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没将心神分给医生太多,而是草草扫了眼会场。
果然——
在宴会里的大多数人都没亲身经历过什么恐怖的环境,不少人连隐蔽都做不好,手机的屏幕光能轻而易举暴露位置,甚至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还有些人甚至想追踪那两名异能者的身影,至于当时的战况,因为顶层一片黑暗,远离月光后,只能听见闷哼跟打击声,完全可以自我脑补出当时血肉横飞的可怕场景。
尤其是留下来的男尸死相凄惨,够做七天噩梦了。
在黑暗之中,又是下手这么残忍的异能者,无关紧要的人死几个都不足为奇,可除了这具尸体之外,居然没有任何一个客人死亡,只有几个人被“误伤”了几下,程度还轻得惊人。
不过这种伤势就够他们大惊小怪了,医生跟救护车的鸣笛一同响到酒店底下。
担架抬出了尸体,有名警察正在听主办方跟酒店经理的说辞,脸色慎重。
杜玉台不知何时来到了古德白身边,他盯着说话的警察,忽然嘴唇动了起来:“又是一起异能犯罪。”
在一片嘈杂声中,刘晴姗姗来迟,不过她登场的模样,帅气得仿佛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或者男主角的高人师父,足以弥补迟到的遗憾。
杜玉台略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来了个麻烦人物啊。”
古德白赞同之余,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感慨万千道:“你说刘晴的黑名单上有没有我们俩?”
“反正没有武赤藻。”
古德白同意了这句废话。
市内发生骚乱,却是有关异能的,当然是由两个部门一起出动,刘晴并不是来安抚受害者的,而是来追查异能者的踪迹。这次跟在她身边的熟面孔只有水衡子,陆虞不见踪影,八成是追那个杀人凶手去了。
刘晴观察了下地形,低头跟水衡子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些东西。
杜玉台饶有兴趣地抱手问道:“你说她什么时候来盘问我们俩?”
毕竟是老熟人了,古德白猜测道:“大概是最后吧。”
这个最后中途出了岔子,有位大小姐突然情绪崩溃,本来被男伴安抚着,可当刘晴靠近的时候,她忽然发了疯挣出来,将手上的水杯砸过去:“你们这些废物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抓人!”
“哇哦——”
古德白与杜玉台宛如两个吃瓜群众般在不远处抑扬顿挫地围观这出“袭警”。
刘晴却没看那位大小姐,目光冷淡地扫了过来,她侧身避开水杯,理也没理,任由那崩溃的女人被男伴跟其他警察架住。
“啧啧啧,女王大人。”杜玉台摇头感慨,“要我是那小姑娘,心态估计要爆炸了。”
“嗯。”古德白淡定道,“看她的样子,不是要爆炸,是已经爆炸了。”
在背景女音凄厉的“我要投诉你们”之下,刘晴看着两人挑眉道:“好久不见。”
“不久。”古德白淡淡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两个人是高空进入,按照玻璃外的建筑物来看,在空中至少滑行了近百米,如果不是弹跳能力惊人,他们一定有设备或者滞空能力,异能很可能跟飞行有关,建立在这点上参考,另一个应该是双系,刚刚在黑暗里我有看到他的特效。至于死掉的那位,大概很能挨打吧。”
跟熟悉异能的人聊天,信息量总是格外令人心情舒畅。
刘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紫色似乎更浓郁了:“特效?”
这让古德白下意识问道:“你的眼睛……”
“怎么了?”
“美瞳挺好看的。”
刘晴:“…………”
说完无伤大雅的俏皮话,刘晴又问了几个问题,古德白跟杜玉台才得以脱身,望着他俩离去的背影,忽然喃喃道:“看起来是威胁,可到底是针对谁?”
水衡子正不紧不慢地记录着信息,忽然听见刘晴问道:“水衡子,你说古老板是什么人?”
“这嘛。”水衡子一本正经道,“反正古老板不是好人。”
“哦?”
“就是坏人。”
“……”
第60章
事情结束的速度快得超出两人想象。
杜玉台跟古德白出酒店的时候面面相觑, 医生纠结了下:“我们去续摊?”
“还是回家吧。”古德白翻了个白眼, 把钥匙丢给医生, “更何况,你确定我们要开着这样的车去续摊?”
