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一拳重重锤在床榻上,一双凤眼因为怒气亮晶晶的:“那是我所有的积蓄,你若是敢拿去胡乱花,我我我……我饶不了你!”
萧凤梧反问:“所有的积蓄?”
秦明月炸毛:“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我一文钱都没给自己留!兜比脸还干净呢!”
也许是因为生气,他袖子甩动幅度太大,不留神蹦了几粒金稞子出来,咣一下甩了老远。
空气有了片刻寂静。
秦明月懵了,左看右看,实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甩出来的,又见萧凤梧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一张白净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萧凤梧把樟木箱子扣好放到一旁的矮桌上,然后倒了杯茶,问道:“一文钱也没留?”
秦明月梗着脖子道:“是一文钱没留,留了几两银子。”
萧凤梧问道:“几两?”
秦明月:“三四两……也有可能是七八两。”
萧凤梧背手走近,眼神在他身上扫视一圈,慢条斯理的:“我怎么觉着,不止呢。”
秦明月把袖子抖的直带风:“不信你搜,不信你搜。”
搜就搜。
萧凤梧扯了他的腰带,把外衫一脱,就剩一身白色的里衣,秦明月这才发现不对劲,下意识后退一步,谁曾想被脚踏绊倒,腰身打晃跌在了床上。
萧凤梧意味深长的摇头道:“大白日呢,秦老板这就等不及了。”
秦明月心说谁等不及了,把衣襟理好就要起身,谁曾想萧凤梧抖了抖袖子,直接欺身而上,压在他身上道:“里头也得好好搜搜。”
秦明月冷笑:“到底是谁等不及?”
说完觉得肩膀凉嗖嗖的,抓着衣领不松手,眼尾一横:“我要在上头。”
萧凤梧挑眉点点头,顺从的躺在床上,衣襟半敞,竟然看出几分妖娆:“上头就上头吧,秦老板只管来,只是可莫像上次一般,半途而废。”
秦明月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只得硬着头皮上,顺带着伸手拉下了帐帘,不多时就直喊痛,红着眼要下来。
萧凤梧不让:“不是要在上头么,怎么就下来了。”
秦明月猛摇头,身上都是汗:“不成不成,我肚子痛。”
萧凤梧双手枕在脑后,慵懒的闭着眼:“是肚子痛,还是肠子痛?”
秦明月快哭了,尾音颤颤:“都痛,都痛,我不成了!”
说完一把拍开萧凤梧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从他身上滚了下来。
萧凤梧白净的手登时红了大片,他哟了一声:“啧啧啧,秦老板好威风,幸亏没扇我脸上。”
秦明月趴在一旁只剩喘气的份了,闻言抬起头道:“我若不威风,早让那帮子老东西啃的骨头都不剩了,我清清白白跟的你,哪怕这些年不在一处,我也没让别人沾过身子的。”
萧凤梧用手背覆着眼,嗯了一声。
“我知道。”
秦明月捂着腰,哼哼唧唧的小声道:“你知道个屁……”
萧凤梧把手拿下来,睁开眼道:“好好的一副俊模样,别整日学着旁人说粗话。”
说完又把人捞到怀里,俯身勾住秦明月的舌头缠弄一番,唇角上扬:“秦老板这辈子是没有在上头的命了。”
第130章 医馆
人是铁, 饭是钢, 一顿不吃饿的慌, 能把自己活生生饿死的都是狠心主儿,萧凤梧不见得有那么狠,更何况昨晚上在秦明月身上没少使力气,清早上就有点儿虚。
燕城共计三十二家药铺医馆, 过往尽数仰着萧家的鼻息过日子, 现如今萧家树倒猢狲散,就由闵家给顶了上来,只是这闵家做事不厚道, 将所有的药材商路一应攥在手里, 低进高出,碍着他家的势力, 旁人是敢怒不敢言, 只能忍气吞声的凑合着。
萧凤梧大清早穿戴整齐, 去了东街的一家医馆,这燕城论实力,论财力,论声名, 前有闵家的千金堂, 后有唐家的杏林阁, 更遑论萧家祖传的一线针更是医人无数, 面前这家破破烂烂连名号都排不上的医馆, 实在寒碜。
顶上的招牌老旧, 写着回春堂三个字,漆都快掉光了,两边的柱子上是一副对联,红色的联纸已经朽烂得只剩边角,萧凤梧扇了扇鼻翼间浓厚的药材味,眉头紧拧着,显然是有些嫌弃的,但不知为何还是走了进去。
“可有人在?”
