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千律眯着眼睛笑,抿着唇,真诚的很,但燕千绪不喜欢,他知道三弟对自己向来没有好感,若是突然对自己那么好,定是另有图谋。
至于图的什么,燕千绪懒得知道。
“是么?我又不是姑娘小姐,你知道知道我喜欢的?”燕千绪拿了一颗放在指尖捏了捏,对着烛光转动,看着糖饴透明的色泽,最终还是丢回三弟手心,“我还是喜欢蜜饯一点,谢三弟好心了。”
燕千律好像也不在意,突然伸手拍了拍二哥的肩头,说:“哎呀,这里好像有脏东西,我帮二哥拍开。”这动作很快,燕千绪完全没有来得及想是不是该躲开就被拍了几下,他下意识的超旁边躲,没躲过,然而燕千律又很快的扯开,“二哥怕什么,我不过是帮帮忙而已,既然二哥这么不待见小弟,小弟还是回去算了,免得在这里碍了二哥的眼,到时候在大哥面前说上那么一两句,我可就要遭殃了。”
很多时候,说话是有学问的。
这些冷嘲热讽,这些不经意间的挤兑,犹如内院小妾们的争风吃醋,上不得台面,燕千绪不屑于学习,他是不必讨好谁的,出了爹爹,没有人值得他放下身段迎合些什么。
待看着燕千律这个古怪的小弟走了后,燕千绪冲刺你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被人碰过的地方,怎么着都觉得不舒服,干脆还是回屋算了……
其实只要大哥不在他身边,就没什么老头子自讨没趣的往他这里凑。
燕千绪站起来,趁着大哥被一众大官们缠住,走到爹爹身边去,微微弯了腰,行了个礼,小声的说:“爹,绪儿有些倦了,先回房去好么?”
燕相放下酒杯,酒杯再桌面磕出清脆的声响,一如那双丝毫没有醉意的狭长眼眸让人忽然一惊。
燕千绪很难放下芥蒂和爹爹对视,垂下睫毛。
燕相却看着燕千绪,不经意间的打量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满是欣赏。
那视线从燕千绪乌黑柔亮的青丝开始着点,慢慢朝下,来到那像是像初生小动物一样干净白嫩的脸蛋,来到那轻轻颤抖般的眼睫,最后是那弱柳扶风般的身姿,每一处都无不是被他找人精心保养过的。
还没有十七岁,便是任何男人女子都比不得的惑人了!
这样的千绪,是他未来的保障,是他的命。
“绪儿,该好好休息的,你大哥不对,知道你不舒服还硬拉你出来,爹一会儿帮你教训他。”燕相说着,伸手牵起燕千绪的手,捏着那细细的手腕,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触感是冰凉柔软,“爹爹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大好,错过了和你朋友们去马场的机会,过几日爹爹亲自带你去,就算还学不会也给你买匹马回来放着,好不好?”
燕千绪先是突然高兴,抬起头来笑,但又立马收敛,十分规矩的说:“多谢爹爹。”
“谢什么,本相的绪儿想要什么就得有什么,不然爹爹坐到这个位置也算白坐了。”燕相也笑。
……
燕千绪喜欢骑马,但是却好像天生和那些高大的骏马不太对付,只要上去,不管怎么弄,马儿都不走,要不然就是跑的太快把燕千绪摔下来。
去年生辰的时候,燕千绪就摔断了胳膊,然而喜爱之情不减半分,用大哥的话那叫‘贼心不死’。
这‘小贼’早就相中了一批赤色马,有黑色的花纹,看上去十分具有马王的气势,心心念念的想要据为己有,然而自己不会骑,买来也是叫人笑话,便从来不提要马的事情。
今年或许能够得偿所愿的燕千绪一下子将对爹爹的畏惧减少大半,再者回到房内后更是感觉自己被人陷害身败名裂的危机也早早过去,摊在榻上便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蹭了蹭,踢掉鞋子就对外头守着的下人喊:“打水来,爷要就寝。”
外头守着的数个小丫头顿时忙活起来,可半天也没有人进来,燕千绪等着等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眨烟间就觉得房内烛光昏暗了好多——应是有几只蜡烛灭了。
他抬头起来,找水喝,下床的时候一下子腿软倒地,崴了脚,疼的他瞬间清醒起来。
“来人……”燕千绪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散了气后发出来的,软绵绵,而说完话后嗓子发痒,不想咳嗽,却又干又痒,身体有些发热……
“是……染了风寒?”他自言自语,不以为意,皱着眉头便用尽力气跛着脚坐到八仙桌边儿连喝了三四杯茶水,却还觉得不够。
正是这个时候,烧水的丫头小子们才抬水进来,进来的是五个贴身丫头和两个强壮的抬水桶的小子。
