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对他怒目而视,一双美眸红得吓人,她气得身体都在发抖,甩手又是一巴掌落在时锦脸上。
时锦又被打得偏过头去,这次他没再转头,而是沉默地看着在月光下泛着银白色的路上雪。
然而容妃再也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打完这一巴掌后,她忽然双手捂着脸,压低了声音极为痛苦地哭出声来。
“娘只有你一个儿子,娘只有你一个盼头,你却如此不争气……”容妃向来表现得温和有礼、大方得体,也从来不在儿子跟前哭诉什么,这次是有史以来头一次,她哭得如此伤心又落寞,“你是不争不抢了,可你考虑过娘的感受吗?你想过娘的下场吗?若是时烨坐上的那帝位,你觉得他会放过为娘吗?”
时锦被容妃步步相逼,顿时呼吸略显急促,他看着哭泣不止的容妃,艰涩地开口:“娘,我们和他无冤无仇,他自然不会对我们做些什么。”
“无冤无仇?怎么会是无冤无仇!”容妃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她那双美眸被泪水打湿,目光森然地盯着时锦看了好一会儿,倏地发出一声冷笑,“儿子,是你太天真了。”
时锦愣道:“儿子不懂母亲的意思……”
“你真以为他对我们没有一点想法吗?你错了,你简直是大错特错!”容妃用袖摆抹去脸上的泪痕,她不再掩饰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恨意,声音微颤道,“倘若他真是你说的那样,又怎么会对你父皇下毒!”
“什、什么……”时锦当场懵逼,一时间,恍若有一鼎钟从天而降,将他结结实实地盖住了,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紧紧抓住容妃的手臂,“娘,你方才说什么?”
容妃冷眼看着时锦逐渐崩溃的表情,她冷静下来道:“你父皇中的毒,便是时烨下的。”
时锦懵道:“证据呢?”
容妃面露失望之色:“儿子,你连为娘说的话都不信了吗?为娘不会骗你。”
时锦仿佛听不进去容妃的话,他只道:“儿子只看证据。”
“行。”容妃冷道,“既然你要证据,那为娘便给你证据。”
说完,容妃便喊了声小顺子。
话音刚落,只听得旁边的草丛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弓着腰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那个小太监正是在容妃身边伺候着的小顺子,也不知他提着灯笼何时找了过来。
容妃连看也没看小顺子一眼,目光始终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小顺子,把那封信给瑄王看看。”
小顺子忙道了声是,随即从胸口摸出随身携带的信件,双手奉上地递给时锦。
时锦将信将疑地接过信件,在小顺子提着的灯笼光照中拆开信件,抽出信件里薄薄的信纸。
信纸上写有两排熟悉的墨笔字。
虽然时锦和皇上的关系不是特别亲近,但他小时候也时常去皇上书房里玩闹,次数多了,便对皇上身边的许多东西熟悉起来——其中包括皇上身边大太监的字迹。
这信纸上的字迹……
分明就是大太监何玉的字迹!
再看清信纸上的内容后,时锦手上忽然没了力气,信纸从他手上脱落,轻飘飘地落到了雪地上。
时锦闭了闭眼,只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等他定下神来,小顺子已经赶忙将信纸捡起并装在信件内,时锦目光焦灼地盯着小顺子揣着信件的胸口,连声音都是飘的:“太子他……真不是父皇所出?”
容妃上前,安慰地摸了摸儿子的肩膀:“信纸上白纸黑字不是写得一清二楚吗?”
此时此刻,时锦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下去。
他比谁都熟悉何玉的字迹,何玉在那信纸上明明白白地写了时烨非皇上所出,许是皇上早对时烨的身份有所怀疑,便吩咐何玉在私底下悄悄调查此事,却没想到何玉会将此事告知给容妃。
时锦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容妃的眼神里充斥着震惊:“你早就买通了何玉?”
容妃脸上泪痕已被冷风吹干,她看似平静地说:“为娘也是迫于无奈,不过是想寻求一个真相罢了。”
如今,这个真相就血淋淋地摆在时锦面前。
时锦眼前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该往何处走,他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可他耳边还是能听见容妃的说话声。
“时烨压根不是你父皇的亲生儿子,你才是你父皇的长子啊!那些被他夺去的东西原本全部属于你,难道你就不想要回来吗?”
