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池愣愣看着时烨的侧脸,稍微晃了一下神,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下意识低头,用摸鼻子的动作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他暗自品了品时烨的话,似乎琢磨出了其中的意思:“我们要出去散心吗?”
时烨轻笑一声:“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本来时烨便是用完好的侧脸对着温池,这会儿他倏地一笑,削薄的唇角牵起浅浅的弧度,脸上似乎荡漾出微微笑意,那股弥漫在他周身的疏离感顷刻间散去了不少。
温池再次没出息地看愣了。
时烨也没提醒他,由着他这么看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温池才察觉到自己又失态了……
他立即挪开目光,咬了咬牙,脸颊上悄无声息地飘起了两抹红霞。
温池对自己的颜控行为真是深恶痛绝,说句不好听的话,幸好时烨只剩下半张完好的脸,不然他每次瞧见时烨的脸,岂不是都要走不动道了?
不过这么说来,他又觉得很可惜。
这么漂亮的一张脸,着实不该被毁容,也不知道五六年前放火烧东宫的那些人居心何在。
想到这个,温池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不少,他仔细想了下小说里关于东宫的剧情线,于是他想起来这条剧情线上的内容太少了,别说把放火烧东宫的幕后真凶写出来,作者甚至没怎么在小说里提过这件事。
作者除了在文案以及小说开头里提过两三次太子在火灾中毁容并且双腿残废外,其他时候好像忘记了这个设定一样。
从头到尾,从出场到领便当,太子都是以毁了容的残疾人形象示人。
温池顿感失落,他发现时烨经历过太多小说里并未描写的事情,时烨身边也出现了太多小说里并未提过名字的人物。
而这一切都来源于未知,在不可控的范围内,让他感到迷茫。
“想好了吗?”
时烨的声音把温池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赶忙想了一下,小声问道:“我可以去看看瑄王和林将军吗?”
分开这么久,也不知道瑄王和林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当然,主要是温池认识的人也就剩下瑄王和林将军两个人了。
哦,还有花子藏。
但是哪怕借温池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要去看花子藏,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正好让时烨有机会手撕了他。
温池心里一堆弯弯绕绕,表面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时烨的反应。
只见时烨点头道:“可以。”
温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嗅到一缕清香钻入鼻内,他稍作一愣,抬头便见时烨高大的身形已经逼近,随后轻而易举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太、太子殿下!”温池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条件反射性地用双手搂住时烨的脖子。
等温池行云流水般的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他这动作未免做得太顺其自然了,仿佛做过千百回一样。
但是仔细说起来……
他的确被时烨报过很多回,直到现在,不仅时烨能轻车驾熟地抱起他,连他也能轻车驾熟地在时烨怀里找到合适的位置当挂件。
时烨在夜间飞跃的速度很快,几乎只是身形虚晃了一下,便从一个落脚点来到了另一个落脚点。
温池习惯性地把脸埋在时烨怀里,他看不见周遭的景色,只能感受到热风呼呼地往他脖子里面钻。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碰上他的脖子,在他的脖颈上摁了摁,又捏了捏。
温池被碰得很痒,缩了缩脖子。
哪知道时烨直接捏住了他脖子上的痒痒肉。
温池瞬间一动不动,像只被捏住了后颈肉的猫。
时烨清冷的嗓音顺着风声传进温池的耳朵里:“抬起头来。”
温池有些害怕,犹豫了半天,只从时烨怀里露出一双睁得圆圆的眼睛。
他仰头看着时烨的下巴,见时烨嘴角轻抿,神情有些严肃。
“若是你连对这点高度的恐惧都无法克服,今后还要如何学习运用轻功?”时烨道。
“我、我慢慢来。”温池看了眼下面飞速倒退的风景,顿时心里一慌,又赶紧把脸埋进时烨怀里,以至于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我真的害怕。”
时烨放缓了速度:“这下如何?”