大家看上去没有什么慌张的表情,燕千绪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耽误时间,便也不吭声,一边让他们服侍着脱了衣裳,一边伸手摸了摸浴桶里面的水。
“太烫了……换一桶,换凉水。”
燕二爷说的话,没有人敢不听的,可是有丫头犹犹豫豫的皱眉,说:“二爷,这才入春,怎能洗凉水?对身子也不好啊。”
燕千绪摆摆手,说:“换吧,今日不知怎的,热的很,想用凉水降降温。”
众位下人无法,只能又把浴桶搬出去,把好不容易烧好的热水倒掉大半,再加入干净的井水,这才方把二爷伺候进去泡着,发出舒服的喟叹。
往常这个时候,会有手法很好的丫鬟兰心给他揉肩捏背的,可今日兰心却没空来。
燕千绪撩了撩眼皮子,没多说什么,府上的这些丫头小子怕大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又总不能为了自己这边的丫鬟和奴才被打断手赶出去的事情总向爹爹告状,那会显得他很无能,连自己这边的奴才都护不住。
大哥离开的太久,燕千绪悠哉了一段时间,又遭遇了那种事情,忽然要他适应又被人强制管控的生活,他还真没办法摆脱。
他的大哥,恐怕是脑袋有毛病,明明知道他不愿意与其往来,也做出一副好大哥的样子,处处管着他,就好像自己是他的所有物那样,从穿的,到吃的,再到用的,每一样,每一个细节,都要经过大哥的同意。
小时候,燕千绪尚且看在对方是大哥的份上姑且那么一听,如今不。
这燕千明何德何能?!
凭什么?!
他燕千绪不过就晚出来一个月,就得成为另一个人的掌中物不成?!
而且,大哥害的他如今身体残缺,要是大哥能自宫谢罪,燕千绪或许愿意与其和好,嗯,他应该是会愿意的。
凉水让燕千绪发胀的头脑渐渐恢复清晰,他伸手舀水浇在手臂上,仰着头看天花板,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手开始不自觉的往下爬……
他身体的控制权开始属于本能,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燕千绪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在做着奇怪的事情,嘴里也发出让他惊恐的颤音:“哈唔……”
……
燕家三公子焦急的藏在中院花园假山后头,透过树枝的遮掩,眼看着自己今天花了大功夫得来的药粉来不及发挥作用就要让燕千绪躲过一劫,他恨的一口牙都快要咬碎。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
在燕千律的想象里,燕千绪这个公认的美人得在众人面前脱了衣裳,骚的要命的扑倒某个人,然后恳求对方把那些能止痒的家伙放进他身体里才对。
要让全部人都看见燕千绪的丑态,要让大哥也知道燕千绪不过是个骚货,而最最重要的就是要让爹看清楚,他疼爱的二公子是怎么给他丢人的!
可是现在都不行了,燕千绪居然喝完了加了料的药汤就回去洗澡,自己放在燕千绪身上的香也估计没几个人闻到,今晚这么好的时机,难道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燕千律不甘心。
他盼着燕千绪倒台很久了,好不容易勾搭上王弟围,好不容易笼络的王弟围肯为了自己卖命,不惜得罪燕千明,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平常时候燕千绪可没那么容易被人近身,大哥回来后就更别想在燕千绪身上做小动作——他不甘心!
更何况明天若是有心人随便一问,知道今天自己跑去小厨房看了看补药的事情,那么他怕是没扳倒燕千绪,自己被大哥给盯上了。
反之便不一样。
若燕千绪这边闹出大动静,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只会在燕千绪身上,燕千绪光是处理那些烂摊子都来不及,短时间内谁也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燕家三公子冒着极大的危险,孤注一掷,不再努力一下,明天他就真的死定了!
因此当他看见燕千绪房外的丫头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时,燕千律咬了咬牙,转身跑回前院,找到大哥,对一身酒气但似乎并没有醉的大哥说:“大哥,我看二哥回去的时候似乎有点不舒服,但二哥向来不喜欢让爹爹知道他软弱,所以我只好和大哥说了。”
背光的大哥垂着眼皮看他,那种居高临下的不重视让燕千律心慌,但只要时涉及到燕二爷,这大哥哪怕是明知有问题也会过去勘探一番的。
果然,燕三爷就听大哥声音低沉的道:“知道了,你在这里陪着,我去去就回。”
“嗳,好!”
