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怕自己真要和教授谈恋爱了,能干出违背他意愿的事情,比如小黑屋(啥),只要能让他不送死,什么都干得出来。但是这样又违背他的意志。
其实将夜一直都蛮痛苦的。追了许多世不敢说,默默守着,被发现了也不敢越界,怕出事,怕挚友不理他,怕各种。可以说他为时管局工作,已经牺牲了自己的自由,让自己有枷锁了,而他一直不敢越界,是怕变成教授的枷锁啊。
捂脸。他好乖啊,好想摸摸将夜的脑袋。
他真的是特别、特别有原则的一个人。
第34章 无声煎熬
顾君行第二日依然如常, 仿佛前一日的试探,不过是酒醉之后的谬言,不能算数。
成年人行事,自然会留有余地, 不像少年一样为了一个答案不顾后果。酒精误事这个借口被两个人轻易地接受了,彼此之间还能若无其事地接上几句话。
但到底有多内伤,只有两个人自己明白。顾君行其实听到了将夜最后一句话, 差点被他气笑了,回去又做了一晚上前世的梦,半夜梦回时一望窗外,看见将夜半坐在门口的榕树上看月亮, 孤零零的, 看上去惨极了。
将夜咬了一口顾君行准备的早餐三明治,问道:“你今天要去哪里?”
顾君行正在整理领口,闻言一顿, 道:“训练场, 今天得去看看他们的修炼情况。”
将夜道:“我和你去。”语气不容置疑。
顾君行侧目望了他一眼,将夜与他目光相触,乍一看毫无波澜, 但是眉眼间隐隐有一丝煎熬神色。
“你一定要跟着我去工作吗?没有别的事情可做?”顾君行将大衣的扣子扣好,然后冷冷静静地问道。
“新来的妖修野性未褪, 极有可能不服管教, 我可以帮你。”将夜的理由十分正当。
“不信我的手段?”顾君行出奇地未直接答应, 而是反问道。
他现在任联盟指挥部的总指挥, 背后靠着天城派与地虚一脉,在长老会也颇有发言权,更是云中书院的精神领袖,联盟人人都得尊称他一声顾先生,无有例外。
他扫过将夜的面容时,很轻易地看到了他一皱眉头,很浅地啧了一声。他在焦躁。
“想去也行,有件事情要拜托你。”顾君行大抵猜得到是为什么,并未回绝。
“我向来不会拒绝你,什么事?”将夜立即道。他眼眸亮了亮,显然是担心顾君行借故与他拉开距离。
“教我怎么用刀。”顾君行道。
“……不行。”
将夜闭了闭眼,所有的温柔缱绻都消失了,再度睁眼时,眸光凌厉。他站起身,大步向玄关处的顾君行走去,然后径直抓住顾君行的腕子,反手将他按在墙壁上。
顾君行看了他一眼,温柔浅笑道:“为什么反应这么激烈?”
他沉默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度,才抿着唇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使刀?”
“不行吗?”顾君行笑道:“我总要学点自保的本领吧。”
“刀是凶器,出必见血,你不适合去做这样的事。”将夜的神情不对,竟然有些意外的伤心。他声音低缓,慢慢地道:“我做你的刀,不行么?”
将夜垂下眼,一双银眸中倒映着他追随多年的魂魄的影子,以往悦耳低沉的声音,此时听来近乎嘶哑。
“你不是刀这样冰冷的凶器。”顾君行叹气:“你为何如此自比?”
“你是嫌我不够听话吗?”他在孤傲与臣服之中挣扎半晌,最终难过地想,若他是顾君行,怕也不会想要这样一把随时会失控的刀。
“你到底想到哪里去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顾君行听完,却发觉对方竟然在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活像个即将被遗弃的大型犬。他无奈地笑笑,道:“你又不会随时随地在我身边。”
“为什么不会?”将夜出奇地一顿,握着他手腕的手抓的更紧了些,执着地道:“我可以跟着你,去哪都行,也能为你做很多事,没有人能比我更有用。”
顾君行只想叹息,将夜竟是自甘做一把凶器,也要找理由待在他身边,而他并不喜欢他如此自轻。
他突然就不想和将夜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了。这样下去,不止他自己要内伤,将夜也会受尽煎熬。
“我是个俗人。”于是顾君行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笑了笑,口吻明明柔和,但是话语却犀利到无法逃避。
他说道:“成长,恋爱,结婚,生子,这是最平凡的人生。我是人,人不能孤立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总有一天需要人陪的,你能给我吗?”