温池挣扎片刻,还是大着胆子从时烨怀里抬起头,他小心翼翼地往下看。
下面是和刚才别无二致的风景,许是时烨放缓速度的缘故,温池不再感觉那么头晕目眩。
“好多了。”温池双手紧紧攥着时烨胸前的衣服,探头探脑地往下面看,看久了,心头的恐惧感竟然消除了许多。
闻言,时烨又放缓了速度。
温池一直盯着下面看,还看出了几分乐趣,他眼里的惧怕逐渐转变为惊讶,扭头对时烨说:“轻功真神奇,好像在飞一样。”
时烨注意到温池亮晶晶的眼眸,嘴角扬起了一抹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笑意,只是很浅,甚至没能被温池发现。
“学轻功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容易,靠的是专注和积累,倘若你的轻功比不上别人在地上奔跑,那么不学也罢。”
“那不一样。”温池思路清奇,“在天上飞可比在地上跑拉风多了。”
时烨目光闪烁:“拉风?”
温池惊觉他说错话了,急忙呸了一声,疯狂给自己打补丁:“我说错了,是酷多了,刚才吃了太多风,说话口齿不清,太子殿下别怪罪。”
好在时烨并未在意这些,低声笑道:“是啊,在天上被人逮住时也很拉风。”
温池:“……”
这个狗太子,就知道拆他的台。
由于时烨可以放缓速度,他们走了很久才来到一处院落。
远远的便瞧见院落外面有很多侍卫守着,那些侍卫走来走去,十分警惕。
温池不由得紧张起来,当即打起了退堂鼓:“算了,我不想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时烨不言不语,继续往前。
温池拽了下时烨的衣服:“时烨,我们回去吧,前面的人太多了,我们肯定会被发现。”
时烨被温池扯了半天,才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都来了……”
温池:“……”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来都来了”这四个字还能用在这种地方。
眼见他们距离院落越来越近,温池也越来越紧张,攥着时烨衣服的手都有些发抖,虽说以时烨的身份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至于受到惩罚,但是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他就觉得无比尴尬。
快接近院落时,温池干脆闭上眼睛。
等他再睁开眼时,时烨居然成功避开了那些侍卫,稳稳当当地降落在一处屋檐上。
前方有几棵树木的遮挡,他们所在的位置非常隐蔽。
时烨把温池放下来,单手掌着他的腰。
从他们的角度,能够清楚看到斜下方一扇打开的窗户,靠窗的位置有着一张方桌,上面乱七八糟地放着各种图画,仔细看似乎是地图之类的东西。
方桌边上站着几个人,好像正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温池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不真切,但他能隐约感觉到那几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太愉悦,可能是各自的想法产生了分歧。
温池很疑惑:“他们在吵什么?”
对比起窗户里面的紧张气氛,站在屋檐上偷听的时烨却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分明是个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局外人。
“绑匪还未清除干净,他们有的是活儿干。”
温池脸上的疑惑化为诧异:“……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还没把那些绑匪捉拿归案吗?”
而且时烨还徒手杀了那么多绑匪,按你说剩下来的绑匪数量应该不多。
时烨道:“每个窝点的绑匪手里都有人质,他们既不愿绑匪趁机伤害人质,又想活捉绑匪,可惜这世上哪儿有两全其美之事?”
