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赤藻皱眉道:“生日就是生日,如果没人真心庆祝,那再大也没有什么用啊。”
余涯嘿笑道:“你想得倒多。人家需要你来操心?”
这倒不假,武赤藻心中冒出泡泡,暗暗想道:起码老板去了。
这么一想,又有几分羡慕起那位传说中的陈小姐来。
武赤藻自以为不曾将古德白神化,可是桩桩件件,由不得他不将老板推上神坛,少年人心思纯净,又执拗到可怕。
而古德白离家虽早,但到现场的时间却颇晚,豪门之间的晚宴多数目的不纯,生日、庆祝、欢迎会等等,各种各样的理由只为遮掩各种各样的企图。詹雅自觉对这个孩子亏欠良多,她带着古德白出来,去做了新衣,挑了礼物,古家的丧事过去才不久,对詹雅造成的哀痛尚未完全平息,因此她对儿子的婚事并不急迫,只让古德白自己挑选,要是喜欢,那大可谈一谈,要是不喜欢,那也没有什么。
詹雅说这话时,正在端正古德白的领结,眉宇间有说不出的冷淡,提起陈小姐的口吻说不上轻蔑,却也没有几分尊重与喜爱。
古德白微微一笑,挽着母亲的手进入生日派对:“人家未必瞧得上我。”
詹雅以再自然不过的态度圈住古德白的胳膊,她姿态似藤蔓攀附,可神情高傲,将古德白都比下一筹去,对每个前来招呼的宾客微笑致意,宛如这场生日派对真正的女王,路过香槟塔时,招呼侍应生要了杯酒端在手中,漫不经心道:“这话我不爱听,不要说。”
陈大小姐陈芸芸的生日派对当然是在自家豪宅里举办,满屋衣香鬓影,混着脂粉香气,这不是寻常庆祝的宴会,没有叫什么比基尼女郎助兴,热闹却全然不减。许多侍应生在人群中穿梭,手上小小的银盘端着酒与甜品,看不到尽头的餐台摆放在草坪上,开启一场饕餮盛宴。
璀璨的灯光将这座豪宅映照得宛如新世界一般,白昼与黑夜在这一刻都失去光辉,徒留下金钱的华彩。
全国的名流恐怕都在追逐这个时刻。
詹雅与众人打过招呼,长森是国内屹立不倒多年的家族,微妙地潜伏于集团两个字之下,数代积累起惊人的财富,自然没有什么人会轻易忽视他们母子二人。
古德白不喜欢这种场合,他厌恶喧嚣,不喜麻烦,又不得不撑起笑脸,敷衍过去,不去在意众人窃窃私语下的艳羡与妒忌。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别说古德白今日穿得光鲜亮丽,英俊非凡,即便他只是随便穿着一身西装前来,众人的目光都会追着他跑。
陈芸芸在香槟喷泉爆发的那一刻出现,如同公主般出现在红毯之上,人造的光源将她衬托得不似凡间女子,连靠脸吃饭的明星都得在这一瞬间黯然失色。
往日里 ,古德白所接触的大多是高挑明丽的女子,端庄如詹雅,飒爽似刘晴,这两人都是极为强势有魅力的女性,然而陈芸芸却是另一种意义的魅力。她个子谈不上高,显得身形娇小,却不显怯懦,眉梢含着媚态,水汪汪的眼睛顾盼生辉,如同一朵黑色罂/粟,是带着毒的诱惑。
詹雅的美丽,尚需结合她雍容的态度、高傲的性情;刘晴的美丽,也难以逃开她自信与大胆的独特气质;然而陈芸芸站在红毯上,甚至还没有开口说半句话,她的美丽已经昭告天下。
“怎么样?”詹雅问道,“你有兴趣吗?”
古德白委婉拒绝:“陈小姐的确生得十分漂亮。”
听话听音,知人知心,话不用说多,点到为止即可,十分漂亮既可以说是夸赞,也可以说是只有容貌而已。
詹雅听出弦外之音,便伸手去搂儿子的胳膊,笑道:“你真是挑剔,不知道以后会看上什么人?”
