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劲风扫过。
绑匪头子还没来得及躲开, 就身体一僵, 紧接着直挺挺地栽到地上。
猩红的血液从绑匪头子断裂的脖颈间流淌出来, 眨眼间便淌得满地都是,被他攥在手里的玉条也慢悠悠地滚到了地上, 碰撞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一刻, 黑袍人一脚踩上去。
足有婴儿手腕粗的玉条被黑袍人踩在脚下, 竟然硬生生地碎裂成了好几块。
剩下的人质们睁大眼睛瞧着这一幕,萦绕在眼底的恐惧几乎要顺着目光流露出来,他们纷纷往后挪动身体,直到贴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可惜他们的嘴巴都被堵上了,只能发出无助的唔唔声。
唯有花子藏眼神复杂地看着黑袍人走近,他坐在地上没动,抬头仰视已经走到他跟前的黑袍人。
只见黑袍人看了眼一直被他拿在手里的木匣子:“这是你的东西?”
花子藏紧盯着黑袍人不放,一张好看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半晌,他像是逐渐明白了什么,咬着牙,十分艰涩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是的。”
黑袍人轻笑:“送给我如何?”
花子藏沉默许久,声如蚊呐:“你拿走吧。”
黑袍人收下木匣子后,随手扔下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正好落在花子藏被绑在身后的手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模样狼狈的花子藏:“此乃谢礼。”
花子藏猜到了黑袍人扔下的是什么,尽管经历了方才那么羞耻的事情,可他还是收敛了那些乱七八糟地情绪,衷心地感激道:“多谢了。”
可是黑袍人并不领情,毫不客气地嘲讽道:“连几个不习武的人都搞不定,大名鼎鼎的花家居然还有如此废柴之人。”
花子藏尴尬地解释:“说来惭愧,我也不习武……”
黑袍人打断他:“别为自己的废柴找借口。”
花子藏猛地一噎,说话声也戛然而止。
黑袍人并没有逗留下去的打算,但他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忽然抬眸往右前方看去,并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那正是剩下来的人质们所在的方向。
那些人质都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里,满脸惊恐地望着黑袍人。
黑袍人略带杀意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有些承受不住的人流下了绝望的泪水,每个人都有了死到临头的感觉。
花子藏见状,忍不住出声:“那个……”
黑袍人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花子藏。
那双隐藏在面具下的黑眸犹如一潭毫无波动的死水,一瞬不瞬地盯着花子藏,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便看穿了花子藏。
花子藏被那双略微熟悉的黑眸看得无处遁形,心中不由自主地生起惊骇之意。
他猜得没错,果然是时烨……
时烨不是远在京城吗?怎么会突然之间来到晋州?
还有——
时烨的脚。
花子藏的目光从时烨的脸上落到时烨的腿上,他这才迟钝地发现那双腿不用借助任何外力便能笔直地伫立在地上,并且方才时烨杀人的动作如此迅速、身形如此敏捷,一点都不像是双腿残废多年的人……
花子藏震惊到无以复加,脑海里乱成一团。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时烨肯定会杀了那些人质。
尽管花子藏和时烨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是他很了解这个花家的传奇人物,他了解时烨的性格,他了解时烨的处事方式,他也了解时烨在此时此刻的心理。
既然时烨伪装得如此严实,就表明时烨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花子藏也许可以仗着花家人的面子躲过一劫,可是那些人质就不一定了。
花子藏是个大夫,在民间游历多年,救死扶伤是他的本性,倘若眼前是其他人,他哪怕不要这条命也是劝上一劝,可眼前的人是时烨……
他在时烨眼里不过蝼蚁一只,他说的话对时烨而言也许连一阵耳旁风都称不上。
花子藏惨白着脸,劝阻的话在舌尖绕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眼见时烨逼近人质,他不忍心地闭上眼。
不过想象中的杀戮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忽然传来的一阵干呕声。
花子藏愣了下,睁开眼寻声看去,只见那个一直没有说过话的黑袍人单手撑在一棵树上,埋着脑袋非常难受地干呕着。
