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千绪断然拒绝:“你问我一个问题吧。”
赵虔大约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便道:“好,但阿绪你不能骗我。”
“我堂堂沅国国师,何须骗你这样一个将死之人?”燕千绪的声音冷漠。
赵虔微微一怔,垂下眼睫,他这样的形容枯槁的男人睫毛却很长,若是不认识赵虔的人看见了他,便会为赵虔外表的羸弱可怜动容,狠狠的要为赵虔向盛气凌人的美人讨一个公道!
“好,我想知道,当年你对我说,想要嫁给我的话,是真是假?”赵虔到底还是拘泥这场注定单向的感情,他甚至不明白为何自己感动不了这位让他魂牵梦绕的人。
“假的,第二个问题,我问你,你们想要姜潮笙和龙应见面吗?”燕千绪果断回答后,询问第二个问题。
赵虔像是觉得这样绝情的燕千绪也十分可爱的,并不生气,说:“是的,想要他们见面,我再多回答你一点你想知道的,我们让姜潮笙和龙应见面,为的就是将龙应换回来,毕竟大沅只需要一个皇帝不是吗?”
“……”燕千绪感觉自己抓住了真相,控制不住的急忙又问道,“等等,你们想要姜潮笙代替龙应成为皇帝?这不可能,他们再像也不可能,国内的大臣,还有他的暗部,他很多东西姜潮笙都不可能知道。不对……你们可以让龙应配合你们?为什么?他有把柄在你们手上?”
燕千绪已经被搞的乱七八糟,不在乎被赵虔知道方才他是在说谎。
而赵虔却很温柔,说:“慢慢来,我亲爱的燕二爷,你还没有给我一点奖赏。”
燕千绪不耐的说:“你直接问我一个问题。”
“好,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不行?”
燕千绪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赵虔问的‘我不行’不是指的下丨半丨身的不举,而是为什么‘我不能成为你心中的那个人’。
燕千绪原本很想敷衍的回答,但也不知道怎么,想起游戏开始时赵虔恳求他以诚相待,于是他顿了顿,道:“很简单,不行就是不行。”
“总要有一个理由啊。”赵虔很无奈的笑着,“你讨厌我什么?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不如别人?还是你心里有人?”
“我想要一个理由,看在我即将油尽灯枯,阿绪……告诉我。”赵虔声音云淡风轻着,好像只是在谈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告诉我……多残忍都没有关系,我想知道。”
他还在磨一块儿石头,仿佛焦躁全部都通过石头发泄出去。
“好啊,我是重生的人哦。”燕千绪冷淡的说,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火光以外山洞出口的方向,讲述道,“我第一次死是因为被你在众人面前做了,然后身败名裂,所以被燕相吊死在城外的寺庙里。所以我重生后就很讨厌你,非常讨厌,你碰我一下,我都觉得恶心,所以又怎么会喜欢你呢?但说到底你也是被利用了,于是我打算放过你,谁知道你阴魂不散,居然不知死活的找我私奔,然后被龙应发现,他喜欢我,他杀你是你活该。”
赵虔突然哈哈大笑,道:“不对吧……不对的。”
“什么不对?”
“你凭什么讨厌我呢?你说的那些我从来没有做过啊!你为什么讨厌我呢?”赵虔突然站起来,他身上绑着的绳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用石头割断!他踉踉跄跄的爬过来,爬到燕千绪的面前,如同被吸食掉了浑身血液的干尸寻找到美味的食物,死死抓住燕千绪的手腕,把此时没什么力气的燕千绪压倒,暴露着他那些扭曲的愤怒和不甘,“你还是在找借口对不对!你就是喜欢上别人了!还是说我不能满足你?!”
燕千绪先是被吓了一跳,但随即才反应过来,恐怕现在的赵虔才是真正的赵虔,之前那样心平气和与他说话的人都是伪装出来的!
“不管你信不信,随你怎么想。”燕千绪被桎梏着,浑身血液都瞬间被惹得沸腾起来!他的身体不属于他,属于欲丨望,“唔……放开!”
赵虔眸里凶意乍露:“凭什么?我们拜了堂,现在就是洞房又如何?!”
“呵……你是在开玩笑吗?你不是废了?”
“就是废了也要塞进去!那是属于我的地方,难不成你想给外头那个姜潮笙塞?他就是一个冒牌货!彻彻底底的骗子!他配不上你。”
“那也和你没有关系!滚!”燕千绪挣扎的厉害,但没能想到赵虔这个病歪歪的家伙爆发起来力气竟是该死的大!他根本无法挣脱,眼睁睁就看着赵虔的脸在他眼前放大,要亲到他的唇上!