今天没有司机, 古德白开得是一辆限量的千万跑车。
跑车这种东西,如果不是自己开, 将买来毫无意义,然而对他来讲车子本就毫无意义, 所以干脆给杜玉台开了。杜玉台倒是美滋滋的,他对车还算有点研究,心知肚明自己大概连古德白的车库都买不起,更别提车本身了,人之将死, 还是临到头来爽一把,也没客气。
因此到庄园的时候, 两个人的头发都被风吹得蓬乱。
而武赤藻正在吃着虾片看动画片。
杜玉台在衣帽架边脱外套, 感慨道:“男人至死是少年啊, 你能理解的吧。”
古德白挑了挑眉毛:“不是很理解,今天除了那个节目之外, 你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吗?”
“好消息大概是,在麻烦发生之前, 我已经跟人家套上话,顺便要到手机号了。”杜玉台慢悠悠地说道,“而且刚刚大多数人在瑟瑟发抖的时候, 我发现他无聊到在玩小游戏,估计是个知情群演,他还亲切地询问我在跟谁发消息,我告诉他我在跟你发。”
古德白“嗯”了一句,没什么反应,他似乎很专注地看着武赤藻的背影。
杜玉台又再开口道:“老实说,我其实挺好奇的,这些事如果你想知道,查起来比我快多了,长森就在你手里,干嘛非要玩这么几手试探。”
“长森可以换主人。”古德白讥讽地笑了笑,“主人却不能换掉长森,这可不是白手起家的事。”
是空手套白狼的事。
杜玉台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起来,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古德白居然把自己当成是长森的棋子,明明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有奉献精神的人。
古德白当然没有,不过他很清楚,比起告诉杜玉台失忆,这个理由更容易让人接受。
“为了云山栖,进入到根本不属于你的世界里。”
古德白忽然问道:“值得吗?”
“如果不值得,我就不会心甘情愿地来找你了。”杜玉台笑了下,他其实不怎么提云山栖了,只是偶尔还是会有点想那个人而已,“爱情其实跟病人差不多,想要死有很多方法,可想他活,那还能怎么办呢,即便再没办法,也要努力回天啊。”
古德白嗤笑了声,并没有说话,他的确不是这种爱情观的人,于是这个话题结束后就从容走了进去。
在认真看动画片的武赤藻终于回过神来了,转身看着他们俩:“我刚刚看到新闻了,说市中心出现骚乱,你们有没有遇上?”
“……嗯,就在现场。”杜玉台挑了挑眉毛,轻轻动下几根手指,“有点晚了,我得去睡觉,晚安?”
武赤藻茫然地看着他,好像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那句现场是什么意思:“晚安。”
古德白看了眼武赤藻,很平静地说道:“等你的伤好了,我带你去见一个地方,大几率不会很安全,你害不害怕?”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武赤藻果然摇了摇头。
“你现在还不够强,我会让余涯训练你一段时间。”其实古德白大脑里也没有过几次余涯显露身手的场景,直到之前莎乐美跑来袭击庄园,他才意识到这位管家似乎真的有两把刷子,“你跟他多学一点,活下来的可能性就更大。”
武赤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学生需要减负的话,他很清楚自己跟普通的人不一样,纵然他一样期待着未来,一起会幻想自己的大学生活,然而本质上他清楚自己也许活不到那个时刻。
就像他现在腰腹上的伤一样,大多数学生都不会遭遇这样的事,在一个滂沱的雷雨天遇到女杀手,在雨声下亲吻自己喜欢的人。
这番话交代完了,古德白就坐在武赤藻身边陪他一块儿看动画片解闷,更准确来讲,应当叫一块儿追番。
动画还不长,只出了三集,武赤藻似乎已经看过原作,跟古德白介绍道:“主角失忆了,找不到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也没有人记得他,身边只有一把枪,所以害怕自己是坏人不敢报警,现在在黑市里找了份工作,以全新的身份开始生活,是搞笑类的。”
古德白“哦”了一声,慢慢道:“画得挺好的。”
两人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剧情演到有个失忆的配角出场,他似乎带有了不得的秘密,所有人都在步步紧逼,甚至怀疑失忆是伪装的。而屏幕里的主角感同身受,正慷慨激昂地为对方辩解,并努力为他查询失忆前发生了什么。
“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忘记自己的行动,忘记自己的一切,所有好的,坏的,都统统忘记了!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快乐的事情吗!”
