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还有心情打招呼:“夜安,神王陛下。”
神王早就被气到发疯,抬手便是一掌,将法师狠狠地轰向世界树。
还好他来得及放防御法术,才没有被折断骨头。
修叹息:“下手真重,神王陛下。”
神王的神情冷漠如冰,仔细一看,那暗金色的眼眸中透着深沉的黑暗,他道:“你不是吾的对手,想活命,就把世界树的控制权交出来!”
修摇了摇头,止不住地吐出一口血来,艳红色染上淡色的唇。
而那神界至尊却丝毫没有动容,眼眸深不见底,光明消失了,黑暗的风暴在凝聚,席卷一切,让世界树翻绿的枝丫也凋零枯萎,明明是光明的神祇,他却因为杀戮过多,竟然有了向反面堕落的倾向。
修甚至能看到他背后的累累白骨,这十日黄昏,他下界散布灾厄之种,几乎屠戮了大陆五分之一的人口。
犹如屠杀猪狗,毫无怜悯。
修抹去唇边血痕,缓慢而坚决地摇头:“不可能。”
神王皱眉:“你要什么?毁灭神族,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修淡淡地笑了:“保护人类。”
神王闻言一顿,继而哈哈大笑,俨然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事情:“你?帕蒂斯七大主神,理智、智慧与魔法的神明,居然和我说——要保护人类?”
“那些寿命不过几十年,愚蠢、卑鄙又肮脏的生物,你竟然说,要保护他们?”
修没有回答他,法杖敲击地面。
神王冷笑一声:“逆神,你这是彻头彻尾的背叛!背叛了你的种族、你的名讳、你高贵的神位,还有我——”
修闻言,抬起他干净又透彻的金眸,淡淡地道:“我曾宣誓效忠过吗?”
神王面色陡然一沉,权杖如一阵疾风,向着文职神明指去,神王的权威对下位神明是绝对的,裁决之杖穿透法师的胸口,几乎将他钉在了世界树之上。
法师知道这是写在神山的阶层之中的,他无从反抗,生生受了这一击。
神王笑道:“有裁决之杖在手,没有任何人能够反抗我,神王的威权。你的魔法再强大,也会在我面前跪下!”
法师不答,只是垂下细密的眼睫。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为了布局与拖延时间,他的力量十不存一,此时像是献祭一般被钉在世界树之上,而对方却还是转动了一下锋利的权杖,穿过他的肋下,近乎残酷地割开他的血肉,然后将他钉死在树上。
血濡满了他黑色的法袍。
但是神没那么容易死去,他的面色越发苍白,却一声不吭,只是轻轻地蹙眉而已。
神王冷冷地道:“给你一个机会,把世界树的逆向法阵抹掉,掌控权还给我,我就饶过你。”
他不懂修设下的是怎样的魔法,也不能靠强行毁灭世界树抹掉法阵,这样会让世界线崩溃。现在他为对抗诸神黄昏,万事俱备,却偏偏被修控制住最重要的枢纽部分,着实是让他气的发疯。
他以为,他时常跑去世界树,是去怀念逝去的生命女神!
他以为,他是无害的,甚至把自己最锋利的刀交给他看管!
他被这个宣称绝对中立的男人,骗了一万年!
而他却冷静的利用这一切,策反了他的刀,悄无声息地夺取了世界树的掌控权,甚至还设下无数陷阱,把他耍的团团转。
修没有作声,下一刻,被穿透的就是手腕的筋骨。
他的右腕的皮肉被刺穿,露出一个深深的血洞。
神王拔出法杖,伸出二指,捅进了他胸口的血洞,搅动了一番。
修感觉到胸口一阵冰凉,似乎有温热的血肉在涌动,钝痛侵蚀着身躯,那种可怖的疼痛令他头皮发麻,他咬住下唇,忍耐着这刻骨的痛楚。
而神王近乎狠戾的神情在他面前浮现,他残酷地道:“你胆敢挡我的路,我自然容不得你活下去,当然,也不可能让你轻易死了。”
他清楚得很,修这种人,若是真的死了反倒是如他的意。
要折磨他,让他那万年不变的面具剥落,露出痛苦、惊惶、悔恨……
他会后悔这一切,后悔与他的权威作对,为了人类把自己送往绝路。
“我把所有最残酷的刑罚,都施加在你的身上,我要把你带上堕神台,让所有的神祇都去裁判你,把你打上逆神的烙印,然后永远地钉在堕神台……”
“把世界树交出来——”
神王靠近,他的面容扭曲到狰狞,金黄色犹如阳光的发,从末梢染上漆黑。而他毫无所觉,手指还穿透他胸口的血洞,仿佛要把他折磨的呻吟出声。
可是他就在这时,看到了法师微微翘起的唇角。
很淡,却带着一丝疯狂决绝的意味。
“黄昏已至,今后是无神的时代。”
“什么?”
