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梧微微眯眼:“何谓争气?”
卜一卜拈起手指,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一念之间。”
“善念,就是争气,恶念,则断气。”
萧凤梧面无表情,片刻后又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我不知你算的准不准,可我身无分文是真的,卜一卜,改日等我发迹了,再来找你捉妖吧。”
卜一卜闻言错愕万分,见萧凤梧大笑离去,“嘿”的一声反应过来,气得直锤胸口。
萧凤梧在街上晃悠,见各家各户升起炊烟,是真的饿了,他记性倒颇好:“那个……什么什么系统,你出来。”
一团蓝色的光球出现在他眼前:【叮!亲爱的宿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萧凤梧指了指上边的酒楼,靠窗位置坐着一名正在饮酒的白衣书生:“哎,瞧见没?”
【叮~看见了】
萧凤梧慢条斯理的道:“那人本是上水村的一个穷酸秀才,后被王员外招为赘婿,娶了王家姑娘,成婚之后挥金如土好不阔气,王员外死后,他跟着害死妻子,独占财产,这应当算是吃软饭了吧?”
系统道:【算】
萧凤梧连声催促,来了一招祸水东引:“快快快,你赶紧找他去,何必非要纠缠着我。”
【这种人没救了】
萧凤梧道:“我也没救了,我比他还没救呢,你到底要如何才能走,人妖殊途,时日一长你会吸尽我的人气,没有好结果的,我自幼体弱多病,身子骨不好,你瞧瞧,我脸都白了,换个人折腾去吧。”
【亲,只要自立自强,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通过星际审核官判定系统就会自动解绑的呢~】
另外,
【系统君不是妖,也没有吸你的人气,如果头晕脑胀的话,这边建议多吃两碗饭呢】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岑三老远就看见萧凤梧在路边长吁短叹的,乐颠颠的走上前去,将他肩膀一揽:“哎哎哎,中邪了这是,还没见过你这么丧的模样呢,走,兄弟带你上一品楼喝酒。”
萧凤梧见是岑三,挑眉道:“不喝他家的酒,烧肠子。”
岑三带着他强行往楼上走:“娘们唧唧的,烧肠子才够味呢,谁像你,日日喝青美人,梅子酿的有什么好喝。”
萧凤梧轻哼:“现在喝不起咯。”
一楼客人多,上边倒是没什么人,二人径直上了二楼的雅座,发现隔壁有一桌,用镂空的木质半屏挡着,原也没在意,只是听着听着,发现声音有些熟。
“黄某人也是爱听戏的,幸而与盛德楼掌柜有些旧交情,否则还真赶不上秦老板的场呢,今日唱的《洛神》也是好,却让某一时词穷,说不来是怎么个好法。”
“黄老爷客气,雕虫小技,登不得大雅之堂。”
这声音较寻常男子要不同些,和缓若清流,温润的像一块通透无棱角的玉石,不似寻常伶人,掐着嗓子说话,媚的不男不女。
那一桌似有许多人,那位黄某人歇了,又来了另一位客人:“原不知洛神是何模样,从前看张玉蝶扮的已是人间少有,不曾想今日看了秦老板的,才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一日听不见您的声音,吃饭都不香。”
岑三透过屏风的镂空雕花往外看了眼,见那一桌坐着盛德楼几个名声大噪的角儿,有范云芳,有小香玉,还有秦明月,身旁都是燕城有头有脸的商贾巨富。
那黄老板正拉着秦明月的手一个劲揉搓着,笑呵呵的说着什么。
岑三回头,对萧凤梧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兴奋叫道:“十六,是秦明月!”
萧凤梧道:“是便是,你高兴个什么劲。”
他坐到屏风后,见秦明月的手被一个老男人拉着,秦明月笑吟吟的,一直给对方劝酒,然后把手抽了回来。
那老男人比苍蝇还讨厌,几次三番被躲开,干脆揽住了秦明月的肩,言语间已带了几分醉态:“听说秦老板是不唱堂戏的,可我黄某人还是不信这个邪,行路多年,哪个朋友不卖几分面子,还望秦老板赏个薄面,过府一叙的好……你们唱戏的都这样么,腰比柳条枝子还细。”
秦明月脊背挺的笔直,但隔着老远,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难堪,盛德楼的掌柜见他脸色难看,一个劲的使眼色让他且忍着,秦明月火气上来哪管那么多,又觉那老色鬼在掐自己的腰,反手就是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不仅黄老爷愣了,满桌子人也都傻眼了,岑三目瞪口呆的收回视线,喃喃道:“这小戏子可真够辣的。”
说完还倒抽一口凉气,捂着自己的脸,仿佛也对黄老爷感同身受起来。
唱戏自小练身段,秦明月是有功夫底子的,这一巴掌把黄老爷扇的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半晌都没缓过神来,盛德楼的掌柜登时血气冲脑,哗啦站起身将桌子猛的一拍,气的话都说不清了:“秦……秦明月,你疯了天了!还不赶紧向黄老爷斟茶赔罪,日后还想不想唱戏了!”