将夜的脸色骤变,握着他手腕的手收紧,几乎勒出青痕。
然后顾君行笑笑,说道:“这不是你希望我过的人生吗?”
直刺肺腑。
将夜光是想一下就觉得嫉妒的发疯,很明显流露出抗拒的意思。可是若顾君行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过上最平凡的日子,自然也能平安喜乐一生。他找不出任何理由觉得不好。
将夜不甘道:“这里不是家吗?”他们共同生活的日子太宁静了,很少起冲突,日常也有一种淡淡的温馨。他本以为这已经算是家了。
顾君行淡淡地问道:“那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我不知道。”将夜良久才回答道。
系统任务总是有时限的,一旦任务完成,世界线便会关闭,他这个外来者的确无法守着顾君行过一辈子。
所以将夜希望在他真正能复活挚友之前,他的每一次转世都能够平安快乐,于是他在明处或是暗处守望,帮他渡过一次又一次困境。
可对方总是孑然一身,与世界格格不入,无人可以成为他的牵绊,所以可以毫不顾及地牺牲自己,让他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到头来他最熟练的,居然是独自一人为他送终。
有时他还来得及与他的遗体道别,在他的棺木里摆满鲜花,作为他葬礼的唯一一位家属。
有时候他赶不及,在对方粉身碎骨之后,只来得及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遗言。
有时他自我放逐,打定主意一生不扰对方,会在数年后听到他的讣告,只来得及见到他的衣冠冢。
“我知道你很慎重,不会轻易地说永远这个字眼。”目前他唯一说过的是一句忠诚的誓言。顾君行大抵知道了答案,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离开,请和我道个别。”
他依然微笑着,只是心里并没有笑,反倒是有些低落。但他还是很冷静地想着,没人可以承诺永远陪着一个人,即使将夜表现的这样在意,他也不能。
“我……”将夜想要反驳,想告诉他我当然愿意永远陪着你,可他咬了咬牙,竟然找不出任何资格和立场。
“将夜,放开我,你要把我手捏断了。”顾君行叹了口气,道。
他看了一眼将夜眼底流转的挣扎和痛苦,心里又是一软。他大概把将夜逼得太紧了,他不愿面对,穷尽一生追着一个理想中的身影,不代表能够一直这样逃避。
而他得把将夜打醒,让他去面对这一切,理清这如团团乱麻的感情,这对两个人都好。
“抱歉。”将夜猛的回神,看到他白皙手腕上的淤青,习惯性地放在唇边心疼地吻了一下。但是从不拒绝他的顾君行,却蓦地将手腕抽出。
“友人表达关怀的方式不是这样的。”顾君行的表情依旧如春风般温柔,但是话语却柔软的刀,从他薄唇之中溢出。“亲吻是对恋人的行为,在友谊里也是一种逾越。”
将夜怔住。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眸剧烈地动摇着,仿佛被谁扯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竟然无法去面对顾君行的眼睛。
顾君行转过身,他怕再看一眼将夜的眼神,就心软的不忍心再欺负他。
但他必须想清楚这一点。顾君行无声地叹息,然后打开了门,说道:“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咔哒一声,门在将夜的面前关上了。
——
顾君行今日在联盟的训练场上一直低气压。他即使在微笑,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很不高兴,在他面前犯错的修士手也不知道往哪摆,生怕看见顾先生失望的眼神。
叶之问见顾君行检查了一下众人天雷七劫阵的学习进度,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明确地指出了几个缺点,让他们回去再练习。
被顾君行整治的服服帖帖的联盟修士对其尊敬无比,向来是说什么做什么,若是被对方另眼相待,说不定还有无尽的好处,平步青云也未可知。但新来的妖修可不清楚顾君行的积威,他们服的是把他们救出来的将夜,而不是顾君行。
将夜从东北据点救出来的这一批,大多都来自北部森林,性格粗犷,不好驾驭。这几日叶之问将他们编入正在修炼的联盟修士之中,两边已经发生了不亚于五起冲突,没有闹大,也是顾忌着大局。
人与妖本身就两看相厌,尤其是大门派的弟子,更是认为与妖修一同修炼是掉份儿。
为首的虎妖景明挥舞了一下自己的大锤,最后重重砸地,粗声粗气地道:“老子不需要你的指导!那位大人呢,我们要学他的本事!”
