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算时间清凌一行人快到了,沈流响叫上好酒好菜,率先吃了起来。
酒楼内座无虚席,修士占了多数,饭桌上话题皆是近日剑宗喜事。
“道人迈入大乘境,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整个剑宗沾光。”
“话不能这么说,道人与当今宗主关系并不好,虽说两人是师徒,但不亲近,毕竟道人最疼爱的是小徒弟宁润辛。”
“不,得加一个徒孙,叶冰燃。”
“那是以前,自宁润辛出了岔子后,道人除了修炼,便只惦记着助小徒弟提升修为。”
“唉,可惜,宁润辛和叶冰燃曾被称为剑宗双壁,如今两人修为一个天一个地。”
“任谁也想不到,宁润辛外出历练一次,竟会为情所困,止步金丹再未前进半步,幸而有个好师尊,如今在剑宗地位不降反升了。”
“说起这个,听闻他是被人踹了,所以起了心魔。”
“什么?!彼时他可是天之骄子,哪个姑娘谁能拒绝得了他!”
“不,据说是个少年。”
“那必有绝世之姿!”
“不不,听说长相极为平凡普通。”
“???”
*
沈流响与凌越等人会合,换了统一服饰,一起前往北仑剑宗。
一路上,因周玄澜一直粘着,混在弟子中的沈流响受了不少关注,大多人投来隐晦目光,凌金烨最为直白,凑过来一脸好奇的打量,“这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周玄澜:“六六。”
出门前,沈流响特意亲了下周玄澜额头,让人听话些,所以周玄澜这会,表现得尤为正常。
“但你只能叫他沈六六,”周玄澜顿了下,补充道,“可以叫周……唔?”
沈流响捂住他的嘴,朝凌金烨笑了下,“我是外门弟子,你们没见过实属正常。”
少年长相一般,只勉强沾了点清秀的意味,不过笑起来时,眼眸像月牙一样微弯,让整张脸都充满了灵气,倒是赏心悦目了许多。
凌金烨看着顺眼:“都是清凌弟子,分什么外门内门。”
他自来熟地想攀沈流响肩,手伸到一半,被啪的打了下,“凌、凌越长老。”
凌越:“放肆。”
与仙君勾肩搭背,成何体统。
凌金烨一脸懵,悻悻收回手。
他们来到剑宗山门口,等在此处的弟子看见一行人身着梅花纹白袍,赶紧迎了上来,“诸位清凌宗的道友好,等候多时,请随我入宗。”
清凌身为底蕴强大的仙宗之一,向来引人注目,踏入剑宗那刻,便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目光。
清凌弟子早已习惯这般注视,各个面色如常,目不斜视的行步,行为举止不失大宗风范。
于是混在其中的沈流响,便显得格外醒目了,一行人,唯他东张西望,好奇地左右打量四周。
“那弟子是谁?”
“不知,但感觉拉低了清凌牌面。”
“这种盛宴,来的不该都是弟子翘楚么,怎么清凌混了个奇怪东西。”
“休得无礼,”剑宗长老现身,呵斥了窃窃私语的一众弟子。
待他走后,弟子们也不敢再议,只是疑惑道:“伍长老怎么来了,他不是负责照顾宁师叔的吗?”
“宁师叔今早出关了。”
“什么?!他已经好几年没出过洞府了吧。”
“毕竟道人是他师尊,对他尽心尽力,不祝贺的话太薄凉了。”
“师叔现在何处,我去瞧瞧,几年没见他了。”
“在冷剑台,剑尊等人陪着。”
*
冷剑台。
叶冰燃朝背对他的青年行了一礼,“师叔,师尊说此处风冷,不可久站。”
被唤作师叔的青年,年龄与叶冰燃相仿。
长发随意地拢在背后,俊气脸庞,面如冠玉,不过唇色苍白,眉头始终微微蹙着。
“我只是修为止步,又不是身体有毛病,师兄瞎想什么。”
跟在他左右的长老齐齐屏了口气,额头冒出冷汗,在剑宗,也就宁师叔能对宗主这般不敬了。
宁润辛目光投向嚷嚷闹闹的广场,“许久没出来,宗内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有长老回道:“不全是剑宗的人,这几日四方都有来客。”
宁润辛心神微动:“既然如此,你们说他会不会来?”
