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驻足。
漆黑夜幕之下,小巷两侧,有数条黑影堵住他的去路。而路的尽头,是一拄着拐杖的佝偻老人,却有一双泛着精光的目。
“阁主留步。”老人道:“这已经是江南地区,第五个遭暗杀而死的义军头领了,不知阁主到底为何出手?让老夫深感头疼啊。”
“江南盟主,鹤老。”
老人须发皆白,如仙翁一般手持拐杖,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白鹤纹路。
“老朽谈不上什么盟主,不过是家住江南,恰好庇护这一带罢了。”鹤老道:“若非阁主做的太过,老朽也实在是不想出手啊。”
“江南不可乱。”将夜道。“江南一带富庶,若是任其割裂,不加管制,定会出大事”
“道法无为,顺其自然,既然它乱了,便是天的选择,外人何必横加干涉。”
“割裂容易,弥合却难。”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耶?”鹤老摇了摇头,道:“无论是好是坏,都是人们的选择。”
将夜不答。
或许他以前会认为鹤老是对的,宁可结局惨烈,也要尊重自由。
但是在与挚友多年的摩擦和理解之中,他终究还是接受了一部分他的理念,将自己尖锐的可以刺伤他人的棱角磨的圆润通透。
“自由是有极限的,这世上,从没有绝对。既然道不同,那便不相为谋。”将夜抽刀,淡淡地道:“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阁主请。”鹤老的衣衫无风自动,这是内力化境的证明。
兵临城下。
北境军一路压境,近乎是驱赶着朝廷军剩下的残兵,打入京城。
谢湛于京城之外勒马,看着这曾经歌舞升平,此时却一片萧瑟的京城,总有种时光穿梭的感觉。
但他现在不是那个受了一路追杀,匆忙逃入京城,隐忍不发的端王。
“围城七日,时辰一过就开始攻城。”
“藩王有动作,看来萧恪那小子,早早就忽悠他们起兵勤王了。”
“哪几个出兵了?”
“宋王、齐王,这俩孙子都想分杯羹,估摸着正打算借勤王的名义往中原走呢。梁王暂时还按兵不动,这老贼,估计在观察情况,一旦宋、齐二人败了,就打算直接投靠你吧。”林放啧了一声道:“麻烦,若是宋王、齐王这俩孙贼从背后夹攻,胜负我当真是说不好。”
谢湛微微一笑道:“来得正好,正巧没有理由缴藩王兵权呢。”
他攥紧了腰间一串红豆,无声地想,若是此次能够成功,江山便是囊中之物。若是败了,不,有人在等他,他不会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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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这个世界完结倒计时。
还剩下一两张这样。
思忖了一下,决定用穿插的写法,把将夜那边和京城这边串起来写,因为是同一时间段了。
小王爷要面对的是萧恪的后手,起兵勤王的藩王,与攻京城。
其实我不太会写战争啦,就春秋笔法带过了,我更想写人(喂)
将夜已经意识到了绝对的自由不可取了,还接受了一部分挚友的理念。这大概就是成长吧。
但是他的手段依旧是不服就干哈哈哈。
将夜知道直接去把人全干掉什么的,在名声上不光彩,也有心理准备,遇到阻碍什么的。他也不能说自己杀的全都是投机者或者是匪徒。
不过脏活总得有人干,而他最不忌讳的就是这个。
江南:瑟瑟发抖
本来想昨晚更新的,结果写睡着了……太真实了。
PS,林放和颜卿那一段修过啦,之前有小伙伴提出有点轻浮,我修了修大家看看。
总觉得写的像是洞房花烛夜之后两个人手牵手出来见家长,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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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风雪连城
江南下了一场大雪。
天地银白, 仿佛要把一切乱局埋藏在雪中。
这一年,有人斩官起义,有人沦为匪寇,有人举家奔逃,有人悍然起兵。而这积极入世的江湖, 也埋藏着许多不可言说的故事。
最匪夷所思, 却又在话本传说中留一席之地的,便是这一战。
江南十余世家大族,派遣全族高手, 江南联盟盟主与其余二长老尽出,于广陵城截住暗影阁阁主将夜。
对方虽说低调,极少出手, 每一战却都惊天动地。
他曾千里追杀天下第一剑, 夺取清霜剑,也曾只身闯江东水寨,轻取七大水贼性命。
他曾于武林大会上一刀刺杀千秋一剑, 也曾于景阳楼前, 万人中央,一刀了结钦差徐向前。
在百晓生那里,他的实力永远是问号。
无人能排出他的名次, 也无人知晓他的底线。
有人曾说:七杀不过是精于暗杀,从正面自然是无法匹敌江湖名宿的。又有人说, 这也不尽然, 若是要你去暗杀江湖第一人, 你能够成功吗?