顾君行眼皮一跳,似笑非笑,并不说话。
叶之问只觉得看了一眼他现在的表情,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连忙道:“将夜先生当时为了救诸位出来,被黄岐暗算,现在还在家里养伤……”
“不需要我这个人类管?”顾君行现在心情正不好,口气越发温善。
他话音刚落,虎妖便感觉膝盖有千钧之重,他用锤子撑着地面,还没坚持几秒就直接轰的一声五体投地,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训练场先是静了三秒,然后爆发出大笑。
早就看不顺眼粗鲁妖修们的精英弟子嘴上不饶人,道:“叫你们这些乡巴佬惹顾先生,现在吃到亏了吧。”
“联盟第一人的威严也是你们这些低贱的妖修能挑衅的?”
“这是什么妖法!”景明涨红了一张毛茸茸的虎脸,努力抬起脖子,仰望着站在他面前温柔微笑的青年。
对方看上去君子端方,好欺负的很,但是在该下手整治的时候从不心软。可以说整个训练场中,从大门派精英弟子到散修,都是给他整服帖的。
顾君行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道:“若是你比我强,我自然可以不管教你。”说罢,他又看向幸灾乐祸的修士们,勾起让人毛骨悚然的浅笑:“至于你们,我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在我这里,不问来历出生,不分高低贵贱,以实力说话。”顾君行点出方才不留口德的几人,然后道:“你三人,明日不用来了。”
三人闻言顿时后悔万分,但是顾君行今日心情不好,也没听他们的辩解,让他们自行离去已经是很给他们留面子了。
妖修面面相觑,对顾君行的处置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听多了贬损,真有人为他们出头,反倒有些受宠若惊,无所适从。
景明受不住这重量,咬牙扛了一阵,便大汗淋漓。他还算有些骨气,也不告饶,但是他的好友狼妖须臾却帮他求了求情。
顾君行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问道:“我现在比你强,你得服我,若某一日你能够打败我,我就把位置让给你,你来做这联盟第一人,如何?”
景明有了台阶下,顿时道:“一言为定。”说罢,他便感觉身上一轻,可以自由活动了。
顾君行依旧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检查完人修们的术法后,又教给他们妖修几个适合修炼的功法,他们练了练只觉得身子骨里沉疴一清,精神百倍,提起顾君行来也没有当初的敌意。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
联盟的训练场上又现出术法的光亮,众人一边切磋一边进步,在这个没有门户之见的地方,都可以尽情地进行交流。
顾君行神色倦倦,兴致也不算高,叶之问平日也帮他打打下手,很少见他这个模样,于是坐到他身边,撑着下巴看着年轻人一起练习。
“今天怎么不见将夜?”叶之问道:“他居然能放你一个人来这里。”
顾君行在文件上签字的手一顿,然后道:“吵架了。”
“……吵架?你俩?联盟模范情侣也能吵起来?”
顾君行眼底有些挥之不去的阴郁,苦笑:“如果我说,我们从来都不是这种关系,你会信吗?”
叶之问愣了愣,只感觉三观又一次重组了一遍,紧紧盯着顾君行道:“你没开玩笑?就将夜那样子,他怎么可能会……难道你没答应他?”
“你们传了那么久,我倒希望是真的。”顾君行笑了笑:“不然我岂不是很亏。”白占了名分,结果人都没到手,想想看他也还蛮惨的。
“卧槽,不娶何撩啊!”叶之问一拍大腿,道:“他难道是个渣男?”
“……你误会了。”
叶之问抓了抓头发,疑惑地道:“我是真的不明白你俩,明明喜欢对方喜欢的要死,为什么不在一起?”
顾君行看到翻墙跑来的黑猫,张开手臂,将窜到他怀里的塞温抱住,摸了摸黑猫柔顺的毛。他的指尖把玩了一下她系在脖颈上的铃铛,的笑容平静温和,似乎在打算着什么。
塞温亲昵地舔了舔饲主的手,委屈地喵喵叫了一下,似乎在控诉将夜把守着家里,她不能随时来找饲主玩。
“塞温,你拿回的铃铛叫做幻梦铃吧?为猫妖一族的法器,可造以假乱真的幻境。”顾君行沉吟,然后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