金色的鲜血化为咒文,从他的手臂流至身躯,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光明神祇错愕。
他惊怒交加,想要用圣洁的光明净化术驱逐法师的魔法,可是用心头血组成的魔法咒文如附骨之疽一般,从他的手臂一直漫上脖颈,爬满了大半张脸。
而法师黑色的法袍之上,也浮现出了相同的咒文。
鲜血流入大地,迅速汇聚成一个金色的法阵,金光直冲云霄。
“该死的法师!”神王极怒,眼瞳近乎透出金红色的怒焰,他伸手掐上法师的脖子,似乎要把他的颈骨扭断。
护体的黑暗暴风也在下一刻汇聚,可是刚一瞬,就四散开来,化为清风一片。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凝聚神力!
是修的法咒!他利用了他的心理,把他狠狠地算计了!
这个男人,连自己的性命都能当成工具,也要示弱骗他近身。只要沾上他的一滴血,这场局就完成了!
“修·萨菲利斯——!”
“神王殿下,随我一起上路吧。”
法师笑着抬起眼,薄唇微启:“万法同源,灭。”
世界树之下金光乍起,那些四散的魔法元素之中压缩着恐怖的力量,而修的鲜血与咒文,犹如火星,将其彻底点燃。
这暴风,将一切吞没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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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是个狼人,知道自己打不过就把自己算计进去搞同归于尽。
他布的局不止这个。
想想几千年了,将夜一无所知,是不是也挺可怕的。
为了他世界线的秩序,作为法师追求的“真理”与“规则”,为了他的理想国,连自己都能当工具人,只为了最大化的利益。
但是这样一个近乎无私的人,唯一的私心也很明显。
他不想让将夜牵扯进来,希望他好好活着,在他死后,能去看更多的风景,认识更多的人。
重要预警:下章到传说结局非常虐!!心脏不好慎点!被虐到了请不要骂我!
第124章 传说十七
这犹如晨曦一样的光芒照亮了天际, 壮阔至极。
冲击神山的人类义军抬起头,看向被魔法的辉煌照耀的世界树,几乎席卷一切的爆炸,像是要把谁拖下地狱一般, 最艳丽也最决绝。
巨量的魔法元素近乎毁天灭地,席卷了一切,世界树缠绕在神山之上的藤蔓, 竟然被余波生生炸断,在半空之中碎成齑粉。
而世界树的表面有着淡淡的绿色光芒,那是提前布下的保护法阵,安全地运转着。
那是修的魔法。
他把一切都算到了。
世界树与神山分开了!
失去了藤蔓的支撑, 神山开始崩塌, 连结界之中神山的阶梯也从中间龟裂,白玉之上落下狰狞可怖的疤痕。
而壮士断腕的世界树,碧绿的枝叶摇动着, 不断有枯萎的树叶朔朔如雨落下, 降临在神山之下,仿佛在为谁唱一曲挽歌。
将夜的脸色倏尔灰败下来。
他用力一咬牙齿,满嘴都是血味, 谁也不知他此时到底有多痛苦。
他的心几乎撕裂成了两片,只能机械地勒住缰绳, 操纵着骨龙, 几乎玉石俱焚地向着结界撞去。
他把所有力量都凝聚在刀锋之间, 仿佛一道撕开一切的闪电, 在苍穹之下,辉煌的让人不敢直视。
破开!
该死的,破开啊——!
他要去见他。
谁也不能阻挡他的去路!
古老的结界不能,神王不能,就连世界线也不能!
那是他的永恒光芒,他的主神,他的挚友,他的……毕生挚爱啊。
神山正在加速崩塌,那经过数万年的石块从山崖之上剥落,然后坠下,化为流光飞散。整座山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声音,而那些散落的摇光向着黄昏的天际之上飘散,让一切回归天地,让世界回归平衡。
神族,也不过是世界之中渺小的一份子。
人类纷纷在问:“发生了什么?”
“是神明坠落了吗?”