正在柜上打瞌睡的伙计被惊醒,见有客人,一张圆圆脸瞬间笑开,忙掀了挡板箭步冲过来,凑在萧凤梧身边殷勤的道:“这位老爷,您哪儿不舒服,来来来请坐,我这就唤师父去。”
说完用抹布掸了掸桌椅上的浮灰,扯着嗓子急切的往内门里头喊道:“师父!来病人了!您快出来!快出来啊!”
瞧着这激动劲,也不知多少年没生意了,萧凤梧已经后悔来这儿,动了想走的心思。
内间灰扑扑的隔帘被一只苍老的手掀起,出来一个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的糟老头,他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声音都喝劈了,沙哑带着醉意:“唔,哪儿不舒服啊?”
岂料萧凤梧从椅子上起身,恭敬的对他行了个礼:“钱老,凤梧有礼了。”
钱郎中闻言挑眉,掀起那双浑浊的眼将他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原来是萧家的小子,怎么,生了什么病是你们自己个儿治不了的么?”
“钱老说笑了,如今我境遇难堪,实在是没法子了,想来您这儿讨口饭吃,还望莫嫌弃啊。”
这位钱郎中以前曾受过萧家恩惠,与萧老太爷斗药输了,自此退避三舍,守着一个破烂医馆瞎混度日,时不时会去萧府讨酒喝,后来不知为什么,就再没去过了。
钱郎中喝了口酒,见萧凤梧笑吟吟的,十分谦卑,掀了掀眼皮道:“我一个破郎中,没什么生意,要钱没钱,请不起你。”
萧凤梧道:“能管一日三餐足矣,您就当请了个便宜学徒,碾药跑腿儿做什么都成,工钱有就给,没有也是无妨的。”
钱郎中翘着二郎腿,半晌没说话,最后拍了拍空荡荡的酒葫芦道:“以前你祖父教你行医,你嫌病人恶臭,不愿沾医道,瞧瞧,这还不是做了这行……也罢,喝了你家那么多好酒,如今也该还了,就当个学徒吧,有病人就有工钱,没病人就没工钱,不过三餐吃住是管着的。”
萧凤梧心满意足了:“谢师父。”
钱郎中摇摇头,没认,然后用一截干枯发朽的指头点了点一旁满头雾水的圆脸学徒:“这是德贵,老头子的徒弟,不成器啊不成器。”
说完背着手,布鞋拖拉踩地,又回了后屋。
德贵懵了,不明白师父转瞬间怎么又收了个学徒,萧凤梧倒是挺自来熟,挽起袖子去后头打水净手,然后从厨房摸了两个杂粮馒头出来,对躺在摇椅上睡觉的钱郎中道:“今儿个起晚辈的饭食可就由您管了。”
钱郎中打着鼾,睡得极香。
萧凤梧走到正堂,见德贵在用药碾子磨药,一边吃馒头,一边问道:“这几日有病人么?”
德贵对他还有些陌生,摇摇头道:“公子,哪儿有什么客人,来的都是些穷人家,师父治病还倒贴钱,有时候喝醉了根本就不治,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萧凤梧不以为意,点了点药碾道:“银附子不比姜芜,磨碎后放不过三日药效就没了,若是没病人,少磨些吧,浪费。”
德贵纯粹是闲着没事儿干,闻言赶紧停了手,瞪大眼睛溜圆的问道:“公子你懂药材啊,哎呦,我师父教东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糊里糊涂也没学上什么。”
萧凤梧吃饱了馒头,心满意足,翘腿坐在凳子上道:“略知一二,别叫我公子了,你直接喊我十六吧。”
德贵心思单纯,出言无忌,闻言惊讶的道:“十六?你家里排行十六?那你娘可真能生的。”
萧凤梧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腿搭在椅子上补了个觉,不知想起什么,又唤出了系统:“哎,你瞧,我现在找着活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麻溜滚吧,找别人去。”
萧凤梧心想赶紧滚赶紧了事,那些病人身上的伤要不带脓要不带血,有些还得剔肉,血次呼啦都没眼看,他才不想治呢,靠秦明月养着,躺家里舒舒服服的多好,睡醒了吃,吃饱了睡。
【叮~期限过短,还需继续考察哟】
“短?”
萧凤梧掀起眼皮:“多久才算长?一天?两天?一个月?”
【通常都是一年起步的哦亲,无封顶无上限的,生命不止考察不休~】
萧凤梧闻言微微眯眼,竟让人感觉有些寒意顿生,他生性懒散,没什么上进心,最恨旁人逼着他,萧家虽没了,可还有个小戏子愿意养着自己,日子不差的,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实在恨的人牙痒痒。
萧凤梧不动声色攥紧了拳头:“如果我能挣钱呢?挣很多很多?”
