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紧张地冲过来:“这位爷,您也看到了,船已经失去控住的,大雨将至,怕……怕是会翻船的。”
四周黑暗一片,根本看不清水上的情况和河岸,刚点着的火把和灯笼总会被风吹灭,李煦摸黑回到船舱,关上窗户,点燃屋内的油灯,他让刘树去把小公主抱过来,在她身上挂了两个小葫芦,把羊皮救生圈递给刘树,叮嘱他:“你守好小公主,如果落水就尽量往岸边游,不用管其他人,听清了吗?”
葫芦有塞子,可以防水,李煦在里头塞了一张地契,他全部的家当里,只有这个是纸质又值钱的,金银宝石再多,这时候给他们带上无疑是增加他们的负担。
刘树很紧张,“殿下,奴才……奴才不行的,让贺遵护着您,葛九护着小公主吧?”
李煦不是不知道葛九更合适,但他有个疼到骨子里的妹妹,万一遇到危险,不用想也知道他会先选择保护谁。
像两个女人同时掉里水里你先救谁这种问题,李煦太了解了,如果是非常亲的两个人,可能还会犹豫一下,但一个亲一个疏,根本不可能有第二种答案。
李煦抱紧小公主,安抚着说:“姝儿别怕,只是下雨了而已。”
“父王,我们会死吗?”小公主强作镇定地问。
“不会的。”
小公主往他怀里蹭了蹭,小手抓紧他的衣服,“父王,我想跟你在一起。”
“放心,父王会和你在一起的。”李煦摸着她的脑袋,无声叹了口气,然后抱着她走出船舱。
大雨倾盆而下,伴随着电闪雷鸣,像极了恐怖片里怪物要出场的背景图。
河面水位上涨,波涛汹涌,船只在暴风雨中剧烈摇晃,李煦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甲板,刚一露面就被林统领吼了:“殿下,快回去,外面危险。”
李煦环顾一周,还是什么都看不清,连离岸边有多远都看不见,他从声音辨别出林钊所在的位置,慢慢摸索过去。
半路遇到船夫,他问道:“以往遇到这种天气怎么办的?”
船夫被雨淋了一身,神情焦虑而狼狈,支支吾吾地回答:“这……小人很少遇到如此大的风浪,一般都是乞求龙王爷保佑。”
得,看来得自求多福了。
李煦问他:“这里离岸边距离远吗?”他记得这条河的宽度一般在二十几米,有些地方更宽些,有些地方更窄些,按理是可以游到岸边的。
“爷,您不晓得,入夜后咱们的船只就进入了淮水河段,河面有上百米宽,水流太急了,船速也快,无法停船也没用啊。”
“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你们平时都没点经验吗?遇到风浪就等死?召集人手,尽量把船往岸边靠拢,别跟我说控制不了船的废话!”李煦说完看到林钊站到自己身边,对他说:“让大家做好随时跳船的准备。”
林钊扶住李煦,不让他被风吹倒,犹豫着问:“那船上的东西……”那可是顺王所有的家当啊。
李煦当然明白这一点,他所有的钱财都在船上,一旦落水,这些东西就化为乌有了,要是变成穷光蛋,接下来的路就更难走了。
他皱了皱眉,吩咐他:“林统领,让所有羽林军都到本王的船舱前集合。”说完他抱着小公主大步往回跑。
船剧烈晃动着,李煦每跑几步都会跌跤,最后干脆滚着进了船舱,还好他裹着厚厚的斗篷,小公主窝在他怀里毫发无伤。
“父王,您没事吧?”小公主关心地问。
“没事。”李煦龇牙咧嘴地动了动嘴皮,他全身上下被撞的都快散架了,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站起来。
他把小公主放在床上,让她抓紧床边的扶手,然后从床板下拖出装财物的行李箱,房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李煦来不及留恋自己的财物,对随后跟来的羽林军说:“每人过来拿一颗宝石或是一块金砖,塞进袜子里绑紧,量力而为,水性不好的就算了,身上最好不要带太重的东西。”
这艘船上除了李煦和随行的人,羽林军也有近百名,此时面面相觑,不知王爷是什么意思。
“不用多想,本王只是怕没了这些家财以后寸步难行,让大家帮个忙带出去而已。”他这么一说,大家才敢动手拿,整箱的金子和宝石,饶是家里富裕的子弟看了也眼热,不过大难在前,谁也有多余的心思,只想着能帮顺王带点贵重财物出去也好。
“万一大家落水后走散了,就拿这个应急,别舍不得花,人命要紧。”这也是李煦散财的理由之一,今夜过后,他们这些人还不知能活几个,钱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羽林军们个个感动地说不出话来,他们见多了为了财物牺牲护卫的主子,眼前这箱金银是顺王的全部财产,如果他要求羽林军全力带上岸,他们哪怕死了人也要一个接一个地替他完成。
李煦这箱子里的金块都是十两一块的,平时拿着不觉得重,但下了水可就是个不小的负担了,因此水性不好的就挑宝石,李煦自己拿了原本要留给小公主的那块红宝石,希望它还能陪着小公主出嫁。
剩下的那些李煦没顾不上心疼,拿油布包好锁进箱子里,又用土把箱子填满,然后用力从窗户那丢出去,还有他带来的那些书,也用油布包了丢进河里,落水声被狂风暴雨隔绝,他想:砸个钱都听不到水声,亏了!