众长老对视了眼,无奈地摇摇头。
又来了。
这个“他”,都被剑宗的人当作是宁润辛的心魔,甚至怀疑有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因为不管他们费多大力气,都找不到这人。
“哪会这么巧……宁师叔,这么久,您该放下了。”
“从未拿到过,何来放下之说,”
宁润辛手负背后,视线在广场周围随意懒散的晃着,“不过你们说的不错,哪有这么巧,而且……他一定是在躲我,不然为何寻不到他。”
他眸光暗淡,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一道清瘦的少年身影突然闯入眼眸。
宁润辛目光一凝,骤然变了脸色。
练武广场,一排排剑宗弟子整齐划一的练习运剑,发现清凌中人经过,登时更打起精神来,隐隐有攀比示威之意。
沈流响瞅见其中一人,止不住笑出声,“拿反了,握剑尖手不疼么。”
周玄澜见状,止了步伐,拽住沈流响衣袖。
沈流响:“嗯?”
周玄澜望着他,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指尖暗示性地点了下额头。
沈流响:“……”
这么多人看着呢!
周玄澜睁着漆黑眼眸,又催促似的点了下额头。
“不行,”沈流响坚定道。
说完,便见徒弟脸色微变,整个人瞬间变得萎靡起来。
沈流响头疼地扶额,想了想,竖起两根白皙长指。
“欠着,等会亲你两下。”
周玄澜思忖片刻,抬起手,三根修长手指在沈流响眼前晃了晃。
得寸进尺的小兔崽子!
“行行行,”沈流响握住他手指,从半空按了下来。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眨眼间,剑宗数人现身,拦在清凌众人面前。
沈流响瞅见一个熟面孔,不过此时,叶冰燃该不认识他了。
一道瘦高身影迅速闯入清凌弟子中,身后众长老着急喊道:“师叔您别急!是哪一个!我们帮你拦住!!”
周围剑宗弟子见状,纷纷变了脸色。
“是宁师叔,竟然出关了。”
“莫非又犯病了,不然为何闯入清凌弟子中。”
“等等……师叔似乎很高兴,莫非是找着那人了!”
“什么?!是谁是谁!快让我瞧瞧师叔惦记了这么久的人是谁!”
“据说这次来的清凌弟子皆是璞玉,倒不算差,我猜是最前面那位笑靥如花的弟子。”
“我到觉得是后方那个俊气逼人的少年……诶诶诶,你看师叔果真朝他过去了!伸手了!!牵住他——他他他旁边的那位???”
万众瞩目间,宁润辛从一众清凌弟子中,挑出一个扔进人堆找不出的弟子。
握住他的手,满目深情:“我终于找到你了。”
众人:“?!!!”
全场目光唰唰唰的飞来。
沈流响眨了眨眼,盯着面前的陌生青年,有些发懵。
直到身旁响起压抑到极致的嗓音,将他一下唤醒过来,“师尊,他是谁?”
第24章 咻——!
这人是谁?
沈流响也想知道,于是问了。
青年面色一僵,欣喜若狂的表情如潮水般褪去,握住沈流响的手更紧了几分。
“宁润辛,我是宁润辛……我们在妖界见过,你说过……说过要来剑宗找我!可你一直不来,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你怎会不记得我。”
沈流响手被捏得生疼,抿唇不言。
他思来想去,倒是记起小说里一点关于宁润辛的,因为不是主要配角,仅寥寥几句。
叶冰燃师叔,曾经闪耀一时的剑宗天才,后坠落,终身止步金丹境。
“你大概认错人了。”沈流响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了。
宁润辛听见这回答,指尖几乎要嵌入沈流响手心手背,骨头都快捏碎了。
“你捏疼他了,”周玄澜眼神骤冷,将宁润辛用力到发白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给我松开。”
宁润辛置若罔闻,已控制不住行为,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弄疼了沈流响,仅目光紧紧盯着他。
“我没有认错,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沈流响觉得眼前这人可能哪里出了毛病,为了让他认清现实,于是道:“我这张脸长得大众,出去转一圈能找到七八个孪生兄弟,阁下应该就是认错了,我叫沈六六,你想找的人名字肯定不是这个吧。”
宁润辛一顿,神情复杂,“以为往名后加个叠字,我就不认识你了么……沈六。”
沈六六同学呆了。
难不成原主真用易容术与这人有过来往,并化名沈六?