一曲广陵散,幽幽响彻,江南乱。
“他不过一人一刀罢了。”江南武林盟盟主鹤老身侧围着数名好手,他拄着拐杖如是道。
他自诩江湖名宿,并不认为在如此重围之中,他会输给一个小辈。
将夜抹过自己冷锐的刀锋,镜子一般的刀面,倒映出他的眼神。他异族的面容深邃俊美,却毫无表情。
风吹起柳絮一般的雪沫,覆在他的银发之上,染白了他的眉眼。而他垂在身侧的刀,薄而锐利,仿佛随时能割断他人的脖颈。
“不如来试试。”几乎化境的内力让将夜的眼睛更为浅淡,杀意并不强烈,却含蓄而内敛。若是有人仔细看他的神情,就会知道,他一瞬间下了决断。
他会让拦他的人都死在这里。
“江湖传言,暗影阁投靠了端王殿下——”鹤老一击不中,却被刀光硬生生逼退三步,在结冰的河面站定,沉声道:“你此来江南,是为端王殿下办事吗?”
将夜不答,只是刀锋向前一劈,岸边垂杨冰雪朔朔落下,河上薄冰显露出龟裂的纹路,向着河中央站着的鹤发老人蔓延而去。
“这等内力——”鹤老一惊,连忙飞身而起,脚下却砰然炸开,水花四溅。
在骤然弥漫的水雾之后,玄衣银发的男人右手弯刀斜挑,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左手搭上腰间,短刀出鞘。
他仿佛狩猎者一般,有着一双冰冷低垂的眼睛。
“我再说一次,暗影阁做的是买命生意。”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透彻锥心刺骨的冷。“有人要我平江南,既然出了这个价,我便能接这个活。”
“谁又出得起这个价?”鹤老紧锁眉头,道:“如此大的活计,阁主倒是敢揽。”
将夜刀鞘处悬着的相思子,朱红明艳,随着他的刀一晃一晃。
“阁下莫不是不知道暗影阁的规矩?”他握紧了刀柄,艳红色的穗子浅浅地拂过他的衣摆,仿佛温柔的春风。
“不会透露雇主的身份,是老朽多嘴了。”鹤老笑了一声,道:“不过阁主做的活儿,着实是让江南的世家们为难的紧,所以还请阁主把命留在此处吧。
刀光起,剑光寒。
风雪越来越大了。
京城之围已然到了第七日。
勤王的军队已然开向京城,而在城池之外,北境军也屡攻不克。
守城的军队站的惨烈,滚油浇过一轮,今日又无功而返。京城易守难攻,又是以逸待劳,北境军行军至此,已然疲乏,又值初冬,更是不利。
更何况背后还有起兵勤王,试图分一杯羹的藩王。
“这是城墙四角的兵力图,东南,西南侧偏重弓兵,兼有滚石、原木储备,在守城方面是下了死功夫的。”
萧恪生性谨慎,后手全留在了京城。但他同样,他又是个大胆的赌徒。
他派出的二十万大军,都是乌合之众,北上攻打谢湛也是为一路诱导北境军至京城,以精兵守城,然后以藩王兵力包抄北境军背后。
城府极深,也是用心险恶。
谢湛早就收到了藩王起兵的消息,但他不可能由着朝廷军一路北上,必须先下手为强。
“深冬之前,必须破城。”谢湛淡淡地道:“不出半月,宋王与齐王便会以勤王之名大军压境,届时就不知谁赢谁输了,京城,必须尽快拿下。”
他低头看了看京城的兵力部署图,道:“把墨家攻城梯调出来。”
“你要用那个?”林放一怔,然后苦笑道:“不是三年前你就打算封存了吗?”