“不唱也罢!”
秦明月起身,将凳子一踢,惹得底下的伙计探头探脑就是不敢上来,冷笑道:“老子是唱戏的,不是出来卖的,真那么缺的慌去窑子,八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
掌柜气得直抖:“你你你……”
小香玉急了,暗自拉了拉秦明月,在他耳边小声道:“莫要胡乱置气,不值当。”
“小贱人!”
黄老爷这时也缓过神来了,瞪着一双牛眼,凶狠至极,一手捂着脸,一手直接朝着秦明月招呼了过去,众人惊呼一声,都不敢再看,然而预想中的巴掌声没出现,反倒是黄老爷的又一声惨叫。
原来一个筷筒不知从何处隔空飞来,咣一声砸偏了他的手。
岑三惊讶回头,然后就见萧凤梧抄起一张凳子,径直冲了过去。
冲过去在秦明月身旁坐下了……
“哎呀,黄老爷,莫怪莫怪,方才不慎脱手,砸着你了,莫见怪。”
萧凤梧冷不丁出现,把众人都看的一愣,只见他不请自来,没皮没脸的坐在椅子上,翘着腿,伸手抓了把瓜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嘴上在赔礼道歉,脸上可没什么愧疚神色。
黄老板手背都紫了一块,他哎呦哎呦直冒冷汗,恨的声音都尖了:“萧凤梧!原来是你这小兔崽子砸的我,管什么闲事!”
“哎,不是管闲事,家里小孩不听话扇了您一下,我在旁边看着气的不行,原扔个筷筒过来想教训教训他,你说,你说说,谁曾想……谁曾想就偏了呢!”
萧凤梧摇头晃脑,唉声叹气,掸掉衣袍上的瓜子壳,然后见秦明月站在旁边跟个木头人似的,直愣愣望着自己,伸手掐了他屁股一下,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说说你,你说说你,一天不惹事心里头不自在。”
秦明月疼的脸都绿了,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
黄老爷指着他们道:“你们二人,一个扇我一巴掌,一个砸了我一下,不给出个交代来,这事儿没完!”
萧凤梧闻言,将秦明月一把拉到了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抬手斟了杯酒,十分敷衍的道:“罢了罢了,你先动的手,向黄老爷赔个礼吧,这事儿就算过了。”
“过不了!”黄老爷嗓门大,不少人都爬趴在楼梯口凑热闹,“这小贱人!我非弄死他不可!”
秦明月闻言眯眼,又要炸毛:“你要弄死谁?弄一个老子看看!”
语罢起身就要再揍他一拳,却被萧凤梧用力按住,动弹不得,只得恨恨罢手。
萧凤梧修长如玉的指尖在秦明月侧脸缓缓摩挲,没什么情绪的睨着黄老爷,然后又瞧见他手上的青紫,笑的眼睛眯了起来:“寻常碰伤,不碍事,前几日二叔写信,往家中寄了些玉融点舌膏,乃是皇上亲赐的,治黄老爷这种伤最合适不过,回头送到府上,不消片刻就好了。”
黄老爷吞吞吐吐说不出话,被那句“皇上亲赐”给唬住了。
他非药商,生意多在燕城本地,不比整日走商进货去京城的,他消息不灵通,自有那消息灵通的,桌上有人道:“哎呀,我上月进京,特意拜访了萧二老爷,他如今可是太医院院首了,在宫里帮皇后娘娘护着龙胎,听说是相当得赏识的,怀化将军远征西夷,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也被他妙手救回,二人交情不浅,皇上亲赐的药肯定不同凡响,换做我,被扇十巴掌也乐意呀!”
