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到了府衙的时候,还是闹哄哄的一群人。
那个中毒的客人到府衙的时候已经不止是口吐白沫了,他全身都抽搐着,双眼目光已经有点涣散了。
所幸府衙也早就请了大夫,一时之间倒也止住了。
柳城风坐在上面,猛拍惊堂木:“江舟,你可知罪!”
江舟眼皮猛地一跳,还没说话,那边的妇人已经一声哀嚎了:“大人!”
柳城风皱眉,不太耐烦听她的哭声,喝道:“没叫你说话,闭嘴!”
她立刻闭嘴,鹌鹑一样地不出声了。
江舟定了定神,觉得这场景莫名眼熟,只道:“大人,草民何罪之有?”
柳城风道:“人在你店里中了毒,如何不是你的罪过?”
正在这时候,大夫已经验完了人:“大人,确实是中毒了。”
柳城风圆目一睁:“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舟想了想,终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个人,这不就是当初他和牛鼎发生的冲突么?
这是旧事重提?
不对,这叫过时的手段了。
他坦然无惧:“大人,草民店里的所有配方都是一致的,连锅底都是从同一个桶里盛出来的,既然一个中毒,没道理其他人不中毒,更何况,和伤者同一张桌子的妻子也活的好好的,怎么可能是火锅的问题?”
那妇人哭着道:“民女和丈夫点了三个锅底,他只吃了菌菇汤,民女不爱吃那个,所以一直没动那个汤底,只涮了狼桃和清水的,他若是没有存心下毒,那菌菇汤也必定是有问题的!大人!你得替我做主啊!”
江舟凛然,他估摸着也没人谁会想出这么笨的办法搞他,原来竟是在这等着他?
他这店里,除了服务为人称道以外,菌菇汤也是一绝,同样的配料,他能煮出别人煮不出来的味道,吸引了许多的饕餮老客。
这回这事,原是冲着他的菌菇汤来的么!
果然,柳城风开口:“把那菌菇汤端上来验一下。”
他们那一桌食用的锅底连着锅子都被带到了府衙,路上也吸引了一堆人,这会儿汤已经冷了,还散发着幽幽的香味。
大夫仔细查验了一遍汤底,咦了一声。
“怎么?有什么问题?”
大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住自己的良心:“大人……这菌菇汤……没有问题啊!”
他验了又验,还是查不出到底有什么问题……
江舟松了一口气。
柳城风还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一声通告:“督查使大人到!”
第69章 便当(1)
进来的正是卓邦。
江舟倒是没有叫人去请他,是青柠自作主张去的——她们后宅里头闹事了,头一个去请的不就是有权有势能处理这事的人么?
因为买她们的时候就是卓邦带着江舟去的,卓邦对她倒也有印象,听了事直接就过来了。
他进来了也不说话,也没插手案子,就往旁边一坐,等着看柳城风怎么审案。
柳城风有点儿怵他,也明知道他算是来给江舟撑腰的,感觉这案子有点棘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审下去。
他转头问大夫:“确定菌菇汤没有问题?”
大夫拱手:“没有问题,草民原以为是里头是有什么不能食用的毒蘑菇,但是测试以后发现并没有毒素残留。”
妇人惊叫:“你骗人!若是真的无毒,我丈夫又怎么会一副中毒的模样!”
大夫又去看了一眼病人,从眼珠子翻到舌苔,摇了摇头:“确实是中毒的样子。”
一时之间僵持住了。
江舟倒没什么,毕竟证明他的菌菇汤没毒,也就洗脱了他的罪名了,至于那个人,他虽然有点好奇是因为中了什么毒,却也不太关心。
更何况他觉得这个妇人实在奇怪,一口咬定了他的菌菇汤有毒,觉得他要害他们,哭的十分伤心的模样,但是对于自己中了毒的丈夫又并不十分关心,在店里的时候就不管不顾,不知道第一时间请大夫,反倒来和他掰扯,奇怪的很。
到了堂上也是,衙役把她的丈夫抬回来以后她就没怎么看两眼,一径地只知道哭诉,好似有多大的冤屈一样。
大夫又仔细看了一眼,迟疑道:“不对不对,他这不像是中毒。”
因为患者最开始口吐白沫,舌苔又发白,好像是中毒,但是仔细看了又不太一样,大夫问妇人:“你丈夫可对什么东西十分敏感,不能食用么?”