“真正被硬生生挖走一块而变得残缺的受害者可是本人啊!”
古德白忽然开口:“感情真充沛呢,如果现实里这么说话,就有点过分热血了。”
武赤藻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半晌不语,好久才道:“老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要是问得不好,你不要生气,好吗?”
“你问问看。”
“我觉得,你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开心。”武赤藻想了想,缓缓道,“从研究所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总是这个模样。既然这样的生活过烦了,就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让你高兴,我都愿意去做。”
古德白面不改色,他打开柜子给自己斟了杯酒,从容道:“你觉得我并不开心?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这么觉得。”
古德白看向屏幕,念出了主角的台词,只是与那其中的慷慨激昂相比,显得过于平淡而冷静:“我要找到缺损的那块拼图,重新完整起来。”
其实日子无非就是这么过,一日三餐,衣食住行,从生到死。
古德白喜欢安定而有序的生活,也不介意做个局外人旁观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波澜壮阔,看小说、电影,玩游戏等等,无非是人想追逐一场与自己全然无关的狂欢,如果真正进入到其中,那反倒成了噩梦。
而古德白就处于这种厌烦的噩梦之中。
他并没有觉得任何事值得高兴,正如也并不是什么事都让他烦忧一样,只不过这种稳定对于武赤藻来讲,大概是并不算健康的状态。
这句台词,古德白听来略有几分感同身受,就如同主角对配角的感同身受,哪怕心情不同,不过总得一点相通,可武赤藻心思不在动画片上,就听得云里雾里,又道:“老板,你想拼图吗?我叫涯叔明天去买,你想要什么样的?”
古德白心思何等灵活,听着武赤藻说话,立刻反应过来:“是不是余涯跟你说的?”
“是,也不是。”武赤藻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跟涯叔吵架了,涯叔也有叫我多关心你,不过我是真的觉得你不高兴,不是涯叔说了,我才觉得的。”
古德白笑了下,没给任何回答:“你倒老实,这是我跟他的事。”
武赤藻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这时古德白重新坐下,将酒晃了晃。
原本武赤藻以为他要走,没想到竟还愿意留下来待在一起,只是困意忽起,可舍不得这会儿相处的时光,哪怕两人没再说什么话,就强撑着不愿意闭眼。一集快要结束时,古德白正在饮酒,忽然感到膝头一沉,原来是武赤藻沉沉斜坠下来,压在自己腿上。
古德白下意识去撩武赤藻的下摆,看他伤口没有崩裂,换上的药布还是洁白如新,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低头去看。
武赤藻实在困得厉害,他本来作息就极为正常,待在这里等待不过担心古德白他们会被市中心的骚乱妨碍,时刻准备着接电话,自然看没完一集就睡着了。
两个人都是男人,身形相仿,武赤藻因着年轻,还比古德白稚气许多,看起来简直像个大娃娃一样赖在膝盖上。
古德白看着他睫毛长长垂着,睡着时无比乖巧的模样,心下忽然掠过些许茫然。
爱情这回事,不管男女,临到头来难免都是有私心的,暗恋的人期望对方能看向自己,期望着自己的心意能够成功传达;两情相悦的人期望感情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
武赤藻明明已经得到了回应,可是他的态度却一如往常。
说不准所有人都将这个年轻人看走眼了,古德白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轻轻抚摸着武赤藻的头,听见对方呢喃出几句梦话来。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武赤藻。”
武赤藻咕哝出一句话来,咂咂嘴,像个没睡饱的小孩子:“老板,你跟涯叔和好,好不好?”
古德白愣了愣,微微笑起来,有了点温情的模样。
他的手机上,软件正一条条记录着余涯的路线。
第61章
人人都叫武赤藻小男孩, 带着点长辈似的宠爱, 仿佛他天然是一汪清泉, 能一眼看到底。
其实大多人都不太清楚武赤藻曾经的的确确成熟到对人生进行规划,在很早很早之前, 甚至还不认识米琳时,于春兰也许还活着的那会儿, 他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确想过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