说完又劝道:“黄老爷,莫与小孩子置气,饮尽这杯酒,算了算了。”
此言一出,桌上众人看萧凤梧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们只知萧家倒了,竟还忘记还有个远在京城的萧二老爷,虽不知他对萧凤梧这个侄子如何,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干嘛去触那个霉头。
黄老爷到底只是个小商人,闻言冷汗直冒,哆哆嗦嗦的喝下了那杯酒,立即改了口风:“罢罢罢,不知是十六爷的人,方才对秦老板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萧凤梧哈哈大笑,揽着秦明月亲了一口,对他道:“瞧瞧黄老爷多好的胸襟,你这一点就炸的炮仗性子可得改改。”
秦明月给个台阶就下,闻言敷衍的道:“我无意的,黄老爷莫怪。”
黄老爷哪儿还敢说话,一个劲摆手,只能自认倒霉。
萧凤梧见一桌子人都不出声,轻轻磕了磕手里的酒杯,神情莫测的对秦明月道:“我的东西素来不喜欢旁人碰,碰了就得剁指头,你还是不长记性,来这人扎堆的地方凑什么热闹,回去我得罚你。”
盛德楼的掌柜心中暗暗叫苦,秦明月原不想赴局,是被他硬拉着过来的。
秦明月低眉顺眼:“认十六爷的罚。”
萧凤梧又问:“吃饱了?”
秦明月道:“饱了。”
萧凤梧道:“饱了就走吧。”
语罢松开秦明月,从椅子上起身,携着他一起下楼,底下看热闹的人见状瞬间散开,岑三也反应过来,屁颠屁颠跟了上去,内心对萧凤梧佩服的五体投地:“哎哎哎,十六!你二叔真的给你写信寄东西了么?”
当然是假的。
萧凤梧停住脚步,好整以暇的看向他:“你让我扇一巴掌,我就告诉你。”
岑三其实不是为了追萧凤梧,而是为了追秦明月的,闻言笑呵呵的摆手,然后看向一旁的秦明月:“秦老板,我可是您的戏迷,十六是我兄弟,算起来咱们也沾亲带故的,可不是亲上加亲。”
秦明月不把他惹急了,是很顾体面的,闻言浅笑拱手:“谢岑三爷赏识,过几日的《玉簪记》还望您来捧个场,给您留个上好的位置。”
岑三就等他这句话了,登时笑的牙不见眼:“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萧凤梧见不得他这样子,嘁了一声,径直往前走去,秦明月跟上去,脸上压着笑意:“哎,你怎么去了一品楼?”
萧凤梧道:“听说一品楼招跑堂的小伙计,我就去了呗,谁曾想看见秦老板扇人踹凳的大杀四方,真是十足十的威风。”
秦明月闻言脸色一变:“跑堂伙计?你打算去当跑堂的伙计?!”
萧凤梧挑眉道:“有何不可啊?”
秦明月冷哼了一声:“你说为何不可?”
他就是不愿萧凤梧做那种伺候人的活计,这人在府上的时候,十指不沾阳春水,脚下的云履锦靴一年到头也不见得会沾几次灰,怎么能做那种擦桌跑腿的活?
一品楼离小院不远,二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萧凤梧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进房倒头就睡,秦明月跟着进来,眉头紧皱,也不知在烦些什么。
他不知下了什么决定,忽然将窗户一关,
房门闭严实,然后打开衣柜里的箱笼,从里头的暗格掏摸了一个樟木小箱子出来。
秦明月用钥匙开了锁,露出箱子里厚厚一摞银票和一些散碎的金银,都是他这些年的积蓄,他心疼的数了一遍,然后藏了几个金稞子在身上,咬咬牙,抱着箱子坐到床边,伸手把萧凤梧晃醒了。
秦明月语气是不大好的:“起来!”
萧凤梧刚睡着,抱着枕头叹了口气,靠着床头坐起身,眼睛都睁不开,懒散散的道:“做什么。”
秦明月心疼的直冒血,把箱子往他腿上重重一搁,偏过头道:“这些钱你拿去做买卖吧,开医馆也好,开药铺也好,都随你,不要再胡乱说什么当跑堂伙计的话!”
萧凤梧不知是被那箱子砸醒的,还是旁的,沉甸甸的眼皮一瞬间睁了开来,目光如炬的看向那个樟木箱子,用手随意拨拉两下,发现都是银钱。
【叮……】
系统弱弱的出声,大概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有些讨嫌,气势都下去了几分。
【不可以拿哟,违反条例的。】
萧凤梧这个时候没心思管它,眼睛一直盯着秦明月,见他捂着心口一副肉痛的模样,脸都皱成了一团,换做往常早就笑出了声,不知为何,这次却没笑。
萧凤梧偏头,屈指弹了弹樟木箱子,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挑眉夸张的赞叹出声:“哇,好多的银钱,都给我么?”
秦明月都不敢回头看,怕自己后悔,咬着牙道:“给你做生意用的,敢花天酒地我饶不了你!”
萧凤梧连连赞叹,不以为意:“银钱都到了我手上,怎么花你也不知道,明月,你好生厉害,竟攒了这么多钱,我小看你了。”
秦明月闻言立刻抬头,伸手就要抢箱子:“不给了!你还我!”
萧凤梧挡住他,不赞同的摇头:“哎,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呢,这可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