妇人沉默了一下,摇头:“没有。”
她的沉默虽短,却也被注意到了,更何况她回答的时候眼珠子乱飘,明显是在撒谎。
卓邦插嘴:“据实以告,否则若是查出来,是要治罪的。”
大约是治罪这个惩罚吓到她了,妇人扑通一声跪下来:“启……启禀大人,民女的丈夫……他,他吃鲜木耳会过敏。”
江舟彻底松了一口气:“大人,小人店里的木耳都是晒干了的干货,更何况,菌菇汤的汤里是没有加木耳的,木耳是单独下单的。”
早在出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俩人点的单子给带了过来,这会儿呈了上去:“大人请看,这妇人明知自己丈夫木耳过敏,仍旧点了木耳,可见是蓄意谋杀,并非小人之过。”
柳城风拿上去看了一眼,果然里头有一单黑木耳,他一拍惊堂木:“堂下妇人,你可知罪!”
那妇人一噎,努力狡辩道:“大人,小妇人知道丈夫木耳过敏,但是这一份木耳并不是给他点的,是我自己想吃的!我丈夫也并没有吃这个,只是用涮过了木耳的汤底涮了别的吃了才过敏的,大人!民女冤枉啊!这分明是火锅店的错啊!若不是他们只能在一个锅里涮菜,我丈夫怎么会过敏呢!”
她简直强词夺理,逻辑令人目瞪口呆。
江舟反正是看出来了,她就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拖自己下水呗。
也幸好上面坐着卓邦,他面无表情:“蓄意谋杀也就罢了,还要栽赃陷害,这样的人不严惩可不行。”
他转向柳城风:“柳大人,你看呢?”
柳城风瑟瑟发抖:“是是是,是该严惩。”
一场案子,闹的风风雨雨,结果滑稽地结了尾,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江舟没笑,因为他出门的时候,正巧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柳林满脸阴郁,耳朵后被刻了个囚字,那是犯了大案进了大牢的人才会有的,即便是放出来了,也是不能消除的,柳林刻意将头发散下来了想要遮住痕迹,不巧的是狱卒刻字的时候将那一块头发给剃了,即便放下来了头发也遮不严实,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他错过江舟的时候冷笑出声,声音沙哑阴冷,像是浸了毒:“这次算你好命,下次可没这么容易了。”
江舟也不生气,反倒笑了:“那下回您可得用点高明的手段,这么一点小伎俩,一戳就破了,可真丢人呐。”
柳林气结,还要说话,江舟已经走远了。
他追上了提前离开的卓邦:“大人,刚刚多谢你了。”
卓邦摇头:“没事,举手之劳,我信任你。”
江舟仔细觑他眼色,试探道:“我看大人脸色不是很好?”
卓邦眼下青黑十分严重,眉眼之间也是疲惫的神色,一看就知道多半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他捏了捏鼻梁,犹豫了半晌,问道:“你可相信鬼神之事?”
……
温言今天休沐,不在学堂里,便把小一接了回去,这会儿正在教他说话。
他笼着小一,拿手里的拨浪鼓逗他玩:“小一啊,叫一声爹,叫了就给你玩,啊?”
江舟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温言逗了半天小一也没说话,就呜呜啊啊地叫,站了一会就赖皮不想站了,腿一个劲儿地往下面蹬,想要坐下来。
温言有点控制不住,只能把拨浪鼓放在身后的篮子里,一转头就看见了江舟站在门口:“怎么傻站着?”
江舟从他怀里把小一接过来颠了颠:“这臭小子又胖了?”
小一懒得说话,脑袋瓜子却聪明的很,知道自己爹在骂自己臭小子,便嘟嘴撅气,从江舟手里挣脱开来,拱进温言怀里,把屁股蛋儿朝着江舟。
江舟失笑:“小兔崽子就知道往你怀里拱。”
他掀了掀小一的衣裳,见他就穿了两层薄薄的夹衣:“怎么就穿了这么点,不冷么?”