这声音吸引了时烨的注意力。
时烨当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个黑袍人,将那个人横后抱起来后,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朦胧的夜色中。
直到他们不见了踪影,花子藏还是直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
待他回神,才发现自己脸上和身上全是冷汗。
松口气的同时,他几乎掩饰不住心里的惊诧——时烨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放过了那些人质……
-
温池发现他闻不得一点血腥味。
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时烨满身鲜血的画面影响到了,如今他稍微嗅到浓郁一些的血腥味,就会感觉一股恶心感直冲脑门,让他好半天都没能缓过来。
他不得不把脸埋在时烨的颈项间,嗅着时烨身上浅淡的香气,那股恶心感才逐渐散去大半。
时烨施展轻功,趁着夜色在街道里的各个屋檐上飞跃,没过多久,他便抱着温池回到了阁楼上。
他径直走进屋内,把温池放在床上。
温池立即摘掉脸上的面具,翻身把脸埋进软软的枕头里。
很快,他又想起什么,扭过身子,扯了扯时烨的袖摆:“太子殿下,花公子貌似认出我们了。”
时烨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温池下意识地紧张起来:“你要杀了他吗?”
闻言,时烨良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把冰凉的手搭在温池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吐出来的字也是冰冰凉凉:“在你眼里,本宫就是如此嗜血如命之人?”
温池被识破了心思,心虚得不敢看时烨的眼睛,嘴上还在狡辩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时烨冷眼看着温池:“你就是那个意思。”
“真不是……”温池想了想,咽了口唾沫,认真解释道,“是我对不起花公子,要不是我粗心大意把太子殿下给我的木匣子当做点心盒子拿给花公子,他也不会遇到这么尴尬的事,我感觉我欠了他……”
温池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知道时烨不喜欢花子藏,因此不敢为花子藏说太多好话,只能点到即止。
温池本想观察时烨的表情,结果发现时烨脸上还戴着面具,他根本看不到时烨的脸……
温池挣扎了两下,大着胆子伸手,小心翼翼地把时烨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时烨都一动不动。
不多时,温池成功摘下了时烨的面具。
时烨身上还披着黑袍,风吹散了他的长发,随意散在肩头,即便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眉宇间仍旧带着淡淡的疏离,看上去很冷,不易接近。
屋里的桌上燃着两盏烛火,淡黄的烛光洒满了整间屋子,也给时烨身上镀了一层暖光,让他看上去不再那么冷。
温池看着时烨,时烨也看着温池。
对视很久,时烨声音清晰:“本宫没杀他,今后也不会杀他。”
温池紧绷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
时烨又道:“本宫也没杀其他人。”
温池有些莫名,他不知道时烨为何突然说出这句话,不过既然时烨都这么说了,他还是夸赞道:“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他们肯定会感谢太子殿下的出手相助。”
“本宫不需要他们的感谢。”时烨一把抓住温池的手腕,在温池猝不及防时逼近了他,因为凑得近,他说话时的热气全部喷在温池的脸上,“说完他们的事,这会儿该轮到你了。”
嗯?
轮到他什么?
虽然温池不知道时烨在说什么,但是直接告诉他,时烨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于是他装傻充愣:“太子殿下,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们有什么事等到明日再说……”
哪知道时烨态度强硬,一口回绝:“不行。”
温池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他想往床里边靠,却被时烨扯了回去。
时烨翻转掌心,那个木匣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里。
温池瞪着那个木匣子。
“剩下的烂摊子,时锦那个废物不用上十来日怕是解决不了,刚好本宫得了空,本宫打算教你一招半式,免得你日后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时烨把嗓音压低得很,而且他声音好听,简直像极了哄骗小孩子的怪叔叔。
不是……
你说教武功就教武功,把那个羞耻的木匣子拿出来做什么?