第37章 保护王爷!
林钊默默地看着李煦,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果断下命令道:“所有人分成两队,一队护着王爷,一队护着小公主,务必要把两位主子安全送上岸。”
众羽林军大声应诺,李煦没有拒绝,接受了这个安排。
这时,外头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船夫跳船了!”
“准备弃船吧。”李煦抱起小公主往外走,贺遵和林钊一左一右扶着他,才让他在船晃时勉强站稳身体,还没走到甲板,几人就全身湿透了,怀里小小的身躯在颤抖,李煦知道她在害怕,却安慰不了。
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点起的火把都瞬间熄灭,滂沱大雨打在人身上都有痛觉,李煦记得他们这艘船是在中间,前后还各有两艘,但此刻,他根本听不到其他船只的动静。
“王爷……王爷……您不能丢下微臣……”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紧紧地拽住了李煦的衣袖。
李煦还没发火,贺遵就已经先一步把人踢开了,“放肆!竟敢对王爷无礼。”
林钊见到邱承志也是火大,“若不是邱大人说水路更安全更好走,我们岂会遇到这等事?”
邱承志也后悔啊,明明他当初上京时走水路都风平浪静的,这次怎么就倒霉的遇到大风大浪了呢?一定是顺王殿下不忠不孝遭到了天谴,自己是被连累的。
李煦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怨不得邱承志,今夜怕是遇到台风了,否则平时的雷雨天不可能刮这么强劲的风,不过他自顾不暇,也没空搭理邱承志,当初他分葫芦的时候邱承志就嫌弃的不肯接,学游泳也不肯学,觉得有失文人风范,现在谁也没有多余的葫芦分给他了。
李煦把小公主交给刘树,林钊想也不想地说:“还是交给末将吧。”那小太监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李煦没同意,说:“林统领护着严医正吧,他年纪大了,更需要你。”
林统领没反驳,看了贺遵一眼,这人从始至终都跟在李煦身边,同样是买来的护卫,姓葛的护卫却抱着自己的妹妹跟在后面,时不时低声安慰。
林钊觉得贺遵身上有非常熟悉的气质,那是训练有素的侍卫才有的气质,结合自己的猜测,林钊惊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船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剧烈晃动起来,李煦他们全部摔倒在地,有人一时不察落入水中,大家只听见一声惊呼就没了下文。
夜太黑,雨太大,无形中将死亡的恐惧无限放大,胆小如邱承志已经放声大哭起来,小公主的两个丫头抱作一团也在低声哭泣,羽林军里,也有人抱紧柱子不撒手。
李煦艰难地爬起来,他没敢站直身体,而是猫着腰一点一点摸到船边,回头朝大家喊道:“跳吧,跳下水后尽量远离船只。”否则被这么大的船撞一下可就没命了。
就在李煦准备跳入水中时,一个人影快速跑向他,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团东西。
“什么东西?”他看不清对面的人,只能出声问。
对方结结巴巴地说了两个音不准的字:“神纸。”
李煦听出是那个异族少年的声音,诧异了会儿,摸着手里的东西反应过来是“绳子”,他心中一喜,“大家尽量找能绑的东西,几个人绑在一起,防止走失。”
船上的绳子还是足够多的,大家分一分,十几个人绑在一起,有了同伴在身边,大家心里的恐惧感也消散了些。
“不好了,船舱进水了!”有人高声喊道。
“下水,快!”