时锦喘着气:“我……”
“他不仅杀了你父皇,他还杀了花家那么多人,就算你我能容下他,花家和天下百姓也容不下他!”说着,容妃的泪水又夺眶而出,她紧紧扒着时锦的衣服,几近哀求地说,“儿子,你忍让了那么多年也够了,如今他害死了你父皇,你还想再忍耐下去吗?还是说直到为娘也被他害死,你才忍无可忍?”
容妃扑进时锦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伤心得几乎昏厥过去。
时锦连喘气都异常艰难,他好像在梦里,无意识地抱着容妃,一切的转折都来得太快,快得他猝不及防,没有做好一丝一毫的准备。
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从他脑海里闪过,他想起父皇对待时烨的态度,又想起时烨对待父皇的态度,以及时烨从前说过的那些张扬又冷漠的话。
他曾经一直觉得困惑,有哪个儿子会不喜欢自己的父亲?更何况父亲对儿子那般好。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也许是因为时烨早就知道父皇并非他的亲生父亲。
因此,无论父皇对他多好,他都不会将父皇的那些好放在心上,甚至拿出对待下人的态度对待父皇,让父皇一个一国之君对他唯唯诺诺,叫那么多人看笑话……
这一刻,时锦甚至没有去想父皇身体里的毒是否为时烨所下,他慢慢收紧了抱着容妃的手,僵硬的表情里似乎有什么沉淀下来。
原来是这样……
母亲说得对,时烨夺走了那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夺走了他最渴求的父爱,还夺走了父皇身为一国之君的尊严。
时烨!
好一个时烨!
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竟然在宫里掀出了千层风浪。
“娘,儿子答应你。”时锦痛苦地闭上眼,声音低沉而又决绝,“儿子一定会将那些原本属于儿子的东西通通夺回来!”
*
另一边,温池也是懵的。
剧情提前了,提前了半个月之久,那时烨呢?时烨还会遇到同样的事吗?
温池推开前来报信的小栓子,便急匆匆地要往外跑,可是刚跑几步,他才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时烨身在何处。
温池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直接插上一双翅膀飞到时烨身边,他又急匆匆地跑回小栓子跟前。
“时烨呢?时烨在哪儿?”
“奴才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行踪呀。”小栓子急得在这大冬天里冒出了一脸的汗水,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结结巴巴地劝到,“不过太子殿下走时吩咐过了,若非必要,公子千万不要踏出这东宫一步,安安心心在东宫等待太子殿下回来便是。”
第124章 呕吐
剧情提前了半个月,温池哪儿来的心情安安心心地待在东宫?
他完全听不进去小栓子的劝说,只想赶紧去到时烨身边,不管危险还是安全,他只想和时烨待在一起。
可是当温池推开小栓子往外走时,却被另一个人拦住了。
若桃一扫往日的活泼,面色沉重地伸手挡住了温池的去路,她沉声道:“公子,外头不安全,你暂时不能出去。”
温池急道:“我要去找时烨。”
若桃果断拒绝:“不行。”
温池生气了:“若桃!”
面对气急败坏的温池,若桃不为所动,她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公子,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公子还是听话为好。”
温池和若桃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个样子的若桃。
这一刻,他忽然深刻的感受到若桃果真是时烨的人,以前在他身边隐藏了太久,让他没看清她原本的性格。
时间紧迫,多说无益。
温池不打算再和若桃僵持下去,他绕开若桃便要继续往外走,哪知道四面八方不知从哪儿窜出十来个黑衣人,唰唰唰地落在温池面前,也把温池的去路堵得结结实实。
这十来个黑衣人显然个个武功高强,方才躲在四周时,丝毫没有被温池发觉他们的存在。
温池自知打不过这些黑衣人,他也不想把力气浪费在和自己人纠缠上面,他转头开始恳求若桃:“若桃,你告诉我时烨在哪儿好吗?我要去找他,我感觉他也许有危险。”
若桃对上温池通红的眼眶,叹口气:“公子,太子殿下是有危险,可我们又何尝不是身在漩涡之中呢?你担心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时刻挂记着你的安危,就当是为了太子殿下好,你就在安全的地方待着,让太子殿下不要时刻挂记着你。”
温池道:“可是我想……”
“小栓子!”若桃语气强硬地打断了温池的话,她撇过头,“把公子带回去,太子殿下一天没有回来,公子便一天不能踏出这里一步。”
温池又急又气:“若桃!你不能这样做!”
