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表达了谢意之后就离开了,留下很多礼物。云泽也送了对方一个小礼物,是一个拇指大的白瓷瓶,里面有三粒药丸,是打虫药,可以杀死肠胃内的大部分寄生虫和寄生虫卵。
云泽还是怀疑对方头疼和癫痫的诱因是寄生虫,就算不是,杀死寄生虫也不是什么坏事。商人大喜,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笑容回去了。
商人走后,云泽摘下帽子和围巾,对着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的美尼斯露出浅浅微笑。他也很高兴,帮助了别人,并且获得了感谢。重要的不是那些送来的东西,而是感谢本身,某种程度上,这是对云泽存在的一种认可。
人只有在一个社会群体中,才是有价值。告别了纸片人之后,云泽似乎找回了做人的感觉。
美尼斯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一双美丽的眼睛,像平静的大海,像晴日的天空,因为多了那一点情感,就好像宝石有了灵魂。
这个人,与他,与他周围其他人,与这世界其他千千万万人都不一样。对比之下,美尼斯甚至有些小小的自惭形秽,因为他是带着目的地去引导他,诱惑他留在这片土地上。
不只是为了泰锡这个国家,也是为了美尼斯自己的未来和前途,他想要通过这件事确保自己的继承者位置万无一失。
美尼斯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如果云泽不是神子,对他将没有任何意义。但是这一刻,车厢外松木火炬的光照入车厢,空气中飘散着淡淡松脂的香味,车厢里的人像是温柔的一轮月亮,静静驱散了世界的黑暗。
美尼斯突然觉得,就算不是神子也没关系,什么都不是也无所谓。他希望这个微笑起来温柔了岁月的男人留下来,留在泰锡,留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留在他一伸手可以揽住的位置。
那一瞬间的冲动像是小蚂蚁在心口爬动。
美尼斯是发誓终身侍奉神灵的祭司,和能够结婚生子的世俗派不一样,他无法理解人类沉迷欲望和美色。美丽的脸和妖娆的身体在他这里就像是木雕一样,所以他也不懂这种奇怪又没有理智的冲动是什么。
外面的人因为商人的治愈开始围着火堆载歌载舞,橘红色的光一直照进车厢,如此热闹。但美尼斯听不见,他看着那双被火光映成蓝紫色的眼睛,几乎要醉了。
第12章
美尼斯的小悸动没有持续很久,这一粒小种子被他深埋起来。
他是个很理性的人,把一切归功于‘那晚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之后,就恢复了一开始的模式。不动声色的向云泽示好,向他推荐泰锡这个国家和美尼斯这个人。
只是偶尔还是无法自控地找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靠近他。
而云泽呢?从头到尾都沉浸在那被人需要和认可的快乐里,压根也没注意到边上美尼斯有什么不对。
话说回来,就算有什么不对,在他这边也会和‘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喝点热水?’这种直男安慰直接联系在一起。
所以,无事发生。
因为拿出来的药效果立竿见影,美尼斯担心引起这个荒唐舅舅的注意,毕竟这个舅舅除了荒唐还特别惜命,所以他们一大早就带着商队离开。
他们是第一波出城的队伍,守城的人还奇怪了一下,怎么刚来就走。美尼斯用家人生病糊弄过去了。
云泽就在车上清洗他的脸,嚼口香糖漱口,最后食用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早餐。
口香糖?
是的,这是一种用树脂混合了许多香料和草药粉制作的丸状物,美尼斯向他示范如何使用这种东西——和口香糖一模一样的使用办法,但是没有口香糖那么好咬又甜,咬完之后整个人都清醒了。
又苦又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说真的,之后口气的确清新了一些。
至于早餐,真的是云泽来这边之后吃的最丰盛的一餐。鸡蛋、白面包、野牛肉、新鲜蔬菜、蜂蜜和柠檬酱制作的夹肉面包,配以烤洋葱,还有盛放在精美的陶杯里的羊奶、石榴汁。
美尼斯这样说:“漠西的产品很丰富,路上用掉的都已经补上。”言外之意就是之前吃的都是物资匮乏的情况下的低配版。
已经对这边的生活条件有了一定概念的云泽自动把这话翻译成:‘之前金色小翅膀去检修了,所以这段时间不得已开了宝马’。
作为一个受益者,云泽一点不反对美尼斯的队伍加强两餐质量,虽然未来某一天他要给出的回报一定也会更多。就算死前他是未成年,世上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还是懂的。
白马被重新召唤出来,云泽再一次喂了一个胡萝卜。
他的斜挎包装不下那么多的胡萝卜,美尼斯已经注意到了异常。只是他大脑里没有那种空间物品的概念,所以也联想不到空间装置空间门。
事实上,他已经把云泽的‘神职’和变这种长长的橙红色的果实对接起来,还在心里默认了云泽的能力之一就是变出胡萝卜。
云泽:?
