父母双亡,无亲无故之时,我也就没再深问。”
想当年十四岁的花雨霁拜入云顶之巅,也是伪装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孤儿身份。
花雨霁问:“舒烨没有回来过听音阁吗?”
程听音:“自打仙魔大战之后,下落不明。”
也就是说,听音阁的人也不知道舒烨身在何方。
花雨霁想了想,道:“作为师父,程阁主应该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