一个大浪打来,船被冲上浪尖,一半的人被甩入水中。
林钊吼道:“别慌,保护王爷!”
剩下的人立即行动起来,一半围着小公主和刘树,另外一半围着李煦,然后护着他们跳入水中。
到了湍急的河水中,人立即就散失了行动能力,只能被水流推着游动。
李煦刚跳进水里的时候就被冲出了老远,因为身上绑着绳子,绳子那端还系着十几号人,此时,训练有素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只见贺遵和那些羽林军迅速朝李煦围拢过来,将他牢牢的护在包围圈里。
李煦一手抱着葫芦,一手扯着绳子,漂流在水面上,定了定神,说:“尽量往右前方游,如果谁能抓住岸边的树枝最好。”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如果是在平静的河流中,李煦可以轻松地游到岸边,但现在风大雨大,水流湍急,他只能尽力浮在水面上。
人群很快就被冲出了老远,风雨中似乎有孩童的哭声,李煦分不清那是小公主的哭声还是葛珠的,心里既焦急又无能为力。
“贼老天!”李煦愤恨地骂了句。
这时,有人喊了句:“我抓住树枝了!”李煦感觉到身上的绳子紧了紧,人被往右边拉扯了一段,还没等他高兴起来,就听那人喊道:“啊,树枝断了……”
李煦以为自己又会被水流冲走,下一秒就感觉到一条胳膊环住了他的腰,然后对方不知拉扯了什么东西,借着力从水里跳了起来,紧接着耳边传来贺遵的声音:“都抓紧绳子!”
“啊……”有人惊呼有人尖叫,李煦看不清四周,只感觉到身体脱离了河水,然后被贺遵抱着跳上树枝,对方反应极快,抽出匕首割断他身上的绳索,将他用力扔上岸。
李煦暗骂了句:“操!”这盲眼一扔,鬼知道他会撞上什么,感觉身上有东西擦过,但他浑身已经发麻根本察觉不到痛,之后就被重重地摔到草地上。
身体着陆的那一刻,李煦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吐出嘴里的泥沙,有种重生的喜悦感,脑子里想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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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李煦:“妈蛋,这贼老天是故意整我的吧,又是受伤又是落水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贼老天:“不能怪我,要怪怪作者。”
李煦:“好有道理的样子,作者你出来,说好的主角光环呢?”
凔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福!”
第38章 管好你的眼睛
李煦在草地上滚了一圈才爬起来,全身的痛觉也瞬间恢复了,“这老天爷是故意折磨我的吧,旧伤刚好又添新伤。”
他没时间感慨太多,朝河边喊道:“贺……穆岚!”
“在!”贺遵秒回,他这时正挂在树枝上,绳子的另外一头跟串饺子似的串着十几个人,这些人有的也抓住了树枝正在努力地往上爬,有的还泡在水里。
贺遵为了拉住这些人所以没敢松开手,他心里其实生出一股强烈的恶念,想割断绳子,将这些羽林军丢进水里。
在他心里,羽林军就是皇帝的狗腿子,恨屋及乌,他应该也恨他们才对,可他们当中,也有自己昔日的好友,也曾一个酒桌上划拳,也曾一起谈笑风生。
他下不了手!
没过多久,泡在水里的人都沿着绳子爬上来了,大家各自找根树枝挂着,剧烈喘息着,像一条濒死的鱼。
“殿下没事吧?”
贺遵没有回答,反问道:“都上来了吗?”
各自报了名字,贺遵见人没少,立即割断身上的绳子,跳下树枝,往李煦的位置走去。
李煦听到脚步声,心里稍稍安定了些,紧接着又是巨大的担忧:“也不知道姝儿他们怎么样了。”
他没时间休息,见人都上岸来了,立即吩咐道:“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大家尽快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如果能生火最好了,有了光亮,林统领他们上了岸会发现我们的。”
一群人护着李煦往前走,贺遵脱下衣服举高遮在李煦头顶上,虽然衣服早就湿透了,正往下滴着水,但也比淋着雨舒服多了。
李煦这一刻是感动的,他推了推贺遵的手,说:“不用如此,你伤势还未痊愈,小心着凉。”
贺遵一言不发,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把衣服收起来。
李煦也就不坚持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河边的泥地里,他的鞋在水里就掉了,细嫩的脚底被青草和石子划的鲜血淋漓,但他一声也没吭,继续往前走着。
他知道,这群人中肯定也有不少人丢了鞋,他们都没吭声自己也能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