云泽骑在马上继续行走,白马走得十分安稳。
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前脚才走,后脚城主府的人就上门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美尼斯的确把他舅舅的心思猜得准准的。巫医回去后就把这件事报告给了他的老师,他的老师今天早上跑到城主府,等到日上三竿城主醒了,他说了这件事,城主一听,这药居然这样厉害么?把一个濒死的人救回来?
城主就立刻下令,药,和献药的人,都给我留下来!
这个反应速度很快了,昨儿晚上发生的事,早上就有了处理意见,哪怕哪天漠西城发生骚乱都未必有这种反应速度。但就是这样,还是晚了,这会儿美尼斯的队伍都走出十几里地了,也不知道他们的方向,哪儿追去?
但是漠西城主这样不讲理的人,他会觉得是自己起晚了吗?不,他觉得都是别人的错,是逃跑的商队的错,是被救回来的商人的错,是汇报不及时的巫医的错,反正自己没错。
商人为了自保,就把云泽送他的一粒药丸给了城主。对,这种危险时刻商人还是昧下两粒,准备带回家高价卖出去。哎,就这生死面前不改商人本色的气魄,活该人家能发财。
城主一拿到小药丸:“就这东西?”他左看看右看看,都跟泥丸一样,脑子一抽,就想舔一舔,看看是什么味道。
万万没想到啊,这世界真还存在入口即化吐都吐不出来的药物设定,这药丸子一碰舌头就化开了,半点反应的机会不给他就带着一股霸道的药味冲入食道。紧接着城主菊花一紧,突然有了强烈的上厕所冲动。
“你!先关押!”城主没时间了,边跑边回头说。他一路冲到了专用的厕所那里,有一个垫着柔软皮毛的环形椅子,下面就是厕所。
之后的过程咱就不细说了,免得恶心。反正这城主捂着肚子骂骂咧咧了半天,结果完事了发现有点不对。
这怎么腰不酸了腿不痛了一口气能跑五公里了呢(误)?
城主摸摸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如今的感觉异常美妙,从来没有上厕所上得这样舒爽过。他下意识回头看看自己马桶椅子下的东西,差点没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他自己看了恶心不算,还把医官也找来看,让他辨认那都是什么。医官也差点儿吐了,但医官的求生欲还在,他还是非常冷静地说:“殿下,这是虫子,是别人对你的诅咒,但是现在已经全部被化解了。神灵庇护啊殿下。”
“我每年给神殿这么多供奉,他们还让我被诅咒了?”城主大怒。
“不是如此啊殿下,正是因为您虔诚,神灵派遣了商人送神药过来,否则普通的巫医绝没有这样的能力。”医官兼职神职人员这样解释道。
城主一听,有理:“待会儿我再祭两只羊,你要和神灵祈祷,继续保护我的健康。”
然后,他把自己一队侍卫叫过来:“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个商队,带回来里面的医生。那是神灵为我派遣来送药的医生,凭什么让商队截留了?马上去找,如果找不到,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啊欠!”马背上的云泽打了个喷嚏,他紧了紧斗篷,继续向美尼斯学习新的词汇。
云泽已经掌握了‘你、我、他、好、不好、对、错误……’等十几个简单常用词汇,身处这种语言环境中,学习起来很方便,随时复习和预习,他已经可以开始回应美尼斯的部分问题。
他们顺着一条河往上游走,美尼斯告诉他,这条河的发源地就在国都库里,因为库里背后就是山群,最高的就是他们泰锡的圣山,山上的雪水融化成溪流,溪流带来了丰盛的草原和食草动物,之后才有了最初的泰锡人。
泰锡的先知带着他们找到这里,占卜和祈祷后,神灵应许,他们就在这里建立了国家,而现在,经过几百年拼搏,泰锡也从一个小国发展成了现在这样的大国,拥有了更多更好的土地,但是首都一直在库里。
泰锡人拓宽了流经库里的河道,现在最大的一个主干线已经直通大海,每年都有很多商人逆流而上把商品从港口带到库里。库里有来自大海的商品,有来自荒漠的商品,有来自高山的商品……那是比漠西更加宏伟并且繁华的城市。