可惜若桃不仅这样做了,还趁着温池不注意时伸手点了他的穴道。
温池顿时感觉自己身体一僵,手和脚完全不受控制地停下了,他焦急地张大嘴巴,却只能从喉间发出一些嘶哑的声音。
小栓子见状,赶忙喊来几个小太监一起把温池背回了寝殿里。
就这样,温池被困在了时烨的寝殿里。
皇帝驾崩事关重大,可东宫却是风平浪静,至少温池这里没有见到一朵浪花,除了照顾他的几个小太监越来越愁眉苦脸外,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变化。
直到某天夜里,失眠的温池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赶忙从床上爬起来。
还以为是小栓子有事找他,没想到来人居然起穿了一身黑衣的若桃和若芳。
两个姑娘的身后都背着包袱,见温池醒着,便赶紧走到床边。
阿孤原本蜷缩成一团睡在温池身旁,听见若芳和若桃的脚步声后,也伸长了脖子,歪着脑袋好奇地盯着她们瞧来瞧去。
若桃摸了摸阿孤的脑袋,随后用极快的语速说道:“公子,你快起来收拾一下,我们要离开这里。”
温池压根没睡着,可是听完若桃的话,他却觉得他的脑子跟刚睡醒差不多了——他完全听不懂若桃在说什么。
温池一把抱住活蹦乱跳的阿孤,怔怔地问:“怎么了?”
若芳一边拿来温池挂在架子上的衣服一边解释:“这宫里不安全,我们先去宫外避一避。”
温池闻言,顿时也顾不上男女有别,赶紧把阿孤放到边上,穿上若芳递给他的衣服,但很快,他又问道:“时烨呢?”
若桃愣了愣,她没想到温池对太子殿下有如此深的执念,她不是不想向温池解释,而是此时事态紧急,她来不及向温池解释,只能说道:“公子,我们先出去,路上我再向你解释。”
温池没说话,却也停下了穿衣服的动作,眼巴巴地望着若桃。
阿孤哼唧一声,也眼巴巴地望着若桃。
“……”若桃无奈,只得言简意赅道,“那晚的家宴不过是场鸿门宴,是容妃和长公主甩给太子殿下的钩子,她们设计太子殿下,甚至在当晚设计了皇上的死亡,全是为了把脏水泼到太子殿下身上。”
温池听得心头一紧,情不自禁地攥紧手心:“那时烨呢?他还好吗?”
“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如她们的愿,既然太子殿下敢去家宴,就表明太子殿下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瑄王临时倒戈。”提起时锦,若桃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恨意,“原以为瑄王是个明事理之人,断不会像他母亲那样有着狼子野心,哪知道人心隔肚皮,他可真是隐藏得够深。”
温池沉默下来。
尽管他早就猜到时锦不会按照原剧情的路线走,可此刻听若桃这么说,他还是感觉大脑空白了一瞬。
若桃把话说完,不敢再耽搁下去,也顾不上主仆间的忌讳,伸手替温池拉好衣服:“好了公子,我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温池满心忐忑,可在若桃和若芳的催促下也没再说什么,于是抱起阿孤跟着她们一同往外走。
寝殿内灯火通明,寝殿外却是黑灯瞎火的一片,只有一层浅淡的月光落下,笼罩在这片寂静的宫殿上。
时不时有夜风吹过,吹得树枝哗啦啦地作响。
阿孤被夜风吹得发抖,轻轻地哼唧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直往温池怀里拱。
“乖。”温池安抚地摸了摸阿孤的毛,“乖阿孤。”
阿孤在温池的抚摸下逐渐平静下来。
温池抬头看去,便在朦胧的月色下瞧见前方站着五六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他们沉默地等待若桃和若芳领着温池走近,随后其中一个人了站出来,同若桃耳语几句后,便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走吧,公子。”若桃对温池说,“我们走密道出宫。”
温池还有些犹豫:“可是时烨他……”
若桃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公子,你应当知道这时该怎么做,太子殿下那边的事儿不是我们想插手便能插手的,只有你保住了自个儿的安危,太子殿下才不会行事诸多顾忌。”