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傅太后回京了,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不过她并未住进宫里,直言不愿与郑皇后待在一处,去了城东福宁宫,福宁宫曾也是皇宫,是前朝所修,大燕开国先住在里面,后修了如今的新皇宫,便搬了过来,旧宫也改名福宁宫当别宫御苑使。
总之,傅太后的召见,使得这种情况愈演愈烈,起初一些自矜身份不愿参与的勋贵也动了起来,比如还活着的大长公主与长公主们,甚至包括一些身负实职的官员。
皇帝就两个儿子,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比永昭帝那一代从十几个皇子里押注容易多了。
便是身份高贵的公主们也坐不住,毕竟等她们一去,后代便与皇室越来越远。
“然后呢?”南若问。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夏侯淳院里,曹伴伴热情招待了南若,叫人送茶送点心,然后将空间留给他们自己玩。
夏侯淳:“然后就出事了。”
先是寿丰大长公主的外孙女新乐县主在冬祭时穿错了衣裳,被郑皇后以逾制不敬祖宗削去了封号。
冬祭是一年四祭中最重要的,家族不论男女都要露面,新乐县主有封号便算皇家的人,得进宫参与祭天祭祖,这对外嫁的公主们来说是一种荣耀。
南宫家也会冬祭,记忆里非常盛大,比南若参与过的夏祭秋祭要热闹十倍,可惜这回他在江南,没机会亲自体验,只能等下一年。
不过新乐县主这件事显然有猫腻,她参加了这么多回冬祭,怎么就这一回偏偏出了事。
而且他记得寿丰大长公主是站郑皇后的,有和郑皇后作对的女配,自然也有和她关系好的女配,寿丰大长公主便是其一,属于长辈类女配。
寿丰大长公主膝下只有一女,偏又难产早亡,留下一个孩子即新乐县主。
打三折的剧情里新乐县主调皮翻墙,恰好被郑皇后接住,然后就缠上了郑皇后,后来寿丰大长公主见了郑皇后才知她长得与难产的郡主很像。
当初郑皇后与郑家闹翻,寿丰大长公主还主动提出想收郑皇后做义女,虽因为种种理由没有实现,但与郑皇后关系不错。
便是小若谷记忆中两人也有来有往,新乐县主时常进宫来玩,和长乐公主处的也像小姐妹。
没想到突然说翻脸就翻脸。
是寿丰大长公主想让新乐县主争太子妃之位,而郑皇后不愿意?
南若思忖,总觉得不止这么简单。
新乐县主出事不久,有温慧知礼名声的礼部侍郎之女被发现虐猫,不止猫,鸟雀之类的小动物都有。
此事一出炸了锅,京城上下都议论纷纷,礼部侍郎也遭牵连,被永昭帝训斥连齐家都做不到,何谈治国平天下,直接骂回了家,隔日便被贬官外放。
除此外还有一些勋贵官员也陆续闹出些事来,比如某勋贵宠妾欺妻,某官员狎妓落水云云,大家当八卦笑话看。
南若一点点捋着,慢慢的,他好像明白永昭帝的意图了。
他在借选太子妃试探人心!
试探朝中如今有多少人站太子,又有多少人站郑皇后或者说荣王,又有多少人趋炎附势想要左右逢源!
第六十章 婚事
六十
如果猜测是真, 南若很想问永昭帝一声大哥您不累吗?
反正他觉得这个皇帝当得很累,臣子要防, 妻子要防, 儿子也要防,或许亲近的内侍也要防,好像活着只为了皇帝这个身份。
要说是为了百姓为了江山, 也没觉得,只江南这件事就可以取下永昭帝身上爱民如子的标签,而且许多与民生直接相关的功绩明显出自郑皇后。
屁股决定脑袋,也许是他没当过皇帝,所以理解不了皇帝的思维。
南若只能这么说服自己, 同时对太子抱有无限同情。
摊上这么一个爹,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娶到老婆。
还有参与这场甄采勋贵的官员们, 他们汲汲营营费心费力, 结果都被永昭帝骗了,他压根就没想选太子妃!
不过也是他们太心急了点,皇帝还活得好好的就想着投资下一任,也别怪被皇帝算计, 想必这会已经有聪明的回过味来了,剩下不知哪些傻的会被推出去祭天。
太子知道吗?
南若忽然想到太子的晕厥, 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系?知道亲爹不给自己娶媳妇所以气的?
咳, 应该不是,南若摸摸鼻子,只当自己想了个冷笑话。
那又是为什么呢?