燕千绪不愿意和赵虔亲吻,光是想想这人的气息贴在他身上,他就恶心!
他下意识的厌恶,没有任何预兆,甚至还很畏惧被玷污……
可事实上他本身就已经不再纯洁,他怕什么?
燕千绪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瞬间被赵虔捉住了唇,撬开了他的唇齿,把他喉间都堵住时,燕千绪的余光看见了姜潮笙,于是灭顶的慌张笼罩他的心,还未等他眨眼,姜潮笙就捡起地上的匕首,一刀插入姜潮笙的背部!
燕千绪一个不小心,吞了一嘴赵虔嘴里溢出的血。
待赵虔被姜潮笙像是踹垃圾一样踹开,把燕千绪抱起来,燕千绪干呕着眼眶通红,竟是有些不敢去和姜潮笙对视。
“走吧,我们走,不要管他了,等他慢慢死掉。”赵虔一刀下去,可以确定这回赵虔不会再有任何活路。
燕千绪这次点点头,不再想着要把人带回大营。
而赵虔艰难的一面吐血一面躺在地上,还在笑:“阿绪,我在奈何桥上等你。”
燕千绪不回话。
赵虔躺在地上,只能透过那近在咫尺的火焰,模模糊糊的看见远去的两人,他还说:“阿绪,我刚才时吓你的,我太生气了,你不要讨厌我啊!”
燕千绪依旧不回头。
赵虔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模糊了他的眼,让他看不清楚阿绪有没有回头看自己,他只能感觉脸上也有着冰凉的湿意,有什么从他眼眶落下,横贯鼻梁,落在尘土里,砸出一个小坑。
“阿绪,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一点点好不好?”瘦骨嶙峋的怪人在山洞里笑着流泪,血吐了一地,恍惚中,他似乎看见火光里的少年从姜潮笙的怀里跳下来,飞扑向自己。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死不瞑目的把这个幻影停留在虹膜上,祝自己下一世,和小绪,永远幸福快乐。
※※※※※※※※※※※※※※※※※※※※
一杀完成~
第171章
银月高照,?林间人影幢幢仿佛万鬼出动,一男子高头大马驰骋林间,怀中用灰色的衣袍抱着一较小少年,一路无话,?直到他那敏锐的五感察觉到追踪他们的人终于被甩掉,男子这才渐渐拉紧缰绳,让马匹靠近水源而歇。
从马上下来,男子把浑身软的不成样子的少年放在小溪边白色的大石头旁,?石头上生了苔藓,长了小花,在朦胧雾气的破晓时分开花,花瓣上裹着娇艳欲滴的露珠,?花蕊被微风与溪流的水汽震荡摇晃,?燕千绪这时才发现,?此地煞是清净迷人,是人间仙境。
男子则发现少年的双足不慎落入溪中,?裙摆湿的一塌糊涂,?勾勒出一双叠的教人一阵心悸的美腿。
于是水中的少年在看风景,?男子在看他……
“再行大约三四个时辰的路,我们就能到沅国军营阵地,?现在你饿了吗?我去猎点兔子,兔子肉嫩,?你少吃一些吧。”
燕千绪本身已经可以不必进食,?每日喝一点水便可维持自身需要,?但是每次龙应都会拖着他一块儿用餐,不管吃多吃少,总是一种习惯,一种仪式,用餐的这个时候,他们正正经经的你给我布菜,我给你倒酒,亲昵的安静的待上一时半刻,这种感觉,很不同,如今燕千绪可以为这个感觉找到一个词,那是:陪伴。
“那大可不必。”燕千绪干脆的整个人坐到消息里面去,一手轻轻的搭在腿上,一手撑在水中露出的石头之上,手背抵在脸颊上,说,“不过龙应你若是饿了,自行去找食物吧,我再此地等你。”
男子习惯性的想要板起脸来教训这个成天仗着自己身体异常而不好好照顾自己的人,结果表情却突然猛的变化开来!
他发现燕千绪叫自己‘龙应’!
“你……叫我什么?”
“龙应啊……不是吗?”燕千绪微笑,滚烫的身体在冷水中冲刷的愈发趋于尸体一般的温度,他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乎自己身体的副作用,甚至拼命压抑了,但他现在却这么做着。
姜潮笙露出一个淡漠的神态,说:“若你这样想,那再好不过,有些人就很想要你认为我是大沅皇帝,可……这可能吗?”