“还是我们会死?”
无人应答
而天际之上,那对抗结界的刺客却感觉到了痛楚,那种痛楚鲜明,真实,犹如胸口被破开一个血洞,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人的遭遇。
他想要呐喊,想要怒吼,可广袤天地之间,只有他孤身一人。
他的背后固然有千万人群,守护他们是他目前要做的事情,但那是修的意志,不是他的。
将夜即使粉身碎骨,也可以替他完成未尽的事业。
但若是换不回他一个微笑,又有何意义?
神山崩塌之中,他听到神王的声音穿透天地。
那声音虚弱,疲惫,却透着王者的威严。
“逆神,修·萨菲利斯已死,反抗者终究要被清算,坚守者将会得到应有的奖赏,吾在此宣布,神的时代——还未结束!”
“啊啊啊啊啊——”
刺客终究忍不住怒吼出声,仿佛压抑着刻骨的痛楚,他纵身跃下骨龙,仿佛坠空的流星,举起讨逆向着结界刺去。
维系万年的结界之上,终于蔓延出冰一样的裂纹。
*
眼前漆黑一片,修踉跄了一步,跪在了神山的法神殿之内。
他的耳目因为爆炸而暂时的失明失聪,只能隐约看到烛火的微光。那是他的神殿恒久的烛火,数万年的光阴之中,也未熄灭。
他身上还有着神王留下的贯穿性伤口,血干涸了,伤口却愈合的非常缓慢。
他的法力被他精确又均匀地支配出去,一部分用于维系下界的魔法工坊,拖延神王的脚步,使他越发焦躁,一部分用于布置世界树的陷阱与保护结界,算计神王,又用血咒封住他的力量,让他在同归于尽的魔法之中不死也要重伤,不能再影响大局,还有一部分,安排在了他死后,是他的遗计。
他把一切都算的非常清楚,客观而冷酷,一切的利益都被他最大化了,在这盘局里,生命女神是他留下的世界树守卫者,必须活着,而他是彻头彻尾的工具,即使死了也不妨碍大局。
因为,走到这一步,他的利用价值已经结束了。
而他之所以在足以席卷一切的爆炸中死里逃生,是因为他最后还是犹豫了。
他想活下去。
这种一种他从未有过的,独特的自私情绪。
所以他在法神殿留下了一个传送坐标,通向他安置将夜的地方。
修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来,喘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快要接近极限。
他自然听到了神王的话,宣布他是逆神,他已经在世界树爆炸中死去。
不要紧,他的局还没有结束。
神王即使再愤怒,再不甘,也会照着他划定的路线走下去。
法师破损的黑袍在地上逶迤,他的右手垂下,已经废了。
若是将夜还在法神殿,他就得救了。
但是修想着:“他应该已经不在了。”
他在世界树的时候,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将夜恐怕早就醒了,下了神山,不再理会他这个再度把他丢弃的挚友。
他会绝望,他会愤怒,或许深深受伤,想与他一刀两断。
他不再愿意把感情寄托在他身上,也不会再想要与他成为朋友。
因为他自以为是的保护伤透了他的心。
修走到神殿的尽头,打开隐蔽的房间。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去,扶着书架与桌子,步伐踉跄。走进结界,波纹微微动了一下就放他进去,然后他眨了眨眼,模糊朦胧的视野之中,躺椅上空无一人,也已经冰凉了。
果然,将夜已经离开很久了。
修叹了口气,想道,那孩子走了也好。
他那么生机勃勃,那么自由自在,总不至于现在还留在神山,同他们这群无趣的神明同归于尽吧。
“哎,可惜,我难得想作为人类活一次呢。”修自言自语,却是笑了,无奈至极。“看来还是没法完成这个愿望。”
法师的力量几乎耗尽,却十分平静。
他先是缓了口气,然后逐渐能看见一些东西了,就先把自己的手稿整了整,付之一炬。火舌燎过羊皮纸张,化为灰烬。真正重要的,他早就传给了人类祭司,而法神殿剩下的,只有多年来的回忆。
故事书、做失败的刺客臂甲、袖剑的未完成品不说,更多的,是将夜从下界给他带的小玩意儿。将夜像猫一样,好奇心浓重,所以每次出任务时,都会给他带点什么,有时是些小点心,有时是酒,有时会是书的拓本,有只活了三年就枯萎的盆景,有一朵漂亮干花,有陶偶、竖笛与风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