“战争之中,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谢湛敲了敲图纸,声音平静而坚决:“现在是时候了,用。”
颜卿正在看城防部署,闻言抬了抬头,看着谢湛清傲的侧脸。
他受了招降,只随军数十日,对北境军有了个初步的印象。战场之事都归林放管辖,而治军决策都是谢湛在做。
旁人说,林放是北境军的招牌,而端王则是北境军的灵魂,此话不假。
“端王殿下,在下有一计……”颜卿看着烛火之下谢湛多了几分冷峻的脸,道:“只是需要天时配合,我观天象,三日之后会有一场夜雪。”
广陵城外,风雪萧萧。
谁也不知那日的风雪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整个江南武林盟尽处,只为去围堵一个人。而就是这一个人,让他们有去无回。
在江湖的话本奇谈之中,这一夜始终会留有一席,为野史添色,也使得天下第一的刺客登顶。
有人说,那是无名刺客无名刀,划破一段风雪,那一夜,宛如阎罗临世。
又有人说,那是天下无双的杀手,也有着超绝世间的风骨。
除却他,无人敢口出狂言,声称“定江南”。
传闻中,那一日晨曦来临后,去河边凿冰钓鱼的孩子,看到在漫漫风雪之中,走出一个玄衣银发的男人。
他的斗笠残损,玄衣被鲜血润湿,仿佛从血雨腥风之中闯出,脊背却挺得笔直。
于是他摘下斗笠,让披散的银发在风雪中肆意飘舞,半边脸染着鲜血,仿佛恶鬼,唯有银色的眼眸璀璨如星辰。
“别往前走了。”玄衣的刺客收刀入鞘,看着跪倒在地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道:“这样对你最好。”
孩子衣衫破旧单薄,看着男人宛如恶鬼般的身影,吓得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可是,只有卖了鱼才能交的上税……娘病了,我要照顾她。”孩子冻的浑身青紫,双手都是冻疮,生怕自己被杀,于是战战兢兢地道。
刺客看了他一眼,孩子见到他的眼睛,是近乎华美的银灰色。
他被这种带着杀意的瑰丽而蛊惑,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而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孩子触及了柔软温暖的布料,那是一片黑色的披风。
当孩子费力剥开遮住他视野的披风,却见到刺客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在茫茫雪地之中,只有他自己来时的足迹。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向着空旷的雪地大喊,却只听到了天地间袅袅的余音。
攻城之夜,京城果真下了一场大雪。
在这大雪封城之时,守城的将士果然松懈,认为今日有雪,北境军定然不会攻城。
风雪天,通天的城梯架了起来,却埋在了雪雾之中,看不清晰。
这墨家的机关及其精巧,只要上了燃料,更是不会结冰,可以在雪天自如使用。
“入夜,我们于西南城墙处强攻,弓箭手准头不够,如若顺利,可以吸引大部分兵力来此增援。”
“此时,对角处的兵力自然最薄弱,然后,精兵自东北城门用绳梯上,干掉瞭望台处的兵,然后开城门。”
“如果没有成功,京城这处城门人烟稀少,无民舍商铺,我们从这里……”谢湛微微叹了口气,道:“炸城门。”
明火在熹微冬雪之中燃起,烽火连天。
高耸入城墙的城梯之上,站着无数严阵以待的士兵。他们向着城墙强攻而去,与城墙上的士兵展开一场血战。
京城歌舞升平的梦境,彻底破碎了。
城内传来王公贵族恐惧的声音,那些只知道尸位素餐的大臣,要么在整理行装,要么在试图混入百姓,整个夜里都是哭叫之声。
皇城之中,寒鸦悲鸣。
萧恪身着龙袍,在彻夜挑灯的御书房紧急召见了数名大臣,阴戾的脸上满是怒意。
“谢湛,他怎敢如此,夺我萧家江山——”
隐藏的端王党宋龄已然混成了阁臣之首,此时看了一眼怒气冲天的萧恪,心里想:若是端王殿下想要这江山,传不到你手里就易主了。
他叹了口气,这小皇帝搞这阵仗逼他反,谢湛即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回了北境还真的反给他看了,能说不是自作自受吗。
“宋爱卿,你说朕的皇城,能够撑过今夜吗?”
“陛下乃是天命之子,定能化险为夷。”
“……”
萧恪看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宋龄,气不打一处来。他清洗了一批清流大臣,得用的只剩下看似中庸的宋龄了,对方也着实听他的话,十分好用。
但他此时,却一点儿也不想听这样不痛不痒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