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武赤藻皱眉苦思,实在想不通的模样,不由觉得一阵好笑,倒也并不在意,自己慢慢盘算起现在手头的筹码来了。
电人的确去过小连山的地下基地,刘晴说他多次失控,而那陆虞又提到情况一致,说电流集中在杏仁核附近。不断电击杏仁核会让人发怒致死,想来当初的实验只怕惨无人道,而且受害者不单单电人一个,也不知道其他人又遭到什么毒手。
且不管这群人是逃出来的,还是被故意放出来的,这波人都毋庸置疑是活下来的小白鼠,应当是被放弃的。
这样有恃无恐,想来这些小白鼠所知的事情也很有限,甚至很可能只知道小连山的地下基地。
这就又变成了古德白的麻烦了,要不是单克思已死,哪怕只是重伤,他都敢走一趟去问问杜玉台有关这位精神病少年的异能,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巧合。不过这会儿要是上门挖人家的伤疤,古德白只怕被捅一刀都不足为奇。
不过运气好在还不算全无线索:余涯现在算半个嫌疑人,而米琳那里的线索需要等,陈芸芸的约会已经定下。
那莫名其妙的长生项目不一定跟电人的实验有关系,可绝对跟古德白有关系。
天下果真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是偷去人家的一条命。
古德白叹气将前后事情想了一番,他自然没有跟刘晴亲近的打算,对方辗转商业宴会之中,恐怕早也看中钱袋子。如刘晴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谈不上绝对理智,哪怕古德白将全部身家送给她,只怕一有证据,最先来勒脖子的就是她本人。
带刺的美人只可远观。
武赤藻竟还没有出去,他毫无眼力地深思熟虑完了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得出什么结论,眼神在古德白身上打量了一番,忽然慢吞吞吐出一句话来:“陈小姐的生日晚会是什么样的?”
“不过就是老一套,你昨天去也看见了。”
武赤藻先是摇头,又很快点头,他眼神游移,轻轻道:“我是看见了,可没有看很清楚,就觉得人好多,很亮,到处都是东西,有吃的喝的,大家都穿得很好。我以前参加过同学的生日晚会,他妈妈做了很多很多菜,到处都是彩带,还有很大很大的蛋糕,只是大家都很挤,只跟自己喜欢的人说话。”
“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古德白忽然道,“我看身份证上,你出生在十二月,大冷天,正适合吃火锅。”
武赤藻一顿,狼狈不堪地沉默下去,好半晌才道:“那不是我的生日,我随便写的,以前我跟武慈朝过同个生日,奶奶会煮面。”
这不在古德白的考虑范围内,他挥挥手,眼见武赤藻这只股日渐水涨船高,是该给些甜头,否则三言两语被人骗走就不好了,便道:“那以后你就过十二月的生日。”
武赤藻一惊,抬起头看古德白,又听他道:“陈芸芸的生日除了大些,说话的人多点,其实跟你同学的情况差不了多少,无非是他妈妈变成特级大厨而已,有钱人的花样也逃不开吃喝玩乐,充其量花样多些,倒是有杂技跟厨艺表演之类的东西,还有跳舞。”
“对了,你会交际舞吗?”
武赤藻窘迫地揪紧裤子:“我什么舞都不会。”
“我不喜欢热闹,杂技表演之类的东西,你就不要多想了,乐队也懒得请,客厅里的唱片机暂且还可充数。”古德白对这种事实在深恶痛绝,更何况他要是请了乐队,等同宣告天下要举办个宴会,八成要递来一大堆请帖。
武赤藻对生日的妄想并不多,倘若有人记得,有一碗面,最多奢求再增个蛋糕,尽管他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用,可似乎人人都有个,点上十来根细细蜡烛,一口吹灭,是极富有仪式感的行为跟物品。
他对古德白所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期望,可听一桩桩、一件件被否决时,仍然觉得心凉。
这种东西,原本没想过倒也罢了,一旦被提起,难免就滋生出点心思。
“至于交际舞嘛,倒很应该要学一下。”古德白仔细打量着武赤藻,微微笑道,“你往后还不知道是什么人生,说不准也要出席那样的宴会,我亲自教你好了。”
武赤藻还不明白古德白只将自己当做看望异能世界的一扇窗,心中不由暗想:我的未来大概是去读书认字,多学点知识,好让老板以后有什么任务可以多想到我。这交际舞又是什么,是一种舞蹈吗?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古德白凑近,声音带着点笑意:“你将手放在我的腰上吧。”
“什——什么?”武赤藻只觉得古德白冰冷的手将自己的手牵到柔顺的布料上,他正握着老板的腰肢,这滋味原先是冷,而后是热,再然后,他的大脑就罢工了。
唱片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运作的,大概是在古德白方才起身贴近时摆弄好的,旋律似阳光一般倾泻下来,将地毯铺满,颤动的音符随着武赤藻的心跳一道起伏,将他的生命融入每个节拍。