温池沉默了。
难怪他等了那么久,没等来时锦却等来了远在晋州的时烨。
按照时锦的救援速度,若是要等时锦来救他,恐怕那个时候他的尸体都埋在土里了。
温池尴尬地笑了笑:“瑄王还真是谨慎。”
时烨冷笑:“废物罢了。”
温池:“……”
这可是狗太子在骂人,不关他的事。
时烨毫不掩饰他对时锦的轻蔑,字里行间都是瞧不上的意思:“皇帝早就知道时锦优柔寡断,才在他身边安排了个林哲,林哲冲动易怒,在性格上和时锦互补,可惜啊……”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愉悦的笑容,“烂泥扶不上墙,时锦不仅没和林哲互补,反而拖垮了林哲。”
之前看小说时,温池便知道狗太子一直瞧不上主角攻时锦。
可惜主角攻就是主角攻,即便前期废柴了些,后期也能靠着自身的努力和作者安排的助攻强势逆袭。
因此温池不太敢得罪小说里的主角攻受。
“时烨。”他扯了扯时烨的衣服,“我想回去了。”
时烨道:“也罢,这废物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
温池:“……”
算了,随他说吧。
不说主角坏话的反派不是个好反派。
-
回去的速度比来时快很多,才一炷香的功夫,时烨便抱着温池回到了阁楼上。
左枝在门外等着,看面色有些着急,瞧见时烨和温池后,慌忙迎上来。
“太子殿下。”左枝看了眼被时烨放下来的温池,压低声音道,“那边出事了。”
时烨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没把左枝的焦虑放在心上,他轻轻拍了拍温池的背部让温池先进屋,然后和左枝一起消失在楼梯转角——他们直接下楼了。
温池回到房间,关上房门。
他抓了抓头发,想起刚才左枝焦急的样子,突然有些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好奇归好奇,他却不敢去问。
温池是个很识趣的人,他自知这种好奇没结果,也就不让自己继续好奇下去了,他坐在桌边休息了一会儿,冷不丁听见敲门声。
“来了。”
温池还以为是时烨回来了,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然而当他打开房门,才看见外面站着的是几个抬着水桶的婢女。
温池明显的怔愣了下,他有瞬间的失落,只是这股失落的情绪很快被他隐藏起来了。
他后退几步,让婢女们把木桶抬进房内。
等婢女们走后,温池便脱下衣物,赤身泡进木桶里。
不得不说,婢女们准备得十分周全,就连搓澡的帕子和沐浴用的玫瑰花瓣都备好了,整整齐齐地放在木桶旁边的木架上。
不过温池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双手抱膝地坐在木桶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的柜子——柜子里的第一层放着那个木匣子。
突然间,他想起了时烨对他的考察。
也不知道考察结果如何。
但温池也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以他今晚畏畏缩缩的表现,恐怕十有□□通不过时烨的考察吧。
温池感觉这水比往常要热一些,缭绕的烟雾熏得他脑子糊涂。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东西,想到最后,他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觉得他真是糊涂了……
不然他为什么要从木桶里站起来,笔直地朝着那个柜子走去。
反正他通不过时烨的考察,不如先试试最细的玉好了。
第79章 认罚
温池走到柜子前, 几经犹豫, 还是没有勇气打开柜门。
他内心有两个小人在吵架, 一个小人说反正他和时烨在这古代就是夫夫关系, 提前适应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另一个小人说把这些玉往后面塞也太疼了, 谁会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找罪受啊。
想到这里,温池顿了顿,然后心说,有啊,那个人不就是他吗?
他现在不就是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找罪受吗?
温池顿感无语,他悄悄咽了口唾沫,慢慢地收回了已经搭在柜子上的手。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随后拿起放在木架上的帕子把身子擦干,穿上衣服后走出了房门。
正好有两个婢女守在门外。
两个婢女瞧见他,赶忙迎了上来:“温公子,可是有何吩咐?”
面对这两个模样清秀的小姑娘,温池吩咐起她们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麻烦你们帮我把房里的木桶收拾一下。”
两个婢女一同应了声是, 便往房内走了。
温池见状, 也悄无声息地下了楼。
他大概记得刘德就住在一楼靠左的某个房间里, 不过不记得也没关系, 他走到大概位置上, 压低声音喊了刘德的名字。
不过片刻, 他左前方的一扇门就被打开了。
昏黄的烛光顺着打开的房门往外洒落, 也落在刘德高大的身形上,刘德站在门口没动,也没有走向温池的意思。
“温公子。”刘德的脸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见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疏离感,“天色不早了,找我有事吗?”
“刘德哥。”
温池这么喊了一声,便要走向前。
然而刘德看见温池往前迈出两步后,顿时犹如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直接退到了房内。
“你别过来。”刘德伸出尔康手,“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
温池被刘德的反应吓得连忙停下脚步。
等待片刻,他见刘德仍旧是一脸防备的样子,莫名地挠了挠头:“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