总不会是为了给这些官员求情?
南若思忖, 忽又想到了傅太后,永昭帝不给太子选妻,她会怎么做。
想了想便丢开了,不管怎么做也轮不到他操这份心,多思无用,等着看就是了。
给夏侯淳说了说此行发生的事,又说好送礼物给他,南若出宫回了府。
刚到渣爹院门口,就听见一阵杀猪似的嚎叫。
“别打!爹我错了,别打,啊——”
“躲,你还敢躲!”
院子里南宫云林拎着半人高的木棍,冲着老二的后背往下抡,老二吓得条件反射往旁边缩。
一扭头看到南若,顿时连滚带爬过来:“大哥,救命,大哥救我!”
南若深感来的不是时候,但想走显然是不行了,只能无奈上前:“爹,二弟又做了什么惹您生气了?”
老二立刻喊冤:“我什么都没做,我是被他们硬拉去的……”
南若:“拉去哪了?”
赌场?
老二支支吾吾:“就是,就是……”
南宫云林棍子往地上一敲:“你过来还是不过来。”
老二一把拉住南若的袖子:“我就是去仙客舫喝了杯酒,真的只喝酒,我敢赌咒发誓!”
哦,是青楼啊。
南若正想谴责两句,忽然想起来在江南他也去了,虽然是迫于情势,但好像没什么立场说老二。
抽回袖子,惊讶脸:“你竟然去了画舫,这……”
一脸我也没办法救你自求多福吧闪到了一边。
“只喝酒?你觉得老子会信?!要不是老子撞见得早,怕是什么都做了!”南宫云林气得口不择言,“你当我不知你跟你院子里那几个丫鬟是怎么回事?往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你竟胆子大到去画舫……”
一敲地面,喝道:“跪过来!”
老二颤颤巍巍不敢过去。
“赵圆山!”南宫云林冲旁喊道,“去,去把老二院子里的丫鬟都给我打发出去!”
老二立刻爬过来乖乖跪下,抱住南宫云林的腿:“爹我错了,您打我吧,随便打,跟琥珀她们没关系,都是我不好,我错了,我再不去了……”
南若不由对老二有点刮目相看,撇开他那些不良习气,至少还算有担当。
南宫云林冷笑一声:“这还像句人话!”
拎起棍子啪啪啪打了五下,老二咬着牙硬是没有躲,也没叫出声。
南若便上前劝了几句。
“行了。”南宫云林扔掉棍子,“看在你大哥给你求情的份上,今天先放过你。”
他接过赵圆山递来的湿帕边擦手边道:“我好不容易给他寻了门好亲,虽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可也半门清贵,哪知我正试探口风,就跟人在仙客舫撞上了他……”
那是该打。
南若点头,点完忽然感觉哪里不对,等等,这意思是您和老二预备老丈人一起上青楼喝花酒,然后撞上了也来喝花酒的老二?
先不说父子青楼偶遇多无语,这算哪门子清贵?清贵会上青楼?
南宫云林对上儿子狐疑的视线道:“所以说半门清贵……”你懂的。
南若算是明白了,渣爹挑选女婿/媳妇的方法就是找好人家里的不好,真好的轮不到他们,便退而求其次,大家族里总有几个不争气的,他就从这些不争气的下手,总归搭上人脉就是了。
“那这桩婚事……”
黄了?
老二也确实该定下了,再过两月便和他一样到了十七,再不定就算大龄,想找好姑娘更难,老二定下,老三也能跟上。
南宫云林没好气:“自然是没成,我跟人说了老二一堆好话,结果呢,扭头就看到他……还叫人家怎么信?”
老二龇牙咧嘴揉着背后,闻言面露悔意。
“这下知道后悔了?”南宫云林哼道,“晚了,后悔着去吧,就你这德行,想娶个好姑娘我看是难。”
老二低头撇了撇嘴。
他这个德行怎么了?
胸无大志有错?反正他什么都不做就有钱花有人伺候,干嘛还要劳心劳力,只享受不好吗?