他们往日或坐或站,并没特别亲密地靠在一起过,武赤藻挨近了古德白,才意识到自己是要比老板矮一点儿的,不算多,只不过他还在长身体,再过段时间说不准就比老板高了。
当古德白将手放在武赤藻掌心里时,年轻人总算回过神来,只是也不多,他看见对方的嘴唇在说着许多话,可却听不太明白。手指窸窸窣窣地动弹着,轻柔滑过肌肤,不经意触碰到手腕,武赤藻天生就擅长学习,是个顶聪明的孩子,纵然一句话没有听见,可仍跟着古德白的步调起舞,竟也协调。
古德白絮絮叨叨说了不同的舞种,从礼仪到亲密,大致介绍演练一遍,到最后时,他与武赤藻贴得过于密切,便也学陈芸芸那样,将脸枕在年轻人的肩头附耳说话,如同爱侣一般:“交际场合大多是说些废话,毕竟场合不便,不过你要是想说悄悄话,跳舞倒是掩饰,只是小心旁边。”
武赤藻只觉得恍恍惚惚,肩头微微发沉,他不敢动头与脖子,只将眼睛往下瞅。
便见古德白轻轻侧着脸,似笑非笑地说着话,神情仍带有半点漫不经心的模样,并未正眼看回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被琢磨出几分温顺的意味来。
“千万别踩着人家女孩子的脚。”
那口热气吐在武赤藻的耳垂上,又好似烟雾般落在他心头,
武赤藻只觉得全身被灌了铅水,一下子走不动了,古德白没他力大,猝不及防被原本配合的身躯带回原地,不慎踩在他的脚上。年轻人浑然不知痛,倒把古德白一下子惊起,他撤开身体,低头一瞧,顿时挪开脚,无奈道:“是你突然停了,这可不算,千万也别跟刚刚那样扯人家姑娘。”
原本热乎乎的脖颈忽然发冷,胸膛前似有若无的温度也骤然散去,古德白的手轻巧从他身上滑落,武赤藻仍掐着那把腰,隔着一层布料,只觉得又柔又韧,好似一使劲就能轻松提起来。
武赤藻是被泼过水的烟花,火已经烧到眉睫,悄无声息地灭在湿漉漉的灰土里,他竟觉得喘不上气,胸膛跳动的心脏擂鼓般咚咚直响,喉结滚动,一口唾沫咽下干涩的喉咙。
他想自己是睁开眼的,否则这满屋亮堂,怎么看得清楚;可他又想自己大概是闭着眼的,否则既无汗水滴落,怎么视野一片模糊。
“武赤藻?”
唱片机的旋律突然停了,古德白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了看,忽然感到腰上一松,武赤藻正垂着脸猛然往后退。
“我,我还有作业。”武赤藻艰难地从咽喉里挤出这几个字,飞也似的逃跑了。
纵然是古德白再如何聪明,也想不到自己心血来潮教人跳舞竟会将人吓成这样,见着门几乎被掀翻,不由哑然失笑:“就算是脚被踩痛了,也没必要这样慌张吧,”
不过他对交际舞所涉不多,本来也就是靠原主人的记忆,跟大学那会儿参加舞会时残留的一点片段罢了。
想来百来多斤的人不慎踩脚还是有些痛的,古德白对无关紧要的小事想来宽容大方,难得自我反省起来,不好意思地碰碰自己的鼻子,对自己解释道:“初次教学,难免遇到这种小意外。”
当即心安理得,古德白信步走去检查留声机出了什么问题,黑胶唱片当然无事,唱针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割断,不知掉到哪里去了,难怪发不出声音来。
这种情况既不可能是唱针质量太差,也没可能是鬼怪作祟,那只剩下一个怀疑对象——异能了。
古德白将留声机关闭,若有所思起来。
这小子跑这么快,是做贼心虚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突然觉得枣就像吃瓜吃到了石锤反转,结果网络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憋屈吃瓜群众X
第44章
杜玉台刚刚处理完单克思的丧事,身心俱疲, 他枕着手沉默地坐在桌子前, 有条不紊地梳理着近日发生的事情。
桩桩件件都让人猝不及防。
他已经将公寓退了, 房东是个好心人, 可怜单克思的死,并未对公寓被破坏的地方说些什么,甚至还安慰了杜玉台一句。
这几日来, 杜玉台都住在疗养院里,里头空旷凄清,许多房间都没有点灯, 愈发显得昏沉。
其实单克思的异能出现得不算早,是这两年来的事,让他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除了药物根本没办法用物理手段控制。
当时跟余涯一同制服发病的单克思时,杜玉台接住松脱的绳子,差点心脏都停了半秒钟, 好在余涯并未细看,没能发现。
杜玉台特意买下疗养院,就是希望单克思能有个好的环境,慢慢好转起来, 没想到他甚至都没来这座疗养院看看他喜欢的花海跟城市,就离开了。
生老病死,其实是人间常态,杜玉台早已习惯, 精神崩溃的病人、有教养之恩的老师、宛如弟弟般的单克思——甚至是不知所踪的神秘情人云山栖。
他只是仍然觉得痛苦。
“杜医生。”
在苍冷的月光之下,玻璃应声而碎,女人踏着夜色慢慢走来,身上仿佛还萦绕着花海的香气,她身形苗条,初时极远,如凄凄鬼影般,不过片刻,竟直接抵达窗边。杜玉台闻声抬头,只见她无比娇憨地靠在了窗框上,一双眸子晶亮如天上的星辰,柔声道:“你是不是想见云山栖?”