温言摇头:“才刚烧了地暖,他嫌热自己要脱衣裳,结果脱一半卡头上了,我就给他脱掉了,这会儿还有余热,等会余热快散了就给他穿上。”
地暖早就建好了,温言一直在烧着用,身上倒是一直暖烘烘的,再也没起火板子。
“学堂里还想着说也要修地暖呢,只是那边一直没什么收入,光那些束脩也只够日常开销的,修地暖估计不够。”温言发愁,“也不知道府衙能不能拨点银子下来。”
江舟摇头:“按照咱们那位柳大人的性子,未必会同意把钱花在这上面。”
他把自己的事儿同温言说了一遍:“与其指望柳大人,还不如去问问卓大人。”
温言见他身上没有什么伤,也知道确实没什么大事,便道:“说的也是,我明天陪你去见见卓大人,问问这事可不可行。”
“明天估计不行。”江舟想到卓大人同他说的事,“卓大人最近在心烦,估计也没什么时间和精力管这件事。”
温言诧异:“卓大人怎么了?”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穿越者的事儿么?”
温言点头:“当然记得。”
“那个穿越者我之前找到了,只是他现在又到了卓大人的儿子,卓彦身上。”
“这!”温言惊呆了,他还以为那人已经死了,结果竟然还活着,还到了别人身上!
难怪他刚到督查府见到那个卓彦的时候,他的反应那么奇怪!
江舟按住了他的手:“你别激动。”
温言苦笑:“我不激动,那卓大人呢,他怎么说?”
“卓大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
最开始的时候,卓邦只是以为卓彦烧坏了,病了一场,所以性子和从前有些不同,变得很宅,不爱出门走动,后来卓彦大约是察觉到了,开始出门交际,和柳不平走的很近。
卓邦慢慢打消了疑虑,转头开始忙自己的公务,等到从公务之中脱身以后,才猛得发觉了不大对劲。
从前的卓彦,即使卓邦忙于公务,他也会定时去探望他,防止他忙的忘了时间,不顾身体。
虽然原来的卓彦嚣张跋扈,横行霸道,对家里的人却都是极好的,最多也就是借着卓邦的名头欺负欺负人,却不敢过分,怕影响他的仕途。
然而现在的卓彦经常不着家,在外头疯玩不说,打着卓邦的名号做了不少蠢事,甚至被哄得晕头转向,想插手几个案子,替那群狐朋狗友掩饰罪行。
他新交的那群人里,有一个纨绔子弟调戏有夫之妇,把人丈夫打了个半死,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妇人不肯受辱,告上了公堂,那天卓邦有事还没回来,被好友求到了头上的卓彦悄悄把人赶了出去,塞了几两银子强行让人撤了诉讼。
若不是卓邦那里的一个衙役说起,卓邦便会一直被闷在了鼓里。
自己儿子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性情大变?
卓邦心中惶恐,有几日都没睡好觉,翻了许多古籍,从里头翻出来个鬼神附身的猜测。
他犹豫了半天,去试探了一番卓彦。
他谎称过几日就是卓家老太太的祭日了,问卓彦要不要回去祭拜,又说了一番老太太在的时候多么多么疼爱他云云,等着看他的反应。
结果卓彦立马便说要收拾行李回去。
卓邦的心瞬间凉了——卓家老太太死在秋天,卓彦那年哭的跟什么似的,不可能会忘记的!
试探过后的卓邦神思不属,才会被江舟看出端倪。
温言听了便沉默了。
江舟捏着他的手道:“我有一个法子,处理他,只是你得配合我演一场戏。”
作者有话要说: 陆恒的便当在加热中
明天开车回家,在高速上两天
不晕车的话会更新
如果没更就请假,回去补3章
第70章
第二日,江舟就在海底捞里请了陆恒喝酒。
大约是赶了之前一个场子,陆恒进来的时候也是满身酒气,一直拉着青柠的手不放,眼睛色眯眯的。
江舟见青柠一脸为难,便开口解围:“卓兄,傻站着做什么?”
陆恒嘻嘻嘻地笑,倒也没再拉着青柠了,在桌边随便坐下:“江兄弟怎么今儿有空来请我吃饭?”
江舟笑:“当然有事儿才请你吃饭,青柠,把我新酿的酒拿来。”
把青柠支走以后,江舟才郑重地开了口:“我和温言坦白了。”
“噗!”
陆恒一口水喷出来:“坦白?坦什么白?”
江舟一副无辜的表情:“我说我不是原来的江舟啊。”
“这你都敢说??”陆恒目瞪口呆,“他没把你手撕了啊?”
江舟摇头,故意道:“他手撕我干什么,我说句难听的话,他已经没了丈夫,一个哥儿又能怎么样,只能依靠我罢了。若不是我,你看他如今的日子可会比从前好过?”
“说的也是。”陆恒自己接着脑补:“你看看,如果不是你,你们如今还住在那个小破屋子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