要他真心有大志跟大哥争,爹才要头疼吧。
南若已经摸清了老二的脾性,不是什么扮猪吃老虎,就是个想躺平享受的咸鱼,什么激励刺激让他上进是别想了,只要不给家里惹祸就成。
如此一来,他未来妻子还真得好好选,不指望能枕边训夫让老二上进,至少别挑唆生事,他可不想自己费劲往上爬,回头家里还有人给他扯后腿。
打发走老二,南若将自己的猜测说给渣爹听,果然证实他想的没错。
“圣上不怕朝臣不满?”他问。
南宫云林白眼:“你问我我问谁,我又不是圣上,如何知道他的想法,不过……”他也疑惑,“圣上这回确实过了些,即便这回不选,待明年太子及冠还是得选,到时又得费功夫甄采。”
是啊,甄采一回耗费人力物力,正常也只三年或五年一次,接连两年都来,朝臣肯定会有意见。
总不能太子及冠也不给他选妻,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琢磨半晌,都看不透这里头的缘由,干脆先放到一边,总归到了时间自会有答案。
南若将带回来的礼物一一分给几个弟弟妹妹,包括三姨娘以及冷夫人和冷幺娘,又派初二初三给亲朋好友挨家挨户送去一份。
然后让初四叫来魏思远,带着他一道去驻地,他打算将走之前说好的考校大会在春节前办了,给旗丁们添个喜气。
紫宸殿。
高进忠弓腰走进来。
永昭帝掀起眼皮:“太子如何了?”
高进忠道:“殿下吃了药睡下了,陌院使叮嘱腿上按时敷药,再多休养便无碍。”
永昭帝叹了口气:“这孩子跟他娘一样,太倔,不达目的非不罢休。”
见高进忠面露讶异,笑道:“那是你不知道,表姐瞧着温温柔柔,实际比太子还倔,朕幼时有一回被九哥抢了先皇赏赐的九连环,事情过去一年朕都忘了,表姐还记得,竟在同一日使计将九哥极喜爱的一块玉环扔进了湖里,至今都无人知道是她做的。”
高进忠目瞪口呆。
永昭帝乐起来,随后不知想到什么,渐渐敛了笑意。
正是如此,他更喜爱当时便过来温柔安抚他的康怡,而不是时隔一年报复回去的表姐。
那时他只觉得表姐叫人害怕。
永昭帝意兴阑珊地撩开毛笔,道:“明日记着提醒朕,朕去瞧瞧太子,朕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就他那毛病,给他个太子妃怕也不乐意,他这是捏准了朕不会将他怎么样……”
高进忠道:“陛下一片慈父之心,殿下会明白的。”
慈父?永昭帝不置可否,又提起一桩事:“安乐该有十三了吧?”
高进忠:“十三,郡主九月的生辰。”
“十三……十三年了……”永昭帝喃喃两声,回过神来,道,“去请皇后来,朕要与她商议安乐公主的婚事。”
公主?
高进忠迟疑:“陛下……”
“是公主。”永昭帝取出印章,盖上刚刚写好的圣旨,“去拿给礼部记录入档。”
“是。”高进忠捧着圣旨出去。
第六十一章 惦记
六十一
腊月天寒, 京城雪花纷飞,驻地里不见来来往往的旗丁, 全躲进了营房里烤火。
南若一路听着各营房里热火朝天的打牌搓麻将声到自己营房前, 好在没叫他失望,徐心泉正带着一帮旗丁围着火炉听人说书。
说书人精彩绝伦的配音叫南若听得愣了神。
听了一会儿发现说的是前朝李家军的故事,便没有进去, 叫魏思远将徐心泉叫了出来。
“总旗!”徐心泉面露喜色,回头看了眼营房,解释道,“外头天冷,属下减了操练时长, 想着闲着也是闲着,便叫说书的来打发时间。”
“不错。”南若赞了一声, 总比聚在一起赌博的好, “走,不打扰他们,去一旁说话。”
又让魏思远叫走邵怀亭和唐岗,了解了一下他走后驻地的情况。
大都是些琐碎小事, 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刘守与伍永并没有趁他不在找麻烦, 还窝在家里养伤, 也没有哪个千户百户为他们出头,倒是被他从小旗贬为旗丁的周千找人疏通,换去了别的营房。
“随他去吧。”
南若没在意, 他只需管住手下的小旗和自己的家兵,旗丁如何,那是小旗需要操心的,一环管一环,他不需要记住每个旗丁,旗丁出错,他只找小旗就是,小旗自会管住手下的旗丁。
这种旗丁跳槽找人补缺的小事,是徐心泉他们要头疼的,他只看结果,不关心过程。
进入数九之后,天寒地冻,各营房都按照往年的规矩停了操练,只徐心泉三人带着旗丁坚持,其他愿意来的便来,不来也不强求,包括已经报名参加考校的。
不过大概吊在前头的胡萝卜实在诱人,坚持来的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