“你是谁?”杜玉台不为所动,冷冷看她。
这陌生的女人有种天然的妩媚与婀娜,她穿着黑色的紧身皮衣,将充满诱惑力的曲线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
“你可以叫我莎乐美。”
“是代号?”
“嘻,你想知道我的真名?”莎乐美轻盈地落坐在窗上,那狭窄的窗口将她完全束缚起来,如同一张诡艳的壁画,漆黑的长发落下,嗓音比风中吹拂的发丝更撩人,有种懒洋洋的绵软,“恐怕要看看你的本事。”
杜玉台镇定自若地整理了下手边的资料,目光暗沉:“我没有兴趣。”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好奇过,为什么在黎明昏黄时,那个女人见着古德白就被吓死了?”莎乐美显然不怕杜玉台不上钩,她翘起一根小指轻轻捏了捏,自问自答道,“只因为被吓死,都好过落在古德白的手里,你以为云山栖能躲过去吗?”
杜玉台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莎乐美知他已经动摇,不由流露出些轻蔑的意思来。
“你的老师死在电人手里,电人又死在古德白那位小朋友手里,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怨恨他们没有救出单克思?”
莎乐美不知道何时从窗口来到杜玉台的身前,她速度快得惊人,叫人不免有些恍惚,指尖在医生胸前画了个小圈,好似能打开窗户那样轻轻戳了戳:“你看见了,那些人知道电人是异能者了,他们怎么说的,他们怕得要死,他们吓得要命,要建一座牢房,把我们都关进去。”
杜玉台烦躁地打开莎乐美的手:“这种话对我没用,如果你想找我合作,还是说清楚来意吧。”
莎乐美歪头轻笑起来:“古德白手里有张名单,你将它拿过来,我就把云山栖还给你。”
这女人神秘无比,她说每句话似乎都只是在暗示、恐吓,试图让他心神动摇。
纵然杜玉台完全不知道莎乐美的来历,也知道深更半夜敲门的只有鬼,与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然而栖的下落又……
杜玉台如今一无所有,只剩下云山栖,要他割舍,无疑心头剜肉,如何能舍。
“与你合作,只怕会玩火自焚。”杜玉台声音冷淡,看起来全然不中招一般,“更何况你似乎对我太信任了些。”
莎乐美嫣然一笑:“杜医生,不要跟我置气,要是我现在转头就走,咱们俩都落不到好去。我再卖你个面子,跟你说些我的坏毛病,其实我性子向来不好,别人要是忤逆我,就要发脾气,那时候可是没有理智的。”
杜玉台冷笑道:“怎么,你要杀我吗?”
“我当然不会杀你,你人这么聪明,又利落,异能也可怕。”莎乐美轻轻笑起来,“我哪敢动你呢,可是我知道云山栖什么都没有,异能者要杀个身经百战的老手虽然不容易,但也不难,保管做得毫无动静。你见过我走起路来有多快了,可我杀起人来,却是很慢的。”
杜玉台的脸色慢慢变了。
“我知道他心里很爱你,否则也不会在一年前变了名号,云山,云山。”莎乐美一脸烂漫道,“他想只做你一个人的栖,啊——听着真叫人心动。你要不要我顺手将他的心挖出来,送到你面前来,看看上面有没有刻上你的名字,只是不知道刻的是杜玉台,还是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