姜潮笙这一段话里,看似是很高兴燕千绪能够确认他的身份,后面半句的反问却带着一些激将。
燕千绪不为所动,直说:“行了,别装了,赵虔都告诉我了,就是那个死在你手上两次的赵虔,他说你就是龙应,但你又的确叫做姜潮笙,我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可以敷衍,不可以回避,你答应过我,我要你干什么都不会拒绝我,还是说你现在要反悔?”少年的声音清凉好听,好似一切尽在掌握,对这等骇人听闻的古怪之事也淡然处之。
姜潮笙原本笔直的站在那里,可随着太阳高升,斜着的晨光似乎让男人的背看着都像是弯曲了起来一样,影子拉的很长,藏在无数林木的影子里,是最怪异的那枚。
这人的沉默,让燕千绪最后一点疑惑烟消云散,可若眼前的人真的是龙应,那么那天晚上和他在一起的人,又是谁?
燕千绪突然不敢问,他只能气的抓起水下的石头朝姜潮笙砸过去!一个个砸在姜潮笙的身上,落下深色的水痕。
“你给我说话!你为什么是龙应!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会在梁国!你为什么叫姜潮笙?!说!”
“说来……话长。”这个秘密不该公之于众,尤其是对燕千绪,可看着燕千绪这样逼问,好像很在乎自己,姜潮笙便想要说,他不和这个人说,这世上便再没有人能够倾听他的故事。
“那我也要听!说。”
“我也是几天前被赵东独那老匹夫捉住后,带来梁国才从梁王嘴里得知我原来并非是真正的龙应,不是父皇的孩子,我叫姜潮笙,是大沅最大的细作。”男人的话薄凉如水,不带一丝感情,仿佛这些故事都是照着话本念出来的,对他毫无影响,然而燕千绪能看见男人逐渐捏紧的双拳,“我的血不是皇族的血,我的使命是把大沅对梁国双手奉上,我抢占了真正秦昧的一生,而现在真正的秦昧在军营坐镇,我这样的流民之子,流着肮脏血液的人不该回去……那些本就是他的,我回去对他,对沅国……十分不利。”
“梁国想要合作,如今合作也未尝不可,他可以假装我,继续留在大营,而我装作他回到梁国受控制,届时他攻打梁国也可不受影响,而若我听话之后将真正的龙应再次交给梁国,我会处处掣肘,无法对梁国痛下杀手,他们捏着我的命脉,这绝不可以。”
“是时候物归原主……”
“放你妈的屁!你张口闭口国家天下,你有没有想过我?!”燕千绪再次抓了石头丢过去,这回正中姜潮笙的脸,“什么真真假假,我且问你,说要倾举国之力护我周全的是你不是?说要我什么都别管,其余你来做的又是你不是?说以后入皇陵要我躺后位的是你不是?!”
“是。”
“那你就是要背弃我了?!你不行!我不允许!”
男人忽然像是颓丧的苦笑,逆光的身影十分萧条:“这不是允不允许,而是是非问题,这世上是有因果的,我举大义之旗平战乱,是因为我是龙应,如今我不是,我便没有能力护你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该死的,你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胆小如鼠?刚才杀赵虔的气势拿出来三分把那个真的给杀了,那么便一了百了!”
“不行。”男人对这一点十分执着,他做的所有事全部都有他的原则,他的原则只违背过一次,其余事皆不可跨过,“我不能偷,不知情时尚可原谅,知情后还想着窃取别人的身份,这不行。”
“好一个正直善良的姜潮笙,那好,我告诉你,既然你不是龙应了,我和龙应定下的契约便都归在龙应身上,和你姜潮笙半点关系也没有,我与龙应眉来眼去搅和到一起上了床也与你无关,我被他干的死去活来,还说要为了他和其他所有人断绝关系,那也是我和他的故事,与你无关。”
男人一愣,几乎是怒气冲冲的走过来,下了水,一下子捏住燕千绪的双手,说:“你敢!”
“我怎么不敢,反正你从前就嫌我脏,永远的不肯和我好,说什么爱慕我都是骗我的,就是为了利用我给你的大沅造势,要我这个天宠活半仙为你笼络胡人可汗,要我为你凝聚民心,我和谁有一腿,和谁上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是姜潮笙,我燕千绪只认识龙应,不认姜潮笙!”
“可我就是。”男人清楚的知道燕千绪是在激自己,他在为自己好,想要自己谋权篡位,想要回到过去,想要这一切不曾发生,但谁都不会比男人更加想要抹杀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会有人比他更想谋篡另一个人的人生,但他的生命里厚重的父皇的教诲、皇族的使命、血统的纯正与骨子里的执拗让他几乎要分裂成两个人!
一个想要杀掉真龙应,假装一切不存在,另一个卑微的想要逃避,否定,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