“有缘就好。”古德白简洁道。
女主角到场后,宴会的气氛瞬间炒到了最高点,在场的都是人精,人情世故恨不得印在心头,知道这场生日晚会的主要内容到底是什么,目光从几位主演身上滑过后,混入捧场的行列之中。
嘴上道得是生日快乐,心里想得是利益纠纷,古德白本来就不善此道,想到自己竟将人生虚耗在这种地方,倒不如去跟余涯凑小鹤打斗地主,起码在那两人脸上贴纸条更有趣些。
詹雅早就被人邀去跳舞,乐队在指示下奏起世界名曲,无数人翩翩起舞,在灯光下心醉神迷,而古德白待在僻静角落之中乐得清闲自在。他虽不说话,但四周却没人敢忽视他的动静,甚至连宴会的女主角都亲自降临人间,她捻起裙角,优雅似白鹤展翅,轻盈而柔美地走向古德白。
“你在这里不高兴吗?”陈芸芸全身都仿佛笼罩着一层柔雾般,也许是饰品上宝石的珠光,又也许是肌肤的光泽,她说话的声音软腻柔和,叫人听得骨头酥麻,“是我招待不周。”
古德白抬头瞧她,正要回话,却瞥见刘晴从人群里匆匆走过,不由得一怔,陈家居然也与隐形人有关,能请动刘晴这尊大佛来为女儿贺生。
他不欲与陈芸芸纠缠,便将手中空酒杯放上侍应生的托盘,如丢弃一只灰姑娘的舞鞋,笑道:“人美酒醇,没有什么不满意的,陈小姐不要多心。”
陈芸芸凝视着他,忽而嫣然一笑,伸出手来:“既然如此,你不请我跳一支舞吗?”
“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古德白遗憾道,“可惜我不会跳舞。”
还没等陈芸芸多说几句,自然有年轻气盛的追求者涌上前来鞍前马后,等待着她雨露均沾,古德白从容全身而退。
待陈芸芸将众人打发走,那男人也早已经没了身影,她并不气恼,只是甜美地笑起来,脸颊上便有两个酿着香气的醉人酒窝。
古德白在找刘晴,今天来的人不是男就是女,大海捞针般在人群里搜寻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好在刘晴一样不喜欢热闹,最终他还是在楼梯下的雕塑旁找到了正在走神的刘晴。
还没等古德白与刘晴打个招呼,就听见前方两个男人正在谈天说地,是人就有七情六欲,逃脱不开八卦心理,他们俩一胖一瘦,显然是上下级关系,胖子是带瘦子来见识见识的,这会儿正端着杯酒,意犹未尽地喝掉小半杯,继续接口道:“刚刚跟陈老说话的那个女人,你看见了没有?”
瘦子诚惶诚恐:“看见了,她是什么来头?怎么陈老都恭恭敬敬的。”
“她就是……嗨,跟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你知道这是个不能惹的女人就行了。”胖子酸溜溜地说道,“你看她年纪轻轻地就身居高位,不知道是沾了哪个男人的光,听说拜倒在她裙底的人能一口气排到世界另半边去,女人啊,就是有这点好处,脱得越多爬得越快。”
瘦子结结巴巴道:“这……这也行吗?那她后头的人,可了不得。”
“可不是。”胖子啧了声,以一种领悟世界真谛的口吻说道,“女人啊。”
这两人显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主角就在身后。
古德白看着刘晴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没喝完的红酒,知晓对方必然比自己听得更清楚,只是不知为何并未发怒,便笑着走过去,以前头两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刘局长,好久不见。”
他这声音如石破天惊般,叫前面两位大男人瞬间僵硬成石像鬼,半晌连头都不敢转回,落荒而逃。
刘晴并无追究的意思,只是笑盈盈地调侃古德白:“古总,打草惊蛇啊。”
“这两条小蛇,也要你刘局这么大费周章吗?”古德白笑着反问道,“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听着到底闹心,我顺口打发走,免得脏了你的耳朵。”
刘晴慢悠悠道:“只能借助诋毁别人来掩饰自己失败的人听起来只有可怜,我并没有生气。不过你有心了,还是要谢谢你。”
“你倒是豁达。”古德白微微吃了一惊。
刘晴笑道:“一个人只能拿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时,说明他已一败涂地,我何必跟这样的行尸走肉计较。要是生气发怒,特意教导一番,那倒是高抬他这样的小鬼了,还要怎么去应付更难缠的阎王,说来你大概不知道,我上课收费很贵,要不是小藻这样的好学生,是绝不肯做亏本买卖的。”
古德白见招拆招,不动声色:“那小子原来欠你学费,看来是好大一笔债。”
“是啊,谁叫我好心,不要他还了,只盼他学得好,以后不要误入歧途。”刘晴意味深长地说道,“那我这个做老师的也就安心了。”
