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紧接着欧阳丞相就看见了让他震惊的一幕,只见一个身着内监服侍的高大男子从某处被领过来,领人的是个眼熟的,后面跟着的那位更是熟悉!哪怕欧阳春只是在十年前见过也认得出来,这人正是龙应皇帝!
可龙应皇帝现在不该在这里,据探子汇报,现在的沅国和胡人正在一起过春神节,这……这……这人到底是谁?!
“陛下??”欧阳春慌了一下,随即脑袋迅速运转,说,“陛下,这人……是……是要伪装成龙应皇帝然后偷梁换柱?”
这个计策不是不好,好得很,可很难实现!
因为这龙应皇帝身边一定有人会识破,更何况光是‘偷梁换柱’这一步都恐怕没有办法达到。
“是也不是。”新君笑的很开心,好像看见欧阳丞相这样失态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丞相大人,咱们这边这个秦昧才是真的,那边那个是个假的。”
“什么意思?”欧阳春实在是理不清楚,以为这是一种象征说话的手法,“现在人是有了,但也应该只是长得像,不会一模一样,如何化假为真呢?”
“丞相大人……我的丞相大人,你还没明白,朕的意思是这个一直都是真的,那边那个,一直是假的。”
欧阳春顿了顿,慢慢醒悟过来,不敢置信的说:“先皇……是先皇安排的?也就是说当年的质子一直都没有离开梁国,而放回去的那个才是假的?!天啊!”
“正是。”新君站起来,拍了拍给自己磕头跪下的真正秦昧,手掌放在这男子的头顶,说,“还不快见过丞相大人?嗯?”
只见那被梁国掩埋了二十年之久的质子恭恭敬敬的给丞相大人磕头,声音平静沙哑,说道:“见过丞相大人。”
欧阳春不胜欢喜,可喜过之后,甚是忧虑,他问陛下:“陛下,可此时真真假假已经说不清楚,我们说他是真,沅国不信怎么办?”
“错也,真假还是很重要的,也说得清楚,那沅国有个千岁爷,对皇室忠心耿耿,绝对不允许窃国者存在,只要事情闹大,我们就可以让那老千岁起疑,或者让这真假秦昧当面对质,只要那个假的敢对质,朕就会赢。”也就是说有后手!梁国即有可能掌握着那个假秦昧的亲生父母?
不管如何,这是好事。
“但我们当然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只要让那个假皇帝知道他自己是假的,而咱们时时刻刻能让他下台,他就必定会对朕言听计从了,这是先皇存了二十年的棋子,如今是时候用了。”新君幽幽的说,“当然,但凡那假的有一点儿不听话,我们就可以让他不知不觉的死去,替换上真的,或者把事情闹大,让老千岁亲自杀了那个窃国者,迎接咱们的真秦昧回去当皇帝。”
“可……”欧阳春有一点顾虑。
新君看的真切,摇了摇头,说:“先皇为沅国培养出来的龙应皇帝,当然是凡是都是为梁国着想,是梁国的傀儡,这点丞相不必担心。”
欧阳春感慨的道:“不担心了,先皇每一步都设计好了,又有陛下施行,后面一切小事都交给臣下,臣下必定完成!不需陛下担忧。”
梁国的新君点点头,他要的就是欧阳春做一些‘小事’。
而被控制的男子,这位沅国真正的皇帝,在这梁国新君与丞相的面前长久的低垂眼眸,眼神涣散呆滞,那与远在千里之外的龙应皇帝一模一样的俊帅模样上多了一份萦绕眉间的阴郁之气。
他似乎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听,因为他是不被允许有思维的。
可一个人若是没有思维,便不叫作人了。
于是他恍惚的明白自己就快要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要成为一个‘人’而活着。
只不过很可笑的是明明他便是真正的秦昧,却要从小戴上人皮面具,要他改变自己的相貌和假的秦昧长成一样,更可笑的是他还需要模仿假秦昧的声音、说话方式、字迹、小习惯,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要他模仿!
他才是真的不是吗?!
凭什么假的能够拥有他的人生,而他却日复一日的在梁国过那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生活?!
凭什么?!!
真秦昧的那犹如一潭死水,漆黑的透不过一点光亮的黑眸里,泛起一丝涟漪……悄悄的、悄悄的……缓慢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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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过的伏笔,居然一个都没有猜到哈哈哈!