燕千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看着大哥去往内院。当然了,他刚才悄悄在大哥的袖子上抹了一把香,那香味很淡,可闻一点都十分有效,比如说他自己,现在都已经有反应了呢。
燕千律在这里做着自己一箭双雕的美梦,那边燕家长子来到了内院,脚步无声,简直就像是猛然出现,吓的众位守在外头的丫头小子一个哆嗦。
众人刚要行礼,燕千明摆了摆手让免了,颦眉:“阿绪在沐浴?”喝了酒后立即泡澡会头晕,之前有发生过晕在浴池里差点儿溺死人的事情。
资历最老的丫头站出来,细声细语的回答说:“回大爷的话,二爷的确是累了,一回来就要沐浴,但是不要热水,非要凉水。”
凉水倒是无碍,可燕千明不放心,在他心里,二弟纵然是骄纵,也是可爱的,是不听话的,也是乖巧的,这样的弟弟若是病了,会很麻烦,麻烦在会有很多弟弟所谓的好友前来探访,其中有个名叫赵虔的尤为让人不舒服。
但也会很黏人,因为病了,便病的嗓子说不出话来;病的浑身没有力气,动弹不得;病的连呼吸都是滚烫的,眼睛更是湿哒哒的,像个适合圈养的小动物,被拔光了牙齿,捏碎了四肢,于是若要活命便要可怜兮兮的不再抗拒主人的疼爱,还要适时舔舔主人的手指头,蹭一蹭主人的手心,表示自己很乖。
燕千明或许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在想二弟,那么的着魔,时时刻刻,从未间断,又或许他自己隐约知道,却又不敢弄的太明白。
但是当他推开门,走入阿绪的房间,走向只点了几根蜡烛,昏暗的卧房,准备绕过屏风,去看那浴桶中的弟弟是否还好,去看这个总是让他无法控制情绪,有时恨不得掐死他,有时候又心疼的弟弟,结果却在看见眼前这一幕时,顿住脚步。
燕千明将自己有意无意的藏在屏风后面,而他准备探望的二弟不着寸缕跪在昂贵的红木圈椅上,上身则趴在八仙桌上,那如同刚从海里捞出的海妖一般珍珠色的身体上挂着染上橘红光色的水珠。
水珠从燕千绪线条漂亮的身体滚动,最惑人的那一颗在诱人犯罪,让人的目光顺着它滚动的痕迹,从少年后背的那条颈椎线落入下面的阴影里去……
燕千明无法不屏住呼吸,生怕搅扰了什么梦。
他那双总是冷漠到吓人的黑色瞳孔倒影了一场艳丽风景,风景里的主人是这样一个魅惑人心而浑然不知的家伙,用那十分适合弹琴写字的手抓了好几颗桌上剥好壳的荔枝……
燕千明看见那白嫩嫩的荔枝被挤压的稀烂,果肉碎的到处都是,果核也从手指缝里挤出,落在地上。
看见荔枝的汁水喷溅的到处都是,如同某种糟糕的液体作为点缀。
燕千明还听见少年崩溃又不知所措的抽泣,也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非常响亮。
——‘咕隆’。
第10章
燕千明在前去剿匪前,去过燕相书房一趟。
他对这位瘦骨嶙峋的父亲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父子俩有一点十分相似,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到了影响,并且为此魔怔,才会变得如此古怪。
父亲对绪儿过度保护到几乎要将其养废的程度,而他认为绪儿没了自己就无法存活,他得永远守着这样太容易被人觊觎的弟弟。
永远,直到他死,或绪儿死掉。
书房里,他发现父亲在抽烟,那是一种奇怪的味道,脸上也有奇怪的放松表情。
父亲一边抽一边精神振奋,笑的十分痛快肆意,对他说:【千明,你说魏国如何?】
燕千明不是那些平头百姓,也不是那些纸醉金迷沉醉在幻想中的眼光短浅之辈,他看的很清楚,从懂事时便知道了,大沅国根本不是大家口中的大国强国,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里面爬满了蛀虫。
【魏国,我国以东,边界模糊,与我国北边的胡人年年交战,兵强马壮,去年一役魏国能腾出十万兵马杀了胡人七万余人,魏国大胜。】燕千明回忆着说。
【是啊,魏国大胜。】燕相锤了锤自己的肩膀,仰头,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烟雾寥寥上升,在半空中化为虚无,【与我大沅比,孰强?】
燕千明虽不清楚国内各个地方兵力,但是光边界驻守兵马的人数就少的可怜,国内多年没有操练精锐,一派祥和像块儿肥肉,而周围四国都是恶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