温池心里是抗拒的,一看到那个木匣子,顿时脸颊一红,更加抗拒了。
“不不不……”温池内心的抗拒之情溢于言表,差点把脑袋摇掉,“太子殿下,我对习武不感兴趣。”
时烨脸色一沉。
温池秒怂,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但还是努力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自由:“我和花公子一样,我也是个废柴,我不适合习武。”
“本宫是在命令你,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时烨的眼神愈发晦暗,字里行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温池:“……”
好吧,习武就习武。
谁让他怂呢?
在时烨的威慑下,毫无抵抗力的温池瞬间举白旗投降。
可是……
温池的眼神飘向时烨手里的木匣子:“太子殿下,你拿那个是要……?”
时烨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这时竟然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狐狸一般的狡黠笑容,配上他那双美艳的凤眸,刹那间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他轻笑一声:“本宫是个赏罚分明之人,倘若你达成了本宫的要求,本宫自能满足你的任何心愿,倘若你达不成本宫的要求……”
后面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温池懵逼地看了眼时烨,又看了眼时烨手里的木匣子。
随后,时烨说完剩下的话:“你便用这玉来自罚,一次一根,如何?”
温池:“……”
第74章 我怀孕了
不。
他拒绝。
且不说使用那些玉的过程有多么羞耻, 温池光是想象一下要把那么粗的玉往后面塞,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答应习武,但是……”温池睁大杏仁眼,可怜兮兮地望着时烨,然后忐忑不安地提出条件, “我不想要这个惩罚方式, 可不可以换个惩罚方式?”
时烨扯了下嘴角。
温池眼前一亮,以为有戏。
结果下一刻,时烨果断拒绝:“不可以。”
温池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 肉眼可见地焉了下来。
“不过你这么坚持的话,本宫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时烨忽然话锋一转,将温池扯进自己怀里,伸手抚上温池的脸颊,“那便一次两根, 如何?”
温池:“……”
好不容易升起希望的温池彻底绝望了。
他就知道——
这个狗太子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而且成天到晚就知道逗弄他。
要说起来, 这些玉还不是狗太子吩咐小栓子送给他的, 不管狗太子对此事是否知情,狗太子就是始作俑者,为何最后受苦受难的人变成他?
温池越想越觉得时烨应该自我惩罚消化了这些玉, 而不是把这些玉用在他身上。
然而他怂, 他怕死, 他不想像那些绑匪一样被时烨一掌了结性命, 因此那些话在他舌尖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咽回了肚子里。
他拧着眉,整张脸皱得像苦瓜似的,小幅度地摇头:“不要不要……两根太多了……”哪儿装得下啊。
“那便一根。”
“一根也不行……”
话音刚落,捏着温池脸颊的手陡然加重了力道。
时烨的指尖本就冰凉,这一刻竟然像是浸着水的冰块贴在温池脸颊上一般,凉得温池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本来还在摇晃的脑袋也赶紧停了下来。
他仰头和时烨四目相对,只见时烨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冷:“本宫说了,本宫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温池被时烨看得缩了缩身子,他知道自己在时烨的底线上反复纵横跳了太多次,眼见时烨耐心耗尽,不敢再拒绝下去。
他正犹豫着要答应下来,却在刹那间灵机一动。
“太子殿下,这怕是真的不行。”温池摸到自己腹部,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我最近呕吐得厉害,我想我可能是……”
怀孕了。
可惜这三个字有些难以启齿,卡在温池的喉管里,怎么都挤不出来,于是他只能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时烨,希望时烨能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他的意思。
据温池观察,时烨带来晋州的人不多,除了时刻在他跟随左右的左枝外,就只有那些伺候他们生活起居的几个婢女了,左枝和那些婢女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应该不会清楚怀孕的事。
等他熬过这段时间后,再告诉时烨——怀孕之事不过是他没有经验,才以为错了。
到时候他既避免了习武,又躲开了这些玉,岂不是两全其美?
温池想得美滋滋。
然而时烨一脸冷漠,看起来并不能理解他的言外之意:“你可能是什么?”
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