第144章
欧阳春离开的时候,?细雨停歇,月色朦胧铺下一蹭淡淡的光,将四处堆积起来的小水洼照亮。
遥远的看过去,就好像一片片金箔掉在地上,?欧阳丞相走远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楼阁之上的黑影,想起之前自己与这个新君的对话,眸色微凌。
而楼阁之上的新君李长云陛下心情颇好,?对着身后的侍卫招招手,那头发灰白的侍卫便迈着稳健的步伐来到李长云身边,这位皇帝看着侍卫那苍老的脸,说:“文叔,?方才朕表现的如何?”
被唤作文叔的侍卫欣慰的点点头,?说:“陛下表现的非常好。”
此刻楼阁上只剩下主仆二人,?他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因为这个叫做文叔的侍卫乃是李长云的母妃留给他的‘遗物’,?忠心耿耿到可以为他去死。
文叔曾经守着李长云的母妃,?如今守着李长云,?这两人在一起倒是情同父子,感情非同一般。
文叔说话的时候口齿十分清楚甚至非常习惯的抬头看着李长云,?这样的面对面对视最能够让新君李长云看清楚他的口型——因为李长云真的是个聋子!
只不过伪装的太好,总让人怀疑却又不敢确定更不敢求证。
李长云并非一直聋,?出生的时候只是弱听,?后来随着年纪增大才越来越难以听见声音,?这使得李长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处于惶恐与害怕中,再加上他从小就是个不认输的性格,耳朵的情况更是对他是个不小的打击,为此他专程找了江湖术士学会唇语,学成之日,那位教他唇语的江湖人则被斩杀。
李长云好不容易坐在这个位置上,也丝毫不敢懈怠,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只有文叔,他问文叔:“文叔,你说那个杂种要是知道他其实不是秦昧而是下贱的流民之子,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李长云也是在登基之后才看见父皇留给自己的密信,信中详细说明了这些年来梁国所有布置在外的暗线与一切值得利用的棋子,最为重要的,自然就是成为了皇帝的流民之子。
流民本身是没有国籍的,他们或许是因为饥荒也可能是因为战争而颠沛流离来到梁国的下等贱民,因为在官府没有人口记录,所以属于查到就要被关进牢里,发配去修理城池。
流民们不愿意当畜生,自然到一个地方也不会久留,他们想要正式加入梁国也是不可能的,最好的出路也只是到官家为奴为婢,这样才能免于服役,拥有户籍,主人家还会每年帮忙给你交人头税,可谓是好处多多,可你既然成了奴隶,也就再也无法成为一个自由人,就算是被主子打死也没有人能够管。
这对任何流民来说都不是个简单的选择,所以姜潮笙这个奶娃娃刚出生便在梁国都中的监牢里,由于条件恶劣,女子刚将他生出就撒手人寰,留下一个被打的半死的父亲抱着他,咬破了手指给孩子喝……
男人曾经是个小国的富贵人家里的公子,读过书,后来国破,不愿被抓去当苦力,这才带着全家成为流民。
可流民不是那么好当的,男人手无缚鸡之力,钱财败光,唯一留给孩子的,只有姜潮笙这样书香气息颇浓郁的名字。
后来男人死了,五岁的姜潮笙瘦巴巴的在监牢里面望着锦衣华袍站在自己面前的贵人,那贵人‘咦’了一声,折扇拍了拍手心,说:【怪哉,天底下还有如此相似的两人?】
此后的故事,太过恐怖,是一场恐怖的阴谋,长达二十年的桎梏与布局。
新君李长云对从前那些变态的调丨教两个孩子成为一个人,并且给姜潮笙洗脑的故事没有兴趣,他只在意假皇帝知道自己是假的时,会有什么表情,在意真皇帝去了沅国会不会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掌控,不过很遗憾的是不管再怎么挣扎,都只会徒劳无功,那埋进真质子的腹中的蛊虫可不会答应‘背叛’这两个字产生。
如同牲口一样,被人拉出来溜溜,遛完就又自行回去的真正沅国皇室血脉站在漆黑没有一丝亮光的密室里,安静且贪婪的回忆之前感觉到的清风,眼见的明月与落在皮肤上的雨丝。
——一切都那么美好。
清风带着湿意,哦,那是因为有雨,雨的味道是纯净的,月亮是迷人的,这些都是他来梁国到现在最奢侈的回忆。
——他平常都是被关在漆黑没有声音的屋子里,只有一日三餐才会有外人送饭。
他被人取而代之后,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如今取代他的人要是不听话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够回家了……
哪怕他认识的人一个也没有,那也没有关系,他想要回去,他不该在这里像死尸一般等待,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牢牢抓在手心。
“哈哈……”男人发出怪异的笑,他时常笑,疯疯癫癫的,像是早年被关傻了一样,但这回他并非毫无缘由的发笑,他为自己开心,不过为了能够长久的开心下去,该让那个假的自己死掉呢……
那就杀了他,找机会杀了他,他就能够永远的作为自己活着。
“哈哈……”
又是一阵笑,森然的从诡异的密室里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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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我是短小的我QAQ
明天更大粗粗!