他试图理清思绪。
这时,手上传来一点点动静。
沈流响垂眸,看见他被捏得皮肉发白的手,被周玄澜握在掌心,轻揉了揉。
沈流响感动得热泪盈眶。
还是自家徒弟好。
“他是谁?”
宁润辛视线终于从沈流响身上挪开,才注意到他旁边的少年,问出了似曾相识的话。
周玄澜:“与你何干。”
咔——!
沈流响听见冰碎的声音,低头一看,原来不是假的,地面以宁润辛为中心,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寒冰向四周扩散。
眨眼就要触碰上周玄澜黑靴,沈流响反手拽住他,一起退了数步。
宁润辛见状,周身寒意更深。
“不可,”一个身着道袍的修士出现在宁润辛身侧,袖袍一挥,将地面冰层尽数散去。
他向沈流响道:“抱歉,师弟有时犯病会认错人。”
来人正是剑宗宗主,蓝萧生。
宁润辛侧眸看他,冠玉般的脸庞布满冰冷之色,“少管闲事,这次我没认错。”
蓝萧生:“过了多年,他不可能半点模样不变。”
宁润辛拧起眉:“也许,他变了身形和模样。”
他说着,想靠近沈流响。
沈流响赶紧后退了步。
宁润辛见状一愣,停下脚步,脸上流露出受伤的表情。
他收回手,立在原地半晌,朝沈流响勾唇笑了笑,“你一定是嫌我修为太低,才假装不认识我,没关系,等我修为高些再来见你,只要你别再不辞而别就好。”
宁润辛说完,慢慢退离了沈流响的视线。
剑宗众长老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去,“宁师叔,您去哪!别乱跑!师祖怪罪下来没人承担得起啊!!”
待当事人之一离开,众人目光汇聚处便只剩下一个了。
沈流响一边承受着来自剑宗弟子:“操了!师叔心心念念的人就是他?长得平平无奇也就罢了,还拒绝我们师叔?给他脸了!”
另一边,清凌弟子视线不甘示弱:“外门弟子出了个人才啊!看样子,勾搭了剑宗师叔不说,还把人给踹了,最后对方还穷追不舍了,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等人物!”
还有其他各门各派弟子,心头八卦之火早已熊熊燃烧。
当夜,关于沈流响的流言便传遍剑宗各个角落。
“师叔心心念念的人找着了,我亲眼所见,啊?什么模样?嗯……不记得了。”
“有什么突出的?就、就……恃宠而骄吧,仗着师叔喜欢,钓着他,然后踹了他,还假装不认识他,似乎还有个新欢。”
“话说他凭啥看不起咱们师叔,师叔就算止步金丹,容貌身世修为哪样不比他沈六六好个千万倍,竟然有脸拒绝师叔,简直不识好歹!”
“清凌宗名声要被这弟子败光了,不过听说是个外门弟子。”
“可怜师叔深情错付,怎么眼瞎成这样,明明在路边捡一个都比那人好!”
一夜间,“沈六六”这名字成了渣男代言词。
沈流响躺在床上,想起给他送茶水的剑宗弟子,一副想往茶水中投毒的模样,不由把被子裹紧了些。
六月飞雪,真是冷啊。
大概和剑宗这地方相冲,追缠叶冰燃时,被剑宗弟子人人唾骂不知羞,不追人时,被剑宗弟子人人谩骂他渣男。
沈流响忧伤的叹口气,掏出几个话本翻,看了小半时辰,准备睡觉。
外面忽然亮如白昼,有人惊喜万分地拔高嗓音。
“宁师叔突破了!!!”
一时间,整个剑宗沸腾起来,大晚上锣鼓喧天,阵仗堪比那日师祖突破至大乘境。
“呜呜呜,十来年了吧,师叔终于从金丹跨入元婴了。”
“是不是因为白日那个沈六六,师叔伤心欲绝,终于断了情念。”
“不说了,我现在就去给沈六六烧高香。”
沈流响出了门,庭院住的皆是清凌弟子,大都立在院子看天空异象,议论纷纷。
看见他,凌金烨招了招手,比了个口型:“都说是你的功劳。”
沈流响:“……”
原主的记忆只留下一丁半点,很遗憾,其中没有宁润辛,原着里又全然未提,他真不知道两人有什么交往。
沈流响无奈的摇摇头,看了眼四周,发现周玄澜的房间紧闭着。
他想去瞧瞧,怎会睡得如此沉。
夜空又是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