古德白笑眯眯地恭维了几句,已经听出对方在含沙射影。
实际上刘晴的冷淡在古德白意料之中。
在烂尾楼中,不论单克思出现与否,武赤藻都要闯到电人身边去,早在盘算这一步时,古德白就已经做好了会坏事的准备,要不是手上筹码太少,事情发生得过于仓促,其实他也不愿意引起刘晴的注意,因此也想好了整个前因后果。
要是电人身上有线索,那这次试探不算白费;要是电人身上没有线索,古德白也能安心。
毕竟刘晴无从查起,这么想来,这到底是赚多过赔。
而刘晴自然是想试试古德白,这人备足手续,做够流程,研究所里的异能竟然毫无进展,最后在古老爷去世后立马关闭项目,要说其中没鬼,恐怕三岁孩子都不信。武赤藻今天才出院,他在医院里没有联系过古德白,而古德白要来赴宴,碰面的可能性并不大,要不要试探两句——
还不等刘晴决定,今夜的任务目标就出现在视野之中,她当即一扫原先的懒散,抬头挺胸,带着迷人的微笑拂开古德白:“失陪了,我看到位朋友。”
古德白似笑非笑,注视着她的背影远去:“慢走。”
任何项目、组织都需要大量的资金来作为基础,就连隐形人都不例外,资本的优越点就在此处,他们能够轻易提供巨额金钱,而不需要向世界报备在做什么。国家在这方面就显然要捉襟见肘些,异能者的组织、测试,包括方方面面的资源,都不是能瞒住的。
上头花了十余年来潜移默化异能者的存在,就是为了现在铺路。
即便如此,刘晴仍然会时不时参与这样的商业宴会,一方面是为了任务,另一方面也算是为了拉赞助,毕竟组织的运作不能单靠梦想。而且除了金钱方面的压力之外,与这些人打好关系,也能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情报。
比如说,长生项目导致的违禁品——这个项目已经存在非常久的时间了,各大组织多数心知肚明,早期在国外实验,本来与刘晴没有什么关系,后来莫名流入国内市场,许多异能者都因此失踪,而古德白父亲死亡之后,他突然放弃了研究所的异能项目,这才让刘晴找上门去。
毕竟研究所的异能者不少,是个相当庞大的目标。
跟古德白的大大方方不同,陈家只在私底下悄悄赞助了不少异能项目甚至是异能组织,如今电人已经死亡,事情却还全然没有眉目,刘晴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要不是电人最后暴走到无法控制,陆虞也不至于杀了他。
这件事当然比古德白要重要得多,刘晴原本也怀疑过古德白可能有参与到长生项目之中,毕竟整件事看起来都跟他牵连着,包括这件事里唯一的死者,只是古德白始终没有漏出破绽,甚至没有跟目标人物交谈,他仅仅只是可疑而已。
不知道何时已跳完舞的詹雅从容走来,她倚靠着雕塑,戏谑地打量着刘晴的身影,轻轻拍了下古德白的手,柔声道:“原来你喜欢刘小姐吗?她可不好追。”
“有过合作罢了。”古德白无奈笑道,“你知道她在跟谁说话吗?那人我怎么没有见过。”
詹雅笑道:“还说不在意。”
话虽如此,她还是认真帮古德白看了看刘晴交谈的对象,不由皱起眉来,淡淡道,“噢,那个人啊,是做有关异能医药项目的,套了几个皮包公司运作,算是陈家的座上宾。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种东西,他们来找我谈合作时,都被我拒绝掉了。”
詹雅倒不是真的讨厌异能,她只是不喜欢丈夫跟儿子因为异能而发生争执,既不能对人生气,自然只好迁怒异能本身。
时代一直在前进,詹雅当然不会拒绝异能带来的强大资源,不过要长森投钱进无底洞同样是做梦,她知道有些东西压根不合法,不规矩,甚至谈得上肮脏龌蹉,自然不会把手伸进去染黑。毕竟长森如此庞大,等到有了结果,这些人需要推广,需要合作,仍然是要找上门来的。
到那时候摘取果实,也为时不晚,至多赚得少一些罢了。
陈家的野心比詹雅所想得更大,不过她不以为意,不管陈家是引火烧身,还是借此一举成名,成功改变世界,在她心中都没有丈夫跟儿子的安危重要。
她已经失去一个,绝不愿意再失去一个。
异能医药项目,会跟长生有关吗?
古德白抿抿唇,仍是平静悠然的模样,没料到这场生日晚宴竟还有如此意外之喜,看来各家底下都谈不上干净,只看谁先穿上裤子。
现在想追查项目,要么挟持杜玉台逼出云山栖,这条可能性不大,单克思死在对电人的围剿之中,倘若再逼他,以医生的性格,做出什么来都不足为奇,古德白在医生手上吃过亏,知道那人十分果决。如今只剩下陈芸芸可以下手,她看着宛若仙女,可要说半点不知道家事,古德白是不大相信的。
他人要追逐什么,跟古德白全然无关,他天性闲散,懒得争强好胜,为了利益拼死拼活,上辈子就是如此,日子得过且过,吃喝住行不愁,便能过得去,攒了一笔小钱应付生病,倘若大病,就性命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