第145章
龙应十年,?春,天宠国师与龙应皇帝率五万人马从湾谷出发,在峡关与胡人可汗呼灿举杯为盟,一路去往魏国与梁国必争之地,?浩浩荡荡,众志成城。
沅国国内上下一心,太子璧城与老千岁坐镇都中,翘首以望大军得胜归来。
太子期间颇不忿自己留守后方,?但被燕千绪教训了几句话便偃旗息鼓不再闹腾,老千岁更是看重此事,久未的从他那白玉殿中出来,辅助太子监国。
从湾谷一路超东南方向前进,?大约一月便可到达梁魏两国战场胶着之地,?燕千绪是希望能够先打击魏国,?梁国则继续依照自己的想法,鼓动在外打仗的李长青造反。
他同皇帝龙应说这个事情的时候,?非常公事公办,?毕竟大半个月前他与皇帝大吵一架,?至今没能恢复和平,所以如今气氛十分古怪,?燕千绪没有一如往常勾引秦昧这个不识好歹的混蛋,气塞塞的装模作样的冷淡于皇帝,?手上抱着一只捡来的兔子,?不时摸摸耳朵,?摸摸隆起的后背,而这毛色黑白斑驳的兔子也乖巧的犹如被下了药一般,在燕千绪的手里状如死物,一动不动,只有被摸脑袋的时候才会眨一眨那双红色的眼睛。
“为何不可直接找魏国下手?我以为那魏国现今大将铁面飞狐不过尔尔,你怕了?”燕千绪还没有和秦昧和好,于是连‘陛下’两个字都吝啬说出,只是说‘你’,此乃大不敬也,然而皇帝本人不在乎。
沅皇龙应面色平常,盘坐在马车里喝着壶中酒,酒度不高,喝不醉人:“并非怕也,只是直觉让我以为必须先灭梁,至于魏国沉疴久矣,连年征战,还有呼灿在边界烧杀抢掳,一直不安稳,对我们来说,魏国已不足为患,需要在乎的只是战后被其他狼虎之国奇袭,魏国之后有十三小国虽各自为政对魏国称臣纳贡,可人心不齐,一旦魏国倒掉,未免不会升起唇亡齿寒之感,若同气连枝起来,亦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对我们毫无益处。”
年轻俊美的皇帝说话一直‘我们我们’,好似是把整个沅国当成与燕千绪共同的东西,是一种自己都未发觉的示弱求好,奈何燕千绪这人不领情,他在秦昧这里吃瘪太多回,时间一长难免耍脾气,这是同其他枕边人都没有的待遇,更奇怪的是秦昧甚至算不得枕边人,顶多是个吃丨奶人。
“呵,说到底还是怕了,区区小国何足挂齿?”燕千绪捏着兔子的耳朵,十分不满,“再者还有呼灿相助,你还犹豫什么?!”
“……”说起呼灿,沅皇秦昧眸色一顿,神色之间颇有不悦,说,“此人不是好人,不可尽信。”
“我也非善类,你可相信我了。”燕千绪怼道。
“这不一样,阿绪你与我是一国的,呼灿草菅人命,心向中原,却对中原人杀之如猪狗,毫无怜悯,恶名昭彰。”沅皇不加掩饰自己对呼灿那些罪孽的鄙夷,并且说道,“此番事了,胡人必不可用,阿绪你也莫要再同他们可汗交好。”
燕千绪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他其实对各国的关系都不太在乎,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许很久很久以前,燕千绪还对子民们有着善意,对战场有抗拒,对死人与,现在他听罢秦昧的种种规劝,烦不胜烦,可偏偏还不拂袖而去,坐在这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丢给秦昧说:“吃了。”
瓷瓶本体毫无花纹样式,简简单单塞着盖子,沅皇龙应打开后,从里面倒出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药丸,药丸闻之清香,但龙应却不敢随意吃下,因为他知道这是什么,太医古曼做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整个沅国如果说有他不清楚的事情,那么就只有燕千绪的心事罢了。
“宁心丸。”龙应薄唇轻启,说出三个冰凉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