【亲,如果是靠自己劳动合法所得钱财,那么有希望缩短考察期限呢,说不定您会成为史上最快自立自强的宿主呢,亲,我看好你哟~】
回春堂确实没什么客人,一上午了连苍蝇都没见,钱郎中醒了一次,从柜上抓了把银钱去隔壁村子打杏花酒去了,这就导致德贵想抓钱买米的时候,发现屉子里就剩半吊钱了。
萧凤梧:“……”
有时候不努力一下,你都不知道什么是绝望。
最后德贵熬了一锅玉米面粥,二人就着早上剩的馒头把午饭凑合过去了,萧凤梧坐在椅子上,手捂着额头,看不清神情,德贵啃了一口馒头道:“十六,看你也是伶俐人,去别的药堂找找活吧,听说千金堂的伙计一个月半两银子呢,我得给师父养老送终,不然我也去了。”
萧凤梧眼皮子都不掀,心说你俩指不定谁给谁送终呢:“没那么简单,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那些大小药铺以前都依着萧家,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他若真去那边当伙计,只怕笑都被笑死了,更遑论他们惦记着萧家祖传的药方子,谁知道会使什么手段。
下午的时候,钱郎中打酒回来了,路上喝了大半葫芦,德贵上前道:“师父,柜上没钱了,厨房就剩几袋棒子面和白面,米已经吃光了,刚才周大爷他小孙子来了,说又犯了头痛病,躺在床上下不来腿,找您去扎针呢。”
钱郎中烦躁摆手:“不去不去,改天再去。”
德贵道:“正是播种的季儿,周大爷和他小孙子相依为命,错过这段时候可就没钱养家了,那头痛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回春堂是燕城最便宜的医馆,虽说钱郎中不太靠谱,但医术还过得去,有些看不起病的穷人就爱找他,德贵惦记着空荡荡的抽屉,拎着药箱跨上钱郎中的肩,连忽悠带骗的把人哄走了。
萧凤梧坐板凳坐的屁股疼,最后伸了个懒腰起身,挨个儿清理药柜,发现好些药材都空了,一边数一边用毛笔在纸上记下来,对德贵道:“旁的罢了,杜若、茵陈、苍术、半夏、豆蔻、首乌都得补货了,这几味药都是常用的。”
德贵趴在柜台上,有气无力:“我倒是想补,也得有钱啊。”
萧凤梧更不想说话了。
眼见着日头西斜,德贵也懒得开门,直接落锁,萧凤梧还想蹭了晚饭再回去,就没走,正静坐着打发时间,忽然听得店门被人咣咣拍了两下,横梁上的灰都被震了下来。
“有人吗?!开开门啊!”
德贵不耐的走过去:“谁啊谁啊!吵死了,今儿个师父还没回来,不做生意!”
那人并未就此罢休:“出人命了!快找钱郎中过来啊!我娘都快没气儿了!”
德贵只得打开门,见敲门的是个精壮汉子,和一个老头用门板抬了位老妇人,就摆在回春堂门口,那汉子一见德贵,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郎中,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娘啊!”
德贵是认得他的,这汉子叫蒋平安,在县衙当守牢衙役,生性好赌,把家产输的精光,他娘都被气晕过好多次了。
德贵俯身扒了扒蒋母的眼皮子,又探了探鼻息脉搏,哎呦一声道:“这我可治不了,人都没气儿了,我师父去隔壁村子看病还没回来呢,你赶紧抬去千金堂看看吧,我治不了。”
蒋平安闻言,堂堂七尺男儿竟是哭出了声,将一把碎银子往德贵手里塞:“我去了,他们说不给钱就不治,后来又说治不好,我娘原本有气儿的,现在被耽误的气儿都没了,大夫!大夫!这是我全部家当,你若能把我娘治好,要了我的命都使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赌的,娘啊,是我把你气死的!呜呜呜……”
街坊四邻都围在一旁看热闹,见状摇摇头道:“蒋平安,节哀吧,赶紧给你娘准备后事,日后别再赌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蒋平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面红耳赤,跪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德贵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的被人轻推了一把,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让开,我看看。”
回头一瞧,竟是萧凤梧。
只见他不知从何处翻出了钱郎中的针袋子,然后半跪在地上替蒋母把了把脉,用一方厚帕子叠了几叠,掰开蒋母的下颌,用布帕子把她舌头拽了出来。
德贵惊道:“十六!可别乱来!”
萧凤梧不言语,从针袋里抽出一根放血用的三棱针,然后偏头避了些许,但见他往蒋母舌头上扎了一下,霎时喷出一股子血来,将白色的布帕都浸透了。
这一出把旁人都吓了大跳:“这是干嘛呢,人都死了,还遭这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