原始社会的人遇水就停,顺水而居,多生活在有活水的环境,如果交通再好一些这就足以成为一个城市,文明就这样慢慢发展起来。所以美尼斯这样说,云泽一点不觉得意外,他意外的是,这居然还是个国际商业性城市。
穿越至今,随着对这个时代了解的深入,云泽也有一些对未来的期许:
他想要找一个适合的居住地,成为那里的合法居民。
云泽不喜欢那种漂泊的生活,也不喜欢不安定的日子。如果可以,他想要找一个有着强大实力的国家,不必担心随时的战乱和盗匪,如果那个地方交通发达物产丰富,那便更好了。
从这个角度看,库里完美契合他的要求。
他还想要有自己的土地,可以种植些作物,正好他的商品里还有一些种子礼包,玩家喜欢在自己的花园里栽种植物,有花卉也有果蔬,这种休闲类商品一向卖得特别好,存货也很足。
这些后世选种培育的特殊植物也能证明他的个人价值,不会让他轻而易举变成牺牲品和炮灰。
是的,云泽已经看明白了。想要在这个时代活得像个人,就一定得有地位,他本身没有权势,那就需要借势,借这个时代最强大的两种势力,一个是王权,一个是神权。
他可利用自己身上种种不凡让王族对他产生敬畏之心,然后从被压迫被奴役的食物链中脱离出来。他还需要合理利用自己身上的东西,制造一个迷惑人的假象,让人觉得他来头很大,不可以怠慢,有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假借神灵名义。
美尼斯的再三试探,云泽都看在眼里。他的不露痕迹,对云泽这种打小看电视电影长大的人来说还是很明显,两边从小接触到的信息量根本不对等。云泽知道对方是在怀疑自己是‘神使’。
美尼斯的一切关怀备至都是基于‘他是神子’这个前提,云泽内心十分清楚,感情上却忍不住生出好感。
“云泽啊云泽,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自己这种不该有的情感弱点害死。”云泽一再告诫自己。
云泽还没想好自己未来的具体方向,但是一定不是医生。
这一路看,这会儿对疾病尚没有科学的定义,很多地方疾病就是诅咒、神罚、巫术,以至于巫医不分家,一个医生往往同时兼职宗教工作者、心灵导师。云泽不认为自己可以做好医生或者祭司的工作,这两个他都没有信心。
之前治好的两种疾病都有瞎猫遇上死耗子之嫌,要是再来一个,未必就准。知道自己是水货,还要厚着脸皮去医治人,根本就是杀人。
而且,他要是显露出‘我就是医生’的意思,估摸着等待他的绝不是人生巅峰,更多的可能是被上交给国家,从此享受霸道帝王‘救不了某某朕就砍了你’的御医待遇。
从自己的能力角度和安全角度出发,云泽认为最适合自己的职业还是——农民。
哦,不,更准确的说法是‘地主’,就是自己不劳动但是有吃有喝的剥削阶级——哎,对不起祖国的教导,他最终还是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人。
其实他身上还有一个大问题,是关于他这个身体的。
云泽不知道这个身体未来会不会衰老,衰老的速度和普通人是否一致,目前看来头发和指甲都在长,而且受伤会流血,需要休息和摄取食物,和常人没什么不同。所以他准备先把这个问题放一边,以后定居下来再考虑。
队伍顺着溪流往上游走,一直走到一个交叉口,出现了一个宽十四五米的主干河道,蜿蜒曲折,河水清澈微凉。
美尼斯说这就是圣山的雪水所化的河的支流。
河道两旁开始出现一些农田和牧场,有简易的灌溉系统,还有大量的田里劳作的人。他们一个个骨瘦如柴,身上什么也没穿,平民还能在腰上围一块遮羞布,他们什么也没有。远远的云泽就看到他们脸上分明的烙印,这些都是奴隶,而且是从事最累最低下工作的那种奴隶。
第13章
“那是战场逃兵。”美尼斯看着那些人的眼神微带着鄙夷,“战场上临阵脱逃的士兵会在脸上烙印,他们在所有的国家都不能得到赦免。”
上层社会出身的美尼斯不明白也不理解底层人的不得已,他只觉得这些人在战场逃离,就是背叛国家、背叛君